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

宵夜意为夜间果腹之物,最宜兼具易得与快速等优势,可贵可贱,富裕者可享各色海鲜,寻常人的宵夜可以是一杯即食面亦或一碗咸粥。

日间,下了一整日雨,及至傍晚时分,人声之喧哗渐止,飞鸟水蛙之闹声渐大。

入厨,烹煮煎炸捎带白灼,整出小菜共计五碟,无非煎炸泥猛鱼、蒸胡萝卜肉饼、蒜蓉炒苦瓜、清汤豆苗、白灼芦笋和煮咸蛋。

日暮小酌,少倾,有醉意,遂掀帐就寝,伴雨而眠。昏沉中忽觉嗡嗡声自远而近,以手煽之,蚊狡猾溜之,欲逮之而不得,无奈相持,夏被蒙头呼呼睡去。

至夜半,懵懂间忽觉燥热不已,加之蚊虫袭扰,忽醒。雨不止何时已停,焖热袭人,口干舌燥。遂起身入厨,烧水洗壶,沏一道红袍岩茶,饮之口干燥热少解,而睡意已无。

执茶壶入房,盘腿坐于地席之上,边读汪曾祺君故乡的食物边饮。三五杯后,茶淡腹空,想啖宵夜。

宵夜不同人对待方式亦不一。多金、生怕费事以及手艺不精者多食重口外送,譬如:牛羊鱼烧烤、炒田螺或爆炒牛肉河粉等。

亦有人不嫌琐碎亲自下厨,既能果腹亦能打发时间。何以饷胃,足口腹之欲?余忽记起冷箱尚存余黄豆腐一块。旋即快刀切块,热锅冷油小火煎至双面焦黄,码盘以待。以锅内余油烧热爆香家乡剁辣椒、豆豉、蒜蓉及葱白,冷水浇入刚及滚沸时淋入酱油,加盐。豆腐上码葱花,趁热淋入酱汁。另一口锅沸水入面,少倾捞出过冷水,乘出就豆腐及酱汁相伴而食,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宵夜此物,亦可按时令变换。春季寒暑交替,宜进热油拌面,佐以焯水春菜,稍苦亦鲜,配一杯热茶解油腻;夏季高温环绕易食欲不振,青瓜冷面,佐以辣椒、麻油,盐煮青豆,配一扎冰啤酒岂不美哉;秋季物产丰厚宜进补,可选五分肥瘦肉麻伴小葱爆香,食炒面,佐清炒蒜蓉油麦等时令菜,搭配二两绍兴黄酒温胃促食;冬季风寒袭人适宜汤面,以油煎鸡蛋、伴炒西红柿切片,佐以炒花生米,配一小盅杏花村以解寒意。

四季宵夜亦可食粥,春食蔬菜粥,夏为白粥配酱菜,秋可食地瓜碎肉粥,冬以腌制排骨和香芋,用砂锅小火慢熬。

宵夜对喜食饺子之人来说,四季食谱可以这样:春食香醋伴水饺,夏吃麻酱焦蒸饺,秋为热油煎饺,冬享酸汤水饺。

喜洋食者亦可为:春季煎肉饼芝士汉堡,夏季以西红柿、生菜、酸黄瓜涂抹千岛酱火腿三明治,秋季可以食涂抹辣酱和黄芥末的墨西哥鸡肉卷,冬季可用铁板烧热黄油,用两片面包夹西红柿片和芝士,两面煎至焦黄酥脆的西多士。

边食煎豆腐拌面边畅想各色宵夜,相比汪翁,现可选菜色亦是丰富繁杂,宵夜亦可随心所欲。

近年来喜爱本土红鳌虾者众,此物以花椒、辣椒煮之,喜食者恨不得连汤汁都吸干。今年此物趁势而红尤为金贵,其售价可压正牌龙虾一头,可谓李鬼气死李逵。有好事者调侃论斤称量,其价等同意呆利名贵跑车AlfaRomeo,戏称少吃一斤红鳌虾就离超跑梦想更近一斤。喜食视其为甘怡,不好者嫌其生长于污水烂泥里,细菌超标。

食必,入寝室,清茶漱口,从书架一隅摸出一糖果罐盒,内存友人遗赠西洋烤烟丝,余不同抽烟丝必上海柳木烟斗,昂贵且麻烦,随意找纸一卷即可,纸也不必讲究,日历一角也可,便利贴纸也可,报纸传单亦可,连浆黄色十数元一打的厕纸亦不避讳。吞云吐雾之际,袭扰我半夜之蠢虫竟不惧蚊香,在我大腿上亦吸得如痴如醉,哪能让其逍遥快活,啪一声一掌毙其命,顷刻,又一只毙命。

忽然一声惊雷结束了余与蠢虫之间的搏斗,急风夹杂寒意,从窗侵入,燥热少解。不久雨又淅淅沥沥起来,摇曳灯光下读汪翁文章,不觉间已疲累,遂入账而眠,睡至一只胳膊微麻而不觉。

天明起,腹饥寻挂面以煮阳春小面而不得,推窗见晨光穿云出,才记起面昨夜半已煮,只得烧水冲碗燕麦粥,宵夜可不厌其精细讲究,早点只可求快将,因其夜长而晨短,漫漫长夜之食果腹又慰寂寥,清晨之食需顾虑一天之生计,无心费事。食必碗洗,更衣下楼,花坛树丛枝叶仍挂昨夜雨珠,一旁青砖小径早已半干。

中土之民讲究食大于天,山东曲阜民办教师孔丘曾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意为主食越精细越好,生鱼片切得细越薄越佳。当今已不同千年前,顿顿都有充裕的时间享用精细的美食,三餐受各种限制愈来愈接近果腹这一食物的基本属性,而宵夜则相对自由,更重味道。也许当今宵夜才是唯一能让孔夫子满意的饭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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