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
炎夏的一个午后，天气闷热。客厅里那台老旧的落地扇，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摇着头，给我们吹送其实带着点暖意的凉风。
这时候爷爷已经吃完了午饭。他坐在阳台吸了根烟，多年的习惯。然后，他叫我帮他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还有那个专属放大镜，这也是多年的习惯。
接着，他朝厨房喊：美香，你搞定了没有？
美香是我奶奶。她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爷爷的喊声，忙答道：来啦来啦，就好了！
不多会，奶奶边用围裙擦着手，边迈着小碎步，从厨房里走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我正在窗台射进来的阳光下看书，还不忘叮嘱我两句：“君啊，别在太阳底下看书，眼睛啊！都近视眼了要注意一下！”说归说，她更重要的事情还是驱使她风一般地就挪到了阳台，顺便拿了把小竹椅子，和早上没干完的针线活。
然后，阳台便响起了爷爷低沉缓慢的阅读声。他左手拿着报纸，右手拿着放大镜，眯缝着眼睛，逐字逐句，用方言给奶奶念着新闻。奶奶呢，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不时地和爷爷交流着新闻里听到的事情。这个时刻是他们每日都有的，奶奶不识字，可是也关心新闻，于是爷爷就成了她的专职播报员，日复一日。
大约半小时，读报完毕，爷爷的午睡时间到了。他把报纸和放大镜放在自己坐的椅子上，转身进了客厅，在那张长的红木椅上躺下。“君啊，给你爷爷拿张毯子。”奶奶喊，我进房给爷爷把毯子拿出来盖上，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奶奶进来，大概是估摸着爷爷已经睡着，便轻手轻脚的。她走进卧室，拿了爷爷那个藤制的小枕头，轻轻给他放在了脑下。
“奶奶，你给爷爷那个软靠枕吧，这个又小又硬的，不舒服。”我指了指沙发上的靠枕，跟奶奶说。奶奶摇摇手，意思叫我轻点，然后过来跟我说：“你不知道，爷爷就喜欢这个枕头，换别的睡不好。”
上面的场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健在，时不时会来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这样的场景，因为每天都会发生，所以跟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我的心里。如今回忆起来虽然像在做梦，却异常清晰。
我是羡慕爷爷奶奶的爱情的。跟他们说爱情，也许他们会骂我不正经。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个年代能过得跟他们这样的，一定是彼此间有着深情挚爱的，即使他们自己并不一定知道。当我听到《当你老了》这首歌的时候，觉得送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爷爷奶奶的相识跟大部分那个年代的人一样，来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婚之前，没见过面，也许相片是彼此看过的。我们现在常说，有了爱情，才会有婚姻，否则在一起不会幸福。但我想这也并非绝对，毕竟能在一起都是缘分，至于幸福与否，爱情有否，应是来自彼此的经营。
奶奶家境不错，她父亲曾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本是可以成为大家闺秀。可惜当时毕竟还是封建思想占主导地位，就因为在奶奶之后出生的，都是女儿，她并没有被父母待见，被认为带不来弟弟。于是她被剥夺了读书的资格，还给了别人家当童养媳。这样的境遇，使得奶奶很早就得靠自己，家务活也做得利索，全然看不出来她本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后来，那家人的孩子夭折，奶奶得以回家。也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和爷爷的姻缘。
爷爷家是农民出身，家境不算好，所以他10来岁就从家乡出来，到别的地方当学徒谋生。和奶奶在一起之后，奶奶便跟着她离开了家乡，开始二人自食其力的生活。
这些，都是奶奶告诉我的。
奶奶其实是个急性子，脾气不那么好，时不时也会跟爷爷起争执。不过爷爷总让着她，爷爷脾气好——我后来常想，到底是爷爷脾气好，还是因为他对奶奶的爱，胜过了他要发脾气的欲望。因为，奶奶无事的时候，也常跟我聊起他们年轻时候的日子。从她脸上那种不经意透出的幸福感来看，我知道他们度过了长长的物质贫乏，却精神丰满的日子。甚至，她给我讲有一次她自己带孩子回老家省亲，再回来的时候，特地在专注干活的爷爷身后吓了他一下，爷爷当时的惊吓和欣喜时，都说得绘声绘色，我好像能看到当时的情形，看到这一对小别胜新婚的小夫妻。如果没有心底认定的爱，不会记住那么多小细节，更不会在老时向孙辈讲起时，真情流露。爷爷自然是宠爱她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
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
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