01
很小的时候，淑芬是个正常的孩子，和别的小孩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嬉笑打闹，一样的调皮捣蛋。
变化，发生在六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下坪村看戏回来后，淑芬就染上了一种病，动不动就倒地抽搐。
家里人找了很多医生看，这个药试试那个药用用，并没有什么好转。
最后，淑芬还是好了，听说她父母没办法，给她喂了猪沙，吃了这个就不抽了。但是大家都说吃了猪沙会变成傻子，甚至连小孩子们都知道这个说法。
果然，淑芬变笨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淑芬已经连续读了三年一年级，老师们还是不同意她升二年级，就连比她晚一年读书的妹妹淑娟，都已经读完二年级，下半年要升三年级了。
又读了一年，全校大部分人都是淑芬的同学了，可是没人拿她当同学，大家都笑话她，说她是老油条，是个笨蛋。
妹妹淑娟也很讨厌姐姐，觉得她丢了自己的脸，在学校里遇见了从不叫她，每天上学放学也不和她一起。
有时候看见别的孩子取笑淑芬，淑娟也视而不见，她才不想为她说话呢，别人会连她一起笑话的。
除了村里的小孩，没人知道淑娟和淑芬是两姐妹，因为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淑娟漂亮，身量修长，每天还会扎不一样的辫子，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孩儿。
淑芬木头木脑的，虽然也不矮，但是看起来就带着一股呆笨的粗鄙气息，笑起来傻呵呵的，别的小孩便自认高她一等了。
02
一个周五，学校决定下午进行全校大扫除，让同学们从家里带来扫帚和水桶。
同学们要走到学校外面的一条小沟装水，再提到学校去冲洗自己的教室，没一会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就累得不行。
淑芬也提着水往学校里走，她年龄大，提起水来显得毫不费劲。
那些小女孩们便哄她，说她要是帮她们提水，她们以后就和她一块玩。
淑芬信以为真，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女孩的提水任务，累得呼哧呼哧喘气，一脸都是汗，不过，她心里还是很兴奋，以后同学们就不会排斥自己了，会有人和自己玩了。
女孩子们看着淑芬提水，在一边嘻嘻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等淑芬走远了，还一起嘲笑她傻。
你干嘛帮别人提水，提自己的不就好了。淑娟看见了，生气地骂道。心里又恨自己姐傻，又恨那些讨厌的小姑娘。
可是淑芬还是傻呵呵地笑着，说她力气大。
淑娟怕别人笑话她是傻淑芬的妹妹，并不敢直接给姐姐出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提了一桶又一桶的水。
大扫除完后，老师们提早放学了。
淑娟肚子有点痛，去了一趟厕所。等她出来的时候，学校里都没人了。她拿着书包，哼着歌儿往家的方向跑去。
没走多少路，淑娟看见一群男同学围着什么，还拿扫帚往中间戳，笑得很夸张，一边笑一边骂，这个傻子，我们骂她还敢还嘴，戳死她算了。隐约还有女孩子的哭声。
她没有在意，准备绕过他们继续走。
一个班上的男生看见了淑娟，很兴奋地跑过来，说，淑娟，我们在逗那个傻子呢，太好玩了。
什么傻子？淑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一年级的万年老油条淑芬啊，名字和你很像那个。男生笑嘻嘻地说。
淑娟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是淑芬，那个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拿扫了厕所扫了垃圾的扫帚戳的人是淑芬，是她姐姐。
淑娟愤怒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她亲姐姐啊，她顾不得隐藏自己身份了，扔下书包，在地上抓了一大把石头就往那些男孩子身上砸去。
一群人哇哇叫着散开了，淑娟捡起自己的书包，一边仇视地瞪着那些男生，一边跑过去拉起了把书包护在怀里的淑芬，说，姐，我们回家。
哈哈，原来淑娟是傻子淑芬的妹妹，哈哈哈哈，被砸的男孩子们来不及生气，就被这个大新闻惊得一愣，然后就嘲笑开来。
淑娟脸涨得通红，拉着淑芬一言不发地走了。
03
回了家，不理会一直说谢谢妹妹的傻兮兮的淑芬，淑娟扔下书包就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找淑娟吃饭，淑娟不理她。
这孩子怎么回事，叫吃饭都不理。母亲说着把淑娟拉了起来，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淑娟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娟子，有人欺负你吗？母亲又惊讶又心疼地问。
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淑娟抽抽噎噎地把白天的事说了，母亲搂着她的头摸着她顺滑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晚上，母亲和父亲商量了一番，决定不让淑芬上学了，反正她也学不到什么，在学校里一直被别人欺负，现在还连累了淑娟。
父母亲把决定告诉了淑娟，她既高兴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姐姐，周末两天便一直和淑芬玩，淑芬受宠若惊，连着两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星期一的时候，淑芬吃完早饭打算去上学，父母拦住了她，告诉她以后不用再去学校了，淑芬很失落，紧紧地抱着书包，看着妹妹上学去了。
淑芬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帮母亲干干家务活，其余时间就发发呆。只有放学后，淑娟会陪她玩会儿。
淑芬越发地傻了，还总是流鼻涕，母亲让她擦干净她也不听，看起来又脏又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淑芬是个傻大妞，淑娟是个傻子的妹妹。
淑娟再也不是最受欢迎的女生了，大家都说有一天她会和淑芬一样变成个傻子。淑娟很苦恼，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她父母也无能为力。
渐渐地，淑娟学习变差了，好像她真的也要变成傻子一样。她把一切都怪在淑芬头上。
当初就不应该管她，让她被那些男生戳死得了，我就还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淑娟了。淑娟恶毒的想。
她不愿意再和淑芬玩，回了家就当淑芬是空气。
中考时，淑娟没有考上高中，出去打工了，在外面，再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傻子的妹妹，没有人嘲笑她，淑娟觉得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了。
淑芬自然是不能出去打工的，一出去准被人给卖了。她一直待在家里，懵然不知春秋，更不知风花雪月。
04
过了几年，为淑娟说亲的媒人踏破了他们家门槛，淑芬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可是淑娟并没有同意任何亲事，她想再赚两年钱，年龄大点再谈亲事。
我们家娟子可厉害了呢，在大城市给一个老板当秘书，老板还给她报了学校，让她学英语。有一次，淑娟的奶奶和村里的老人们聊天的时候说。
有这么好的事，不会是给人当小三了吧。村里人议论纷纷。
过年时村里人碰见淑娟，一头大波浪卷发，修身的红呢子大衣，尖跟皮鞋亮得能当镜子，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性感迷人。
娟子变漂亮了啊。大家都笑着夸淑娟，她只是腼腆地笑笑。
娟子肯定是给人当小三了，不然能穿得这么洋气，打扮得这么漂亮，还有钱给她妈买金项链。大家在背地里越说越难听。
淑娟的奶奶也意识到了什么，大家再撺掇她讲娟子的光荣事迹时，她不再开口了。
只是娟子在村里的名声臭了，除了远地方的人，没人再给她说媒了。
终于有一天，有个媒人为淑芬说亲了，对方比淑芬大十岁，长相身材都不错，家世也还过得去，就是听说有一只眼睛坏了，换成了狗眼睛。
淑芬父母不敢挑剔，还是乐呵呵地同意相看。
一个下雨天，母亲帮淑芬换了一套新衣服，把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再三叮嘱她保持干净，要记得擦掉鼻涕，今天那个男人要来相看的。
淑芬才不管那么多，虽然穿了新衣服很兴奋，但没一会就被她糟蹋地乱七八糟，她还撑着伞出门了。
男方来的时候，淑芬不在家，她父母陪男方聊得还不错，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对女方父母还比较满意。
他们聊到亲事的时候，淑芬回来了，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小腿和屁股上全是泥点子，头发乱得像个鸡窝，鼻子下挂着两行鼻涕，撑着把脏兮兮的伞。
这是，您的女儿淑芬？男方问淑芬父亲。父亲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一丝苦涩。
谢谢您抽空陪我聊了这么久，我该回去了。男方礼貌地笑笑，走了。
别啊，留下来吃午饭嘛，我们再聊聊。淑芬父亲挽留道，回答他的只有男方远去的脚步声和哗哗的雨声。
你又疯那儿去了，我不是说了今天不要出去玩吗？不是叫你记得擦鼻涕吗？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点着淑芬的脑袋。
我没去玩，我是去牛棚里看咱们家牛去了，我担心里面漏水会淋到了牛。淑芬说，家里的牛长期都归她管，他们有很深的感情。
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进屋做饭去了。父亲抽着烟，一言不发。
05
最后，一个没爹没妈、家徒四壁、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愿意娶淑芬，她父母也顾不得什么，把淑芬嫁了过去。
淑娟还是在外面打工，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
随着她年纪变大，村里的风言风语越发厉害，大家都说她在外面当小三，过年不回家是因为在外面给老板生儿子。大家的语气很笃定，好像有人亲眼看见了一样。
淑娟父母没有辩解什么，这种事越描越黑，难以说清，甚至他们自己都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最后，在父母的威逼之下，淑娟同意嫁人了，又一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她火速和一个男人定了亲，过完年就跟着这个男人出去了。
那个男人肯定不知道娟子在外面当小三，不然怎么会娶她。流言并没有平息，大家都说她是被老板抛弃了，所以只好回家嫁人。
淑芬嫁人后，很快生了个儿子，母亲怕她男人照顾不周，把她接到家里坐月子。
出了月子后，她男人来把儿子接走了，却没有管淑芬。
淑芬父母去找他，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后达成了什么协议，父母竟然同意他们离婚了。
淑芬还是那么傻，父母说什么就听什么，连儿子也抛在了脑后。
她又在家里待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