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2年,陈芬见到张伟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不错,宽眉大眼,面善,身姿挺拔,可靠。
媒人也没多说,两人就聊到了一块儿。
好家伙,门当户对。
陈芬家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大姐二姐也已经出嫁,小弟才18岁,已经外出打工2年。家中剩个半瞎老父和豁了牙的老母。
张伟家中光景也不好,茅草屋、泥土房,一下雨,盆儿、罐子齐上阵,叮叮当当一通儿响。爹早亡,娘病歪,张伟是独苗。
不到半年,张伟家就宰了家里唯一一只大黑猪请了客,摆了席,迎了陈芬过门。无聘礼,无嫁妆,连喜被都是征用张伟他唐哥结婚时用的。
都是穷苦人家的出生,没有那么多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山里地少,贫瘠,日子过得清贫。
陈芬看着床上躺着的药罐子老娘,喘个气跟抽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费劲儿,总有一种感觉,怕是这口气也喘不了多久。
再一看,她男人张伟正坐在屋檐边,蹙着粗眉,脸上缠绕着愁苦的神色,而肩膀还是那么宽厚,值得依靠。
心下稍定,转身去了厨房。
半夜,一场汗涔涔的酣战后,陈芬听张伟说,他要出去打工,娘病着……
陈芳没等张伟把话说完,就回道,家里的事儿,你甭操心,有我呢。
第二天一大早,张伟就拿着简易的行李随同村的李良出了门。
2
张伟走了,陈芳在家照顾药罐子娘,还养了三头仔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手机还是个稀罕物。陈芳唯一的期盼,就是村头徐大爷家的座机响。
电话响得不勤,每月底一次,正是张伟工地上发工资的日子。
两个小年轻在电话线的两端,诉着衷肠和思念,家里的情况,外面的世界。
半年后,张伟回来了一次,把钱交给了陈芳又匆匆离开了。
一日,陈芳坐在屋里缝补婆婆的破洞衣服,一不小心,在手指上扎了个眼儿。
正吮吸着手指时,只听屋内“咚”的一声响——
她连忙跑进屋,屋内,她婆婆妈摔在了床下,正好打翻了垃圾桶里的污秽物,而人已经晕过去了。
陈芳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娘,你咋了?
赶紧将老人扶起,掐人中,拍背,这婆婆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芳边哭,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叫人帮忙送医院。
这时,正巧在大门口碰到了返乡路过的李良。
那人帮着叫了个三轮车,就把人送去了医院,一路上还宽慰陈芳:“别急,嫂子,别急……”
进了医院,医生让挂号,陈芳才想起自己身上钱都没有,一下子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良好像知道她的情况,自己去跑前跑后的办理。
看着婆婆妈被推进急诊室,陈芳才晃过神来,可怜巴巴的给李良道谢。
人是救过来了,可是情况并不好,她婆婆得的是肝癌,让人闻之色变的一种病。
李良还让陈芳去检查,结果陈芳很幸运,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婆婆的病是医不好了,医生好不容易将她婆婆弄醒,就让她回去准备后事,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月。
没办法,在医院住了两天,陈芳把她婆婆带回了家。
这一趟医院行,陈芳特别感激李良,回家时,取了钱还了对方。同时,心里也有点埋怨自己的男人张伟,关键时刻人都联系不上。
正好,李良也要去城里打工,就帮陈芳带了消息去。
3
张伟知道情况后,连忙给陈芳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陈芳就哭诉,婆婆不行了,让他赶紧回家。
张伟听到后,满口答应着。挂了电话,一转身,不知怎的,一下子绊倒坎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
那几天,陈芳在家里焦急地等啊等啊,却没有等到张伟回来,而等来了另外一个人——李良,身后还有几个其他人,抬着个人。
李良一见到陈芳,眼圈就红了,“陈嫂子,张哥没了。”
他说是,被高架上的东西砸下来砸死的,说着递了一包东西给她。
陈芳没接,脑袋里嗡嗡直响,没了,什么叫没了?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屋内一直吊着一口气等儿子归来的婆婆,一下子就断了气。
短短一周,陈芳家一直叮叮当当的法事响,李良愧疚的跟在她旁边帮了很多忙。张伟家的亲戚也少,对陈芳这个新媳妇也没多少看法。晓得她肚子有个娃之后,虽嘴上说要她生下来,可又怕将来被连累,所以都不太亲近她。
经历那场事情后,陈芳的娘家就想着让陈芳回老家去。
可陈芳不愿意呀,很狗血的是,她肚子里已经有张伟的孩子了。
2个多月了,虽然还看不大出来,但是算算日子应该就是上次的事儿,这次婆婆出事,因为怕传染,她去查血的时候发现的。
她想着,既然怀了孩子,好歹也是对死去的人一个交代,好好养大吧。
4
这段时间,李良经常来她家,帮她干农活,锄地、施肥、割稻谷。
起初,也没人说什么了,可这过了,村里就谣言四起了。
这日,李良又扛了锄头,想着给陈芳把那自留地的地处理了。
陈芳也正在地里锄地,看到他,有点支支吾吾的,意思很明确,不要他帮忙。
李良吃了个软软的闭门羹,也没多想。
可这没走多远,就听到同村的王建明和几个同村的妇人们聊着:
“这李良怕是看上那李家的寡妇了哟。”
“谁知是看上钱还是看上寡妇哟,听说,她那男人的死赔偿了8万块呢,这是多少钱咧,我就没见过那么多钱。”
“啧啧……”
“唉,建明,你之前不是多稀罕那个陈芳的嘛,去抢噻!”
“地都犁坏了,老子稀罕她~~”王建民嬉笑着。
这一听,李良将锄头往地上一掼,冲了上去,就和王建民扭打在一起,专打人嘴。
可那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眼看着两30多岁的庄稼汉打架,那几个干活的妇人劝了几句,没效果。
王麦子就跑去给陈芳说——
“陈芳呢,快看哟,那个李良为你打架呢!”
陈芳看到后,丢下锄头,飞奔过来,大喊一声——
“李良,你搞啥子?”
说着,就把人拉开了。
5
明眼人一看,那王建民块头挺大,李良瘦高个,两人一打架,李良肯定得吃亏。
可这一打,李良却不要命,眼里有种狠劲,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屋内。
陈芳皱着眉,给李良涂药酒,还一边埋怨: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和人打架?”
李良不说话,就嘿嘿地笑。
“笑个屁,这下好了,看嘛,都乌了,这膀子都肿了。看你怎么干活路!马上就要农忙了,看你咋挑担子……”
李良听着陈芳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最后说了句,“他们乱说你呢!”
陈芳手上顿了顿,眼神有点闪。
好半晌,“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李良黝黑的脸一下子红了,别过头去,起身走了。
陈芳有点尴尬,更多的是伤心,苦笑,也是,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娃,怎么说这些有的没的。
傍晚时,陈芳的母亲来了。
这一开口,陈芳愣了。
“芳女子,那个李良下午来家里说亲了。你是怎么想的?”
“啊,真的?!!”
“要不,答应吧,你一个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说,那个娃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穷是穷了点,不过人感觉还可以。你肚子的娃儿,我看不要了好……”
陈芳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但心底是有想法的,她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李良认,就嫁!不然的话,就自己守着赔偿养孩子。
李良知道后,连忙来表决心,让陈芳放心,直说,张哥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
6
结婚那天,李良家吹着锁啦,爆着鞭炮,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大红双喜,院坝里做着流水席。
陈芳挺着肚子,挽着李良,看着他一桌一桌地敬喜酒……
这时,突然来了一群警察。
“谁是李良、陈芳?”
这一下子,大家面面相觑。
然后,两人就被警察带走了。
好半响,大家没回过神来。
这一走,村里的人都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除了几个亲友,村里的人都走光了。
“这李良怕是犯了什么事情吧!”
“就是,就是。”
甚至有人在心里想莫非是与张伟的死有关。
快到傍晚,两人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
大家纷纷赶过来询问。
原来,李良和张伟在工地上打工时,工地上有个叫黄猛的,一伙5个外地人,听警察说,这几人,之前做过两起见不得人的勾当,将老乡、乞丐或是有精神疾病的人骗去工地干活,故意串通制造事故,然后冒充亲人要赔偿。
这次他被警察带走,就是黄猛等人被抓,在警局里认罪时,警察说到张伟的事,结果,那黄猛说是张伟自己找上他们的。
警察当然不信,一时间,其中一人想起,李良和张伟那么要好,说不定知道内情。
于是,李良就被带到了警察局问话。
而陈芳也被问了一些情况。
李良看着陈芳给大家诉说,自己心底却有个一辈子的秘密。
其实,他是知情的。
当时,张伟给陈芳打电话,摔了一跤,那一跤,让他知道自己也患有母亲的那种病,他们家,看来都逃不掉。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就是串通那4个人,故意弄一场事故,然后,将自己的命来换取一笔赔偿款,好让陈芳日子好过些。
并给李良留了封信。
这一切,李良都是事后发现,实在没来得及阻止。那封要命的信也被李良烧了。
从此,李良就觉得自己对陈芳有股说不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