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革”中，钟世昌被打倒。造f派们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一点儿风声，便一再从“牛棚”里提审当时也被打倒的游化民，要他提供当年在处理“黄家崴子集团”一案中，钟世昌妄图利用职权包庇其妻王婕和其兄钟世德的罪行。

游化民矢口否认。即便造f派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也只是说：“我明明不知道的事儿，咋能昧着良心瞎编呢！至于他钟世昌当时心里头到底昨想的，他又从来不跟我说，我打哪儿知道去呢！”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正是士为知己者死嘛！

因此，后来钟世昌从县里调来市里工作时，即便当时上面早有文件规定：各级领导干部调动工作时，一律不要带原来的秘书，他也还是变着法儿提出种种无法批驳的理由，向省委组织部门打报告。最后，还是达到了把游化民调来本市市委机关当办公室主任的目的。

而游化民呢，作为办公室主任，理当按照国家的规定，尽量照顾好书记的生活和工作嘛！即便是有些容易引来人们议论的事，他也总是尽量找到有关的特殊条文或准备好足以抵挡的充分理由，就比如说住房的问题吧，就比如这乘小车的问题吧，游化民摆出的理由，不是叫市委纪委提不出半点“特殊化”之类的诘问吗？可是，在某些叫人敏感的问题上，他居然显得特别有原则，甚至还带点儿知识分子的清高。前不久，他的办公室副主任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

“老游啊，是不是该给咱们的一把手张罗一位夫人啦？”

他立刻板起脸来，正色答道：

“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游某人能干那种替首长拉皮条的勾当吗？”而且，严肃地告诫他的副手，“眼下是啥时候？早不是‘w革’前一人说了算的时候啦！更不是‘s人帮’作乱那阵无法无天的时候啦！现在是‘三中全会’之后，制定了干部十二条准则的年头，咱们办公室的同志，得处处谨慎，叫人家挑不出毛病，才站得住脚跟喽！要不然闹个自已倒台且不说，还要把首长拐带上呢！”

就说他替钟世昌管理每月工资的事吧，每月发放工资之后，他总要向书记报一次细账，上月开支多少？本月存款多少？账目就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而且不管书记一再挥手表示懒得过目，他还是逼着书记把存折上的数字看个明白。有一次，他竟半开玩笑地对钟世昌说：

“我的老钟头啊！我快成了首长专用的私人秘书啦！”钟世昌也只好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笑说：

“那有啥法儿。谁叫我这级别、这官儿还够不上用私人秘书的格儿呢！”继而又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拉长声气说，“老弟，谁叫咱们又是十年动乱中的患难之交呢！”

现在，市委办公室主任游化民，匆匆拉开红旗轿子的后座门，匆匆穿过丁香花扑鼻的小花园，满脸挥汗地冲进钟世昌的客厅，头一句话就是：

“妥！王姐的食宿完全安排妥啦！”

钟世昌刚刮过胡子，下巴颏儿一溜青徐徐的。斑白的头发早已经过一番梳理。上穿一件大翻领条格的确凉短袖衫，下穿一条去年出国时穿过的裤线有如刀刃似的浅灰色料子裤，脚穿一双白色尼龙短袜，再配上那双咖啡色的真正牛皮凉鞋，甚是打眼。游化民一瞅，心里暗自好笑.“瞅老头儿这身打扮，是去要求复婚咋的？”没等他理出一个完整的思绪，就听钟世昌关切地问：“是安排在宾馆东楼的三套间里吗？”

“嗨，这就别提啦！”游化民坐在沙发上，一摇三叹地说，“你这位王姐呀！”打从二十七年前他们一块儿在江城县工作那时起，他就把县委副书记的夫人王婕亲切地喊做王姐。虽然经过几十年的人世沧桑，现在他仍然无法改变这个称呼。

“二十多年来的脾气丁点儿不变啊！开始，我把她领进东楼带会客室的三套间。她连门坎儿都没迈，就连连摇头说：‘不中，不中，我咋能住这种领导干部住的三套间啊！’我只好让宾馆接待科给换了一套带洗澡间的两居室。她进屋一打量，先问每天房钱多少？偏偏碰上那个新来的服务员小李照实说十五元一天。王姐又直摇头，说：“房费这么贵，我这一级干部回去可报销不了。’我忙说：‘住下吧，住下吧！不用你管，王姐，我们市委办公室给你报销嘛！’谁曾想，她竟不给我一点儿面子，差点儿让我下不了台阶。你听，她说啥：‘你们市委办公室不也得按照干部级别报销车旅费吗？国家的钱哪容许这样随便拿来私人做人情呢！’最后，我只好把她安排在老西楼的一个单间里。本来是八元一天的房费，我还特意叮嘱小李子告诉她是五元一天。”

“好好，”钟世昌满意地频频点头，“老游，今天你见机行事办得好！”稍顷又问，“她没说到此行的目的？公事？私事？”

“那还用问，当然是公事嘛！我也试探着想问问，可这位王姐哟，口风紧得很哪！临了儿只要我转告你，问你下午有没有安排活动，要求午后两点钟你在市委机关接见她。看样子，事儿还挺紧迫呢！”

“啊？！”钟世昌沉吟有顷，说，“我这就去看望她。”

未完待续……

本小说以北方农村改革为背景，描绘了当时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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