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小雨带走了长安城多日的闷热天气，一进城，看见城楼上高高雕刻的长安二字，杨湛耸起的眉头终于有了舒缓之势。
听着周围小贩的叫卖，杨湛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呐呐道:“你口中的长安，是这般模样吗？”
踩在有些许积水的道上，想象着曾有位笑颜如花的姑娘在这街上叽叽喳喳的说笑，像个小孩子般看遍了摊子上的新奇玩意。想到这，杨湛的嘴角微微扬起，依她的性子，她定当是这般作为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摊前，看着各种绣花式样的香囊，一段往事浮现在眼前。
一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姑娘，带着灿烂的笑将绣有菊花的香囊丢到他怀中，道:“菊，花之隐逸者也，隐者，藏也，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依你才能，必是不能隐于市，不如将就一二，与我去那偏僻乡野，当对自在夫妻如何？”
杨湛闻言一把将怀中的香囊扔在原处，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送你到这，告辞……”
脚还未迈出两步，那边就是一阵号啕大哭。看着光打雷不下雨的某人，杨湛勉强扯出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认错。
念及此，杨湛只觉自己一阵好笑。转身走进酒馆，点了份她总挂在嘴上的杏花酒，耐心等待上酒。
不过片刻，店小二就送来了酒，还连连夸赞道:“客官好本事，一眼就相中了镇店之宝——杏花酒，实不相瞒，这杏花酒，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明百姓，都对它赞誉有加……”
杨湛听罢笑而不语，给自己斟满一杯后，端起杯子仔细品尝。
杨湛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因一个女子魂不守舍的一天，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厌恶自己满手鲜血，想和一位女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是个杀手，应该血液冰冷，活在黑暗中，收钱取命，从不关心无谓之事，没曾想遇见她后，从黑暗中跑了出来，还充当了戏里唱的英雄，或许，这就是戏里唱的缘分吧。
那日他刚完成一笔买卖，提着一壶酒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山贼正在打劫。
身为杀手，对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他一脸平淡的走过去，不曾想被人破口大骂道:“枉你手持宝剑，路见不平也视而不见，你这剑是用来当配饰，吓唬良善之人的吗？”
他闻言面色一冷，转身走过山贼旁边，一阵白色光影闪过，手持大刀的山贼悉数倒地。看了眼呆在原地的女子，他冷冷道:“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女子听罢脸一阵红一阵白，犹豫半天鼓足勇气道:“你一身侠士打扮，难道不该锄强扶弱、救助弱小吗？你见死不救不该骂吗？”
他听此淡淡道:“一人一百两，三人三百两，银票还是银两？”
“你救人就得收钱？哪有你这般的？我没钱。”女子气愤道。
“我从不救人，今日的事是个例外。权当你雇我……”
“你从不救人？那你的剑法为何如此精湛？莫非，你精于此道，以此为生？”女子自顾自嘟囔道，到最后一脸不相信的问道。
“三百两，一文都不能少……”他冷冷丢下几个字后，负手立于一旁。
“公子贵姓？”女子谄笑道。
“杀手无名……”
“公子贵庚？”
“杀手只记剑下倒下之人……”
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
“如果，你的雇主没钱，她会怎么样？”女子躬腰谄媚道。
“死……”他吐出一个字回道。
“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尽……”
实在受不了他的冷漠，女子气冲冲道:“我没钱，也不会轻易把命交给你。要是你想动手，我奉陪到底……”说罢攥紧粉拳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手中长剑出鞘，架于女子肩上，看着女子身体颤抖却强装无事的样，多年来不爱笑的他在这一刻嘴角微微上扬。
收回长剑，一脸平淡丢下几个字道:“你骂我一次，我吓你一回，我们平了……”说罢转身就走。
女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甘心的道:“哪里平了？我不过骂你几句，你就以我生命威胁，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我不管，你得赔我……”
“那依你之见，我如何赔你？”他冷声问道。
“你带我离开这鬼地方，我们就平了……”女子含笑道。
也不知怎么着了她的道，身为杀手，他第一次没收钱杀人，第一次无条件的护送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也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
“你去过长安吗？长安景多酒好人美，还有好多特色美食，要是哪日你去，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带你游玩……”女子兴致勃勃的开口道。
“去长安必尝杏花酒，酒中带有花香，好喝不容易上头，还有，城中小贩多是巧手，他们做出的食物也是一绝，包管你吃了舍不得走，最重要的，长安多美人，说不定你一去就抱得美人归……”女子笑嘻嘻道。
第二日。
漫步在长安街上，嘴笨的打听周围景点，走在她说过的美景中，品尝她描述过的美味，以及，在长安城中寻找他的美人。
第三日。
收拾好自己的行囊，他留给酒馆小二一封信，嘱咐道:“他日，若有一身穿鹅黄色长裙女子前来品尝杏花酒，请将这封信交与她，就说是昔日故人来访，未得芳踪，望她珍重……”
第三年。
向来战无不胜的他，倒在了别人的剑下，临闭眼前，他才恍然想起，她挺身救他，倒在他的怀中，还取笑道：“你这剑法，看来也不是天下无敌，还是趁早当个乡野之人，藏过余生……”
可他，没有听她的话，她会不会不理自己？还好，她一如往昔聒噪，一如往昔难缠，穿着身火红嫁衣，向他款款而来。
他开心的合上眼，喃喃道：“听闻长安多美酒，醉卧他乡不自知。听闻长安多美景，芒鞋踏破无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