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翁翁

我自省是个很无趣的人，很羡慕那些会撩闲的人。他们每时每刻都能找到聊天的话题，每时每刻都能找到聊天的对象。反观我自己，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以及和家人之间的较长时间的谈话，就再也找不到长时间聊天的机会。即便是和知心朋友之间的通话也很简短，互致问候，通报一下现状，至多再谈论一下共同知晓的人和事，然后就不知云云，都有了挂机的意向。

乘地铁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一些人在站台上打电话。车来了还在打，进了车厢通话依然没断，一直到他们到站，还用一只手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一只手拎着皮包，耸着肩匆匆忙忙地跑出车厢。我觉得这些人非常神秘，他们从事的工作一定又高级又忙碌。

在小区内的广场上，总能看见有人边踱步边打电话。他们守在广场的一隅，踢着脚下的地面，一遍一遍地来回走动。跑步经过的路上，也总有人戴着耳机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打着电话。缕缕行行的人流与他们擦身而过，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非常专注，不看路，也不关注周围的环境，往往等我锻炼归来，他们的通话还没有结束。

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需要交流的内容，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花在打电话上，一件事情又怎么需要交流得那么久。而我每次接通电话谈完正事，马上就找不到再持续下去的理由，好像除了挂机再无其他的事情可做。那他们谈论完正事以后又在聊些什么呢，反正我说完以后再找不到多余的话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讲，反观自己一天之中说不到几句，出于需要费些口舌把处理的事务交待清楚，除此就再没有想说的欲望。对此我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很希望有一天能揭开这中间的奥秘。

手机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通讯工具，我用它打电话，发消息，有时候简单记录一下日志，除此再无更复杂的用处。除了办公软件，再安装一些必要的工具软件就能满足工作和日常生活的需要。尽管我在IT行业工作，除了必要使用到的软件外，对其他的诸如娱乐软件、游戏软件少有兴趣。所以我的手机总是被我扔在一旁，有时候听见提示音拿起来及时回复一下，若是没有听见，那就得等我检查通讯记录时才能够回复对方。就此我没有咨询过朋友，但我自忖自己是个很乏味的聊天对象。

我通勤的路上要坐一段路程的地铁。车厢内，有一些人默不作声，好像在想着心事；有一些人闭眼休息，一副凡事不理的神情；有一些人正在手机上读新闻、观看短视频；一些年轻人拿着手机旁若无人地玩着游戏；还有一些人正通过手机软件聊着天。在游戏背景音乐和消息提示音的伴奏下，车厢内展现出一幅人生百态图，大家心无旁骛，聚合而又割裂，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正在聊天的人，他们动作熟练，沉迷而忙碌。双手快速地点指屏幕，只在把消息发出去以后才稍有停顿，马上又健指如飞地输入信息。

看着他们，我自叹不如，一方面我没有可聊天的话题，跟别人聊什么呢，嗨，今天天气不错，这也太神经质了。二方面我也没有他们那么快的打字速度。他们聊天时双手并用，不打字的时候又把手机凑到嘴边输入一段语音，发送完语音又双手并用地打字，一套动作无缝衔接，如行云流水，一路上一刻不得闲。甚至在通过换乘地道的时候，仍然舍不得中断一会儿，拿着手机边走边聊。

这让我很眼热，我缺乏聊天的技巧，也缺乏会撩闲的朋友。生活中有必要沟通的时候，我习惯直接拨通对方的电话，三五句话把事情交待清楚，然后就道再见，前前后后不超过三分钟。偶尔有朋友不断给我发消息，我回复几次便觉出麻烦来了。于是直接拨通语音，几句话把交流的内容说清楚，之后又恢复到无妄的状态，要么闭上眼睛休息，要么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

有一段时间表妹暂住在我这里，她到北京没多久就把四九城、八臂哪吒城摸得透透的。周末要么去博物馆，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去大学旁听公共课，要么约一帮朋友去郊游，忙得不亦乐乎。时间再久一点又结识了许多户外运动爱好者，节假日相约去户外探险，长城、香山、凤凰岭，把北京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都跑了个遍。更离谱的是，有一阵她和一群朋友参加夜跑，一个晚上把三环路跑了个通透，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难想象，很难做到的事情。她每天过得意兴盎然，有忙不完的事务，耗不完的精力。有时候她还会把小姐妹们约到家里来吃一顿火锅，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把屋子占得满满的，弄得我插不上手。她每天的生活又丰富又快乐，令我望尘不及。

下班回来，表妹的忙碌还在继续。进家门手机就没有放下过，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直到她去洗澡才消停一会儿。等洗完澡，头上顶着干发巾又拿起手机聊起天来，她打字的速度飞快，可以同时分别和不同的人聊天。我很奇怪她是怎么记住的和每个人的聊天内容，又是怎么记住的和每个人聊到了哪里，中间不管停顿多长时间，她拿起手机立刻就可以继续下去。她的大脑就好像一个多线程的电脑，在这方面从来没有弄错过。

她身上的活力让我很羡慕，很多经历让我难以想象。相比之下，我的生活就显得相当沉闷，除了宅家还是宅家。有时候出门之前还要先向她咨询线路，我在北京几十年还不如她在短短的时间内了解到的多。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结识到那么多朋友的，又是从哪里找到的线索参与到那么多的活动中去的，总之对我来说是个谜。

有时候文文找我聊天，我一个消息还没有发过去，她已经发过来好几条，害得我不知道是该先读消息还是该先发消息，一时竟然手忙脚乱。以至于被她误会我对电脑不熟悉，打字不熟练，就差把我和老头、老太太们对等起来。她告诉我不用注意语法，不用管有没有错别字，随便发，只要人家看得懂就行了。可我好像有强迫症，一定要把句子里的错误语法改正过来，把输入法输入的错别字修改好了才肯发给对方。我的一本正经的做派经常急得她直跳脚。

疫情期间我在网上写作，但两三年的时间我的粉丝数量还不到六十个，文章的阅览数量最多的也就五六百。而其他作者的粉丝动不动就成千上万，文章阅读量动不动就是好几千。和他们相比，我在网上的曝光率简直不如九牛之一毛，也不知道怎么去增加文章的点击率。

章导在网上也有个账户，她注册没多久粉丝数量就涨到了好几百。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此请教章导。她告诉我，要花时间泡在网上，多去关注别的网友，多给一些文章点赞。我以为得到了秘笈，尝试着按照她的方法去做。但当打开一些文章时，有些赞真的点不下去，只好再打开一篇，这样就很耗费时间，没多久就放弃了，泡网真的不适合我。于是又回到老路上，注意力重新放在提高作品的质量上，按照自己的性子去写，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发表。泡网期间确实收到一些文友的反馈，有的还留下了阅读评论，账号的关注量、文章的阅读量和点赞量都有一些提高。只不过我不适应这种方式，无法坚持下去。

在当下的互联网情境下，很多人都会参加几个聊天群。我参与的群有几个，除了工作群以外，还有同事群、商务群、朋友群、同学群和校友群，其他的是与亲属相关的群。不同学习阶段的同学，不同工作阶段的同事分别建群，不同商务上的朋友也分布在不同的群里。大家在群里分享信息，分享有趣的文章，分享有趣的视频，更多的时候是互相打趣儿。

聊天群里有很多人，喜欢发言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的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一直处于潜水的状态，极少参与到讨论中来。我不知道他们事后会不会阅读群里的消息，我自己有时候点开浏览一遍，对涉及到我的消息作一个回复。还有些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他们是不是屏蔽了消息，还是当初勉强加入进来，如今又不好意思主动退出，于是仅在群里挂了个名。我在有的群里也像他们一样是个缄默者，很少发言甚至不发一言。一是忙得顾不上， 二是谈论的话题插不上嘴，当然还有些是因为不感兴趣。在这样的群里，我往往等闲下来的时候点开，一次性把没读的消息快速浏览一遍。

像我这种社恐人士都免不了要加入好几个群，相信那些活泼的人士应该加入的更多。这是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我们的工作和生活越来越严重地依赖网络。聊天软件成了非常重要的社交工具，我们通过它们保持着日常联络，反倒是面对面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我的网络好友与现实中的好友大体相同，很少添加那些素未谋面，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在网络空间里我是个很老套的人，从不主动联系陌生人，不在网上瞎搭腔，不唐突地请求添加好友。对于突然出现的加友请求，我也会预先做个判断，如果是认识的人才同意添加，如果是个陌生人有时候先发个询问消息，有时候则采取忽略态度，直至加友请求失效。所以我的好友名单少之又少，要么是同事，要么是校友，要么是亲戚朋友，闲暇时很难从中间挑到撩闲的对象。

相比之下，表妹的通讯簿中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好友，很多头像一直在跳动，那代表着有好友发过来了新消息，提示她赶紧阅读。我的通讯簿里的好友都很沉寂，少有时间互发消息，如果有新发过来的消息就代表着有必要讨论的重要事务，或者重要节日里很必要的问候语，真正的闲聊之语少之又少。很多时候内心分明盼着有消息到达，有的情况下明明是怀着欢迎来打扰的心情，但是就是突破不了矜持，哪怕疯言疯语讲一讲又如何，也许就化解了各自在生活中的寂寞。

撩闲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它能将我们和更多的人联系起来，可惜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虚拟空间里，我都缺乏撩闲的技巧。互联网在短短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生活。人们切身体验到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如电子商务、电子银行、网络办公、网上缴费、电子支付、网络购物、网上办理各种社区服务等。而这种趋势仍处于加深过程中，未来会有更多的社会功能映射到网络上。前一阵元宇宙的概念传播得很广，谈论得很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参与到这场大讨论中来。一定程度上，人们开始关心网络社会的发展方向，探讨未来社会的生活形态。

我们的社会发生过许多正名的事件，原先被大家误解的事物，被大家排斥的事物后来被证明为正确的或者有用的事物，于是被人们重新审视和接纳起来。直到目前为止，在一些家长的观念中，玩游戏仍然被认定为贪玩，认定为耽误学习的罪魁祸首。家长们对此深恶痛绝，绞尽脑汁地设法矫正孩子们的行为。但玩游戏的技能可能就是孩子们在未来社会里的基本生活技能，不会操控虚拟世界也许在将来就会变得无所适从，变得寸步难行。还是那句话，堵不如疏，正确引导孩子们在网络空间里的行为远比武断地一禁了之要强得多。撩闲也一样，很多人认为花费了太多时间在没用的事情上，一直被视为不务正业，被视为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当今社会下，人们的生活空间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割裂，电话撩闲就成了重要的社交方式。它有助于把人们重新连接起来，重新组成虚拟社区。

随着社会向前发展，电话撩闲在虚拟空间的社交作用一定会被大家重新认识，一定会赋予撩闲更新更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