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详,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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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肖夏,安详就是青春的代名词。青春总是一不小心就溜走,不知惜别以致让人念念不忘,倔强地占据着记忆中某个位置,终于被封存、落锁。肖夏的安详也是如此。

溜走的安详不止停留在肖夏的记忆里,还存在于高中以来一本一本的日记中,她早就记不清有多少次放任笔端恣肆,也记不清何时下定决心不再说及安详这个名字。终于克制住不在日记中重述曾经点滴的时候,肖夏想这个人注定是要远离自己人生的。

“夏夏,走啊。”

肖夏到现在都记得安详路过自己座位时貌似不经意的呼唤,让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明明听到了敲窗的声音,肖夏抬头时却只看到他前去的背影,倒是走在后面的同学冲着她笑了笑,示意她出来。故作镇定的肖夏,匆匆跑出教室,那一刻她想到的全都是前一天晚自习安详约她出来时的场景。

马上就要高考了,那些平时不学无术却又有着大学梦的高三毕业生开始寻找替考的枪手,安详就是为了这事来找肖夏。安详告诉肖夏现在参加高考一来可以增加实战经验,二来如果考的好还有丰厚的报酬,建议她考虑。午后的阳光穿过前方的教学楼透过来,照在安详的侧脸上,仰头看向他的肖夏眯着眼,仿佛那光是从他脸上发出的。呆呆的肖夏就那样望着他,平日里有神的双眼此刻低垂着、睫毛恰到好处地遮住下眼睑,嘴角上扬着却无法判断是否在笑,他慢条斯理说着什么,浑厚的嗓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肖夏紧张局促又无所适从,只听到安详的声音,看到他注视着自己,全然无法思考他的话究竟是何意思,意识到这次对话要结束的时候,肖夏无比烦躁。回到教室的肖夏再也没有做出一道题,平日里争分夺秒的她只想静静发呆。对于安详说的事情,自然明白不可为,但是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她只是听到安详说会再联系她。

肖夏想着这些的时候,安详他们已经上了五楼。等肖夏上楼,看到安详和几个同学在商量着,还有那个委托人,大概是他的同乡之类。肖夏没参与他们的讨论,远远站着,安详走过来要她靠近听听谈论的内容。

盛夏的教学楼闷得发慌,只有这顶楼的过道里吹来阵阵清爽的风,平日里很多男生都会在午休期间跑到这儿自习,视若无人一般光着膀子,因此肖夏很少来这儿。以至于后来毕业时告别般走过每一层楼,到了顶层,所念起的只有这一段记忆。

肖夏算是明白了,只要有安详的地方,她都不会自在,这次的讨论她一句话也没说,所以最后拒绝时倒像是反悔。大家下楼的时候,肖夏走在后面,与同行者讨论着这件事情如何不靠谱,但她的心思却在安详身上,希望他能听到她在说话。

肖夏好懊恼,总是这样,她每次都想吸引他的注意,想大方得体同他打招呼聊天,却每次都落荒而逃……

单调漫长、枯燥压抑,这是现在的肖夏对高中生活做出的评价。那时候并不这样觉得,鸡血满满,一心想着怎么多考几分,怎么挤进大学的校门,目标明确又坚定,根本无所谓其他了。

高一上半年,大家都处在适应期,肖夏眼见着室友失眠抑郁继而辍学。那是一个优秀的女生,以所在初中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这所高中,一个学期而已,便打磨掉了年轻的骄傲和自尊,不得不妥协于这样的高压和世俗的期盼。沉默安静的肖夏也是痛苦的,但一个学期后,她却意外考到了实验班,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哪股劲支撑着她。从此,她便也可以在向往的四楼五楼的实验班里学习了。高中时的分班让肖夏很早就习惯了人的三六九等之分,所以她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能给人带来优越感的实验班。

新奇兴奋的肖夏,带着对优等生的些微抵触踏进了优等生的行列。入班的第一天看到班级名单,她一眼便看到了安详这个简洁淡然的名字,但她知道那才不是开始,如果不是他经常“代表,代表”地喊她,她才不会去关注这个高高大大爱打篮球爱说脏话的男生。虽然肖夏一直认为是安详招惹了她,但是后来的那份念念不忘却是肖夏意想不到的。

高考前夕肖夏都没有失眠,却曾经因为安详而失眠,越是睡不着越是懊恼,终而落泪。高中学习压力大,每天五点起床,十一点睡觉,肖夏向来是那种乖乖女样的好孩子,适应高中生活后连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每次上厕所都在背英文单词。偏偏因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安详的形象,无法入睡,她既不敢按着内心去行动,又控制不住真实的想法,着实体验了一把维特之烦恼。当时气愤夹杂着无奈,现在看来如此可爱真实,偶尔想起那份焦躁不安,却是满满的怀念。

回首往事,肖夏能够想到的欢快,就是安详带给她的了,那份苦涩的甜蜜,终没有结果,却足矣。

“安详,意思是从容稳重,不是祥瑞的‘祥’,是详细的‘详’”。每次复习错别字,语文老师总会强调这个词。

这时候班级里就会有阵阵骚动,小声议论着安详的名字,语文老师会笑着加上一句“对,就是安详的‘详’”。

安详受到这样的关注,肖夏总是很开心,仿佛她也就有正当理由去关注他,而不会被认为是对他情有独钟了。

高中时候的安详已经有一米八了吧,所以他总是在最后一排,肖夏和他隔着一排,那时候俩人接触最多,也最让肖夏心醉。他会和她开玩笑,明明会做的一道题也要假模假样去请教她,每次上交英文作业总是要借口参考她的,偶尔发放试卷恰巧发到她的总是强调般叫她的名字……明明心痒痒的,肖夏却是一副冰冷模样,她那时候还不会轻松处理这种事情,只当那份喜爱与他无关。

本来安详和肖夏成绩相差无几,大考小考总会被安排在一个考场。肖夏从也不排斥考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考前一天的放松让她有更多机会同他玩笑吵闹,还有就是同在一个考场时的无限遐想。好像他俩的名字在一起,他俩的座位相邻,就代表着他俩也是一起的。

每次考试需要将书桌上的书清理掉,所以经常要把所有的书挪到宿舍,考试结束后再搬回来。在某一次搬书时候刚好在楼道里碰到安详,看到肖夏抱着一大摞书,安详开玩笑说“代表,也帮我搬走呗”,肖夏对这突如其来的玩笑话没有一丝准备,竟脱口而出“一边去”,冷冷的,近乎无情。

肖夏既企盼着与他同行,又害怕和他一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有这样矛盾的心思。不见时,想见;见到时,冷漠。

肖夏和安详不过同班半年时间,细想来也全是些片段,但那段时间的肖夏心里满满当当,已经被学业和安详占满,再想不起还有别的其他事情。

分班后,再没分到一起过。肖夏忘记了此后的学期中俩人具体分在了哪个班级,但是清晰记得他俩开始在同一层前后教室,后来他去了楼上,再后来他去了楼下。从此,肖夏竟习惯了寻找安详的身影。课间的走廊,四楼拐角处的楼梯,三楼的栏杆,早操的队伍,午饭时间的食堂,晚自习去教室的路上,教学楼前的小池塘……她在校园里每个角落遇见他,也在每次的遇见后错过他。分班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但是她却知道他每隔两天会穿一次校服;他每天下午去球场打球,总是在晚自习英语听力响起时汗涔涔出现在四楼拐角处;他总是下课铃响就飞奔似的跑向食堂;他上楼每次跨两个阶梯,下楼时抬头平视着前方,蹦跳着走……

她那样满心关注着他,希望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观察到他的状态,但她从也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朝他爽朗笑一次,她不知道那三年是他们相交的全部时光,从此他便如那光阴流走般再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中了。安详那么喜欢打篮球,肖夏知道球场上的他肯定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惜她从没看过一场他的比赛。所以后来的肖夏执意在球场上要看完一场球赛,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年的执念,却在球场上看到安详的影子。

高考悄无声息而至,肖夏已经淡然。几本教科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背了好多遍;试卷做了一沓又一沓;考试模拟了一场又一场,肖夏知道终于要和高中说再见了。至于安详,她好想鼓起勇气同他聊一聊,甚至许诺自己如果高考成绩过600,她就要同他诉说三年来他是怎样占据了她的心。

腼腆内向的肖夏,内心世界丰富到风生水起,表面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愿多说。除了成绩,肖夏没有别的值得骄傲自豪的,唱歌跳舞不会,琴棋书画全不通,体育运动不擅长;微胖,短发,素颜,全没有温柔女孩子的模样,倒像个假小子是真的。自尊心极强的肖夏才不会承认在高大帅气运动细胞发达的安详面前有自卑感,所以填报志愿结束后她看着他的身影,看着他骑车向校门口,始终也没有上去打声招呼……

肖夏骑车在那条走了千万遍的路上,不住回望着越来越远的学校,杏黄色的教学楼隐没在一片树林里。最后一次来学校了,以后再没有正当理由踏进这里,再不能坐在那里听老师们讲课,刚刚是最后一次见到安详吧,以后还有机会吗。再也没有机会了,肖夏只想痛哭一场。过往的一千个日夜,委屈吗,压抑吗,痛苦吗,悲伤吗,疲惫吗,痛哭一场吧,没有机会再去祭奠高中生活,祭奠这段不留痕迹的时光。

再见,高中。再见,安详。

穿梭于大学校园书店的肖夏,翻到几米的漫画,“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肖夏好想把这两句话说与安详听,是啊,你看不见我的思念,是不是就不存在;我记住了你的阳光青春,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她发送这两句话给他,没有回音。他才不会想到肖夏关注着他的动态,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浏览下他的空间,空间里有他的照片她都保存了,她知道他在离她不远的城市,知道他还热爱打篮球,知道他还在打游戏……

大学同学都说安详一点也不帅,并对肖夏的审美嗤之以鼻,但是肖夏依然觉得安详抵得过身边一打的男生。带着不明所以的余念,她在他的空间留了很多言,都石沉大海。肖夏知道相交的直线只会渐行渐远,哪还有回到相交点的道理。

放假回家时候,肖夏在高中母校周边晃悠,希望不经意间偶遇安详。毕业后,她见过好多老同学,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安详。再后来,肖夏开始觉得关于安详的记忆变得模糊,她急切去翻看高中时的日记,才发现当时因为日记的散漫,担心影响作文,便从入实验班开始停掉了日记直到毕业。肖夏才意识到,回不去了,那些错过的,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回不去了。

肖夏开始放肆去还原高中的日子,那些被锁住的心扉全都打开,倾吐在日记中。曾经被问及,写日记时候有没有一页全是某个人名字的情况,虽然安详不是第一个出现在肖夏日记里的名字,但让安详出现在日记里却真的是为了记住,因为回不去,所以不想再忘记。

看不见的,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也会消失。


过去,如沙,握的越紧,越是洒落的快;如镜中花,想要触摸,总隔着千山万水;如空中云,越是细看,越有无限变幻。

喜欢过安详的肖夏再也不愿提起那段日子,说来奇怪,那时候总觉得这段感情是如何也压抑不住的,从也没想到居然温温吞吞地被埋在了记忆深处,到现在索性提也不想提了。

肖夏知道一旦忆起,便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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