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与
cr.衡太阿
番外1 爷爷奶奶的老院子
幼儿园的孩子们，假期很多，好像校长每天的工作就是找给孩子们放假的理由。这样却给无数个像池欤爸爸妈妈一样的上班族添了很多麻烦。送孩子去幼儿园，本来就是没什么时间带孩子的，他们恨不得连寒暑假都不要有，结果偏偏，茫茫的假期看不到尽头。唉，所以池欤的放假期间，还是和以前没上幼儿园一样，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
池欤倒觉得，搬来搬去无所谓，在哪都行。可是就苦了大人们。其实要打包的换洗衣物并不多，最主要是要带一床被子。从小这个粉色的滑滑的香香的被子就是池欤御用的，世界上独一无二，仅此一床。是奶奶为新生命的诞生而缝的。池欤每天晚上都要盖，不盖的话，就怎么也睡不着，嘴里还哼唧哼唧念叨着，“滑被被，滑被被……”，过一会，眼眨毛上就已经湿漉漉的一片，泪水把眼眨毛一撮一撮地就粘在一起了。
有一次她被送到爷爷家送的仓促，所以没有带她的被子，爸爸妈妈陪着爷爷奶奶吃完晚餐，准备回家。刚走到院子，池欤就跑出来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所有的谎言在这种赤裸的眼神之下都无法作恶。
“小欤，今天晚上在爷爷家睡觉好不好，明天我们就把‘滑被被’给你拿过来。”爸爸妈妈突然有丝愧疚。
池欤小嘴一瘪，“哇”一声发疯似的哭了起来，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在满天繁星之下，墨蓝色的院子里，她的哭声更显得撕心裂肺，直直刺入人的心脏，让你的心脏被哭声戳穿，伤口却还被哭声堵着，像保鲜膜，不让心脏痛痛快快的疼一场流出血来。
“我的……我……滑被被……不在……”边哭还要边倔强地诉说自己的委屈，这种委屈，随着声音一抽一抽的，效果达到了极致。最终在场的所有人一致决定，还是让池欤回家住一晚吧。
池欤目的达到了，她坐到会开到自己家门口的车上，心里有点愉快，愉快到就要哼出小歌来。但她还是斗不过本能的生理反应，还是泪眼婆娑地，时不时抽泣两声。爸爸终于和爷爷奶奶说完了话，坐到了驾驶座，随着车启动，慢慢开出，她一直盯着外面看，他看到爷爷手里拿着给她准备的洗脚的盆，本来要去倒水的，现在停下来，目送着车子离开，一直挥着手。一副想让人安心的样子。院子里依然都是墨蓝色的，只是比刚才更浓了个色调，更看不清楚院子本来的样子，但是有一束暖光在爷爷背后高高挂着，此时好像也因为池欤心情变好，奋力变得更暖更亮。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这个场景有点愧疚。没来由的愧疚。她甚至还没思考到为什么会愧疚，就因为刚才哭得太累睡着了。
爷爷在发光，这是她睡过去最后一个念头。
池欤睡觉不仅要“滑被被”，还有个咬下嘴唇的坏习惯。这坏习惯最猖狂最肆虐的时候，刚好是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
到了什么严重的地步呢，大人们不得不用大蒜汁抹到已经被池欤咬烂的位置，一是起到一个杀菌消炎的作用，二也是希望池欤因为太辣了就不去再咬下嘴唇了。
可没抹几天，厨房里的蒜就没了，奶奶还觉得奇怪，家里最近好能吃蒜啊，过几天再去多买些回来吧。
某天，家里大扫除，奶奶打算也把床单被套洗掉，然后，在撤被单的时候……枕头底下竟然全是大蒜！这让奶奶措手不及，想了半天，终于才想明白，原来，是池欤怕辣，偷偷藏了起来。奶奶哭笑不得，把大蒜拿了出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但是当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奶奶给池欤喂稀饭，一遍喂一边说“我们小欤最厉害，吃饭像小老虎一样，真厉害……我看谁是小老虎？爷爷还是你呀？”说着，不停往她嘴里塞，那天池欤觉得自己的岁被撑得好大，但是又想要得到“小老虎”这个称号，于是只能被迫一口接着一口吃，然后，自然而然的，嘴包不住稀饭了，稀稀拉拉地，全都从嘴里流了出来。这时，奶奶说:“哎呀，小欤，你的下巴上那个伤口都烂了个洞，你看，稀饭全都从洞里流出来了！”池欤大惊失色，那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的，在那天晚上，她终于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咬嘴唇了。
真的，骗人是小狗。
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奶奶算是池欤的老师了。奶奶这个老师合格到甚至要比幼儿园小班教的东西丰富。
她教池欤唱小燕子，一句一句不厌其烦地教，教完小燕子教找朋友教春天在哪里。当有一天，奶奶好像把她会的儿歌终于都教完的时候，奶奶也恰好从老房子里的书柜里，翻出了不知道是池欤堂哥还是堂姐的启蒙画书。
因为她和堂哥堂姐年龄实在差了太多了，所以，这个书看起来很旧了，封皮上很多折痕，中间的几页都已经掉了，不合群地夹在中间，还露出一个角。有些纸页上还有一些乱画出来的笔迹和歪歪扭扭稚嫩的字体。
书上一页是印着大大的字，一页是与字相对应的图画和拼音，大多都是大小花草之类的。奶奶就一页一页地念，一页一页的解释。
“小欤，你看，这是不是地上的小草啊，这个字叫，‘草’。”
……
某天下午，阳光很暖，奶奶抱了个小木凳坐在了阳光充足的地方，怀里抱着小池欤，手里依然拿着那本小画书，一页一页，这个游戏已经升级到没有奶奶教，只有池欤自己说了。
“草！雨！山！水！”快速精准，还有那么点骄傲的味道。来串门的邻里大妈奶奶们都惊呼出声。当一本全部翻完以后，一个奶奶说，这孩子真聪明啊，她咋记住的你说说，是不是记住顺序啦？我来试试。
于是她把书拿了过去，随机翻页，无一例外，所有答案都准确无误。
“嘿，神了！老余，你教的真好，孙女这么聪明，好福气好福气……”
所以说啊，池欤后来能听两遍故事就背下来多半也是奶奶的功劳。
每次一从爷爷奶奶家回来，池欤完全变了个人，不仅满嘴说着连爸爸妈妈都听不懂的方言，还时不时冒出两句“妈妈，你们家有没有面疙瘩汤？我在我们家，奶奶老做给我吃。”“妈妈，你肚子疼吗？我给你揉揉。‘肚子痛，找老宋，老宋家没有，找老九……’”
爷爷奶奶就是这么把孙子孙女带大，带得结结实实，聪聪明明的，像流水线一样，送这个离开，迎接下一个到来。孩子孙子们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走得越来越远，他们却和老院子里结满西红柿和黄瓜的菜地，一天被爷爷拿扫把扫几遍却依然有灰的房子一起，一直停留原地，空气里都是黄色的，暖烘烘的味道，一起尘封在孩子们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