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铃

  遥迢数千年在五国时代,有个边疆国都,唤作南国。以红豆最为负名,桑桑一盛满城红,妍艳争娇芳。

  朝上有个将军府,一家人世代姓李。府内有一丫鬟,身份低微无姓氏,小名为相思。相思偷偷爱慕主上少爷李赫,日日去洗浣池旁借洗衣名义窥览其练剑,望英姿,心亦醉。

  一朝,相思看到兴奋处折下一支柳,惊动了李赫少将军。追去,只盈得一袖香。府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丫鬟不得与少爷、少公子有来往。李赫见不得奇人,惊其异香,不似府中人,却不再追究,搁了此事。

  相思匆匆忙忙奔回柴房,轻倚门,蹙眉不敢犯险去见少年练剑。若是老爷知自己见了少爷和这小心思那还得了,非扫地出门不可。将军是要娶峄城公主之尊,而相思只作一区区丫鬟,怎高攀得起,毁尽将军仕途。

  潸然自请去照看后庭花,嗅兰香。相思一日不见李将军,便思之如狂,古时丫头不能喝酒解愁,相思找了件事来消遣思相时光。相思开始缝香囊,采集好花籽装袋,绣鸳鸯、同心结,把心思藏在里头。翌日,在市集上贩卖,赚点小钱,当自己未来的嫁妆。薰杨公主见这香囊甚喜,想着少将军快到生辰,便向相思定单。

  相思开始忙碌的生活,自己也知心念之人就要成年,成年礼之日必要定婚事。而公主给的定金又要按期交,无心思再相思。相思成日关在闺房,对着针线来回。一双纤手不慎被刺破也怜惜不得,私心留下最好的香包,其余给了公主。

  少主成人礼那天,全府俨然张灯结彩,各地的名秀公主都被邀请来,还有同一辈的少年,甚至连相思这样的丫鬟也被宴请去。分了套素裙,相思自己梳洗好发鬓,把昨夜加工成的绢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字样的香包紧攥在手里,送给少爷当作贺礼。远远在烟火下,一睹容颜无变几许,与每夜梦寐里的略同。

  少主在贺礼的角落发现这个鸳鸯包,拾起,惊觉和当年的香味吻合,一年来不曾忘却。沁人心脾之味漫过了少爷的房间,少爷猜想有此香之人必在府中。搜遍全府,愿找到这香包之主,可谁料想这包出自无氏之人的巧手。以为是少爷怒其简劣,更无人敢应。

   相思见过心头人,日子又像往常绣绣香包,浇水照料花园。那一夜对于她,不过黄粱一梦。只是每晚临睡前必在白布上勾出一对铃铛的模样,拆了又绣,绣了又拆,似是发心疯,无人知为何。

   再三年,相思亭然一玉女,却因丫鬟的身份见不得人拖累了名声。将军的媒娶之事父母劝了又权,只言愿与携香包之人相伴。他怎么知道那位心念之人在后庭院照看花草,相思又怎么知道因为当年的香包主意,少将军对自己生了感情。便上了边疆,立下战功。

  偶然少将军遇见贪玩的徐阳公主,公主看他腰间的香包甚是喜欢,打起了交换的念头。一把从腰间抢来,把香包底的一行字读了出来,又补上了下一句:“心念君兮君不知”,便把香包还给他,对他一挑眉,说:“你有心上人了?”少将军一蹙额,只见公主把自己随身佩戴的那只也给了他,“这该是一对包,出自同一人手,我在市场一小姑娘手上得来的。”少将军接过,香包身有一名男子在舞剑,想起几年前的那支折柳,抛下公主策马去市场。

  李赫寻遍市坊,却未见相思踪影,只叹无缘。遂随皇命,愿戍守边疆。

  此事在府中传开,据说是给少将军安排了亲事,少将军不愿自请边疆。相思闻之心痛,拿出积蓄的一两银,日暮点着红烛闭门不出,镌刻那画在白布上的铃铛,分成一双:一只大,一只小,大的正好套住小的,两个铃铛便合在一起了。单晃动一只时还会有清脆的声响。刻出铃儿后,又在一大一小上分别雕了一龙一凤。

  待到将军出府,风光无限。可谁堪知相思心凉。赶在侍从护佐将军身边前,相思一手把龙铃塞入他手中,迅速离开。将军滞看那素影远去,方知相见之人的模样。什么都晚了,想留下迎娶相思,可马蹄声在催,边疆的号角也近在咫尺。长吁一气,上马扬鞭,把铃铛挂在胸前,远赴他方。每日对着铃铛思念,将军如此,相思亦如此。

  后大败敌军,已是尔来五年。这五年,相思替自己赎出清白身,有不少公子追求,皆不待见。“相思念相公,唯有采红豆。”相思如那片片夏日萎焉的红豆,还在盼他归。他归来,娶她。洞房里,龙凤铃碰撞在一起。随后将军又赴战。这一战,却难再见相思。他被敌军俘虏去,软硬不从。只是每夜摇响铃铛。摇啊摇啊,在府中深闺里的相思听见凤铃在摇,便关了窗捂着耳,泪晃晃。

  奈何凤铃不在龙铃身边太寂落,久了镀上一层灰来。相思染了风寒没能等到将军归来就死了。将军老在地牢里。天子领军攻下敌营,救出少将军。少将军成了老将军,奄奄一息,要求把自己和相思安葬在一起。坟上栽棵红豆杉,挂上这对龙凤铃。龙凤铃又撞在了一起。

  这便是龙凤铃的传说,不知此时手摇铃铛的你,可知当日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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