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书，我偏爱你这一句，愿做个句号，待在你脚边。但你有你的朗读者，我只是个摆渡人。”——张嘉佳

起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偏爱你这一句”而感动不已，不知怎么的，想到摆渡人，却无端想起《西游记》来。

佛说要让唐僧求取真经，普度众生，但唐僧要经历八十一难，才可证明他的真心诚意，要不怕艰难，要抵挡诱惑，方可修成正果。佛于是专门设立了这八十一难，然后天上地下、仙界佛界都接到了指令，纷纷派出自己座下的童子、坐骑，加上那些山林间自己修成精怪的动物植物、难缠的凡人，大到国主，小到强盗，硬生生凑齐了八十一难。

唐僧于是终于修成正果，可以渡世人于大苦大悲之中了。

可是，那些把唐僧渡成佛的“人”们呢？

有背景的童子和坐骑，我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最后都会被带回家，功成身退。

那些自己修炼成精的，他们又怎么办呢？结局大多是一棍子打死了。你会说，妖怪为非作歹，残害生灵，死不足惜，可是这样的结局如果要合理化，需要一个这样的设定——

从前，有一条大蛇吸收日月精华，天长日久，修炼成精，专饮人血，方圆百里生灵涂炭，人心惶惶。终于等到有一天，一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带着他武艺高强却奇形怪状的徒弟们路过，帮助村民打死了大蛇。村民们欢呼喜悦，敲锣打鼓送唐僧师徒离开，不仅唐僧修善积德，更是为民除害，皆大欢喜。

但是时间久了，我就不这么想了。

尤其是在最后一难时，菩萨掐指一算，还少一难，唐僧于是忘记了他答应老龟的帮忙问寿数的事，最后连人带经书都被扔在河水里。或许唐僧一直都记得的，只是最后一难凑不齐了，于是他在踏进大雷音寺的一瞬间，“叮”的一下，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菩萨让他忘记的。直到他再见到老龟时，都没想起这件事，在老龟问他“圣僧你帮我问了吗？”之前，他都不会再想起来了，不然最后一难的设置就落空了。

那么，还有什么不是原本就布置好的呢？

仙人坐骑不必说，难道那些妖魔鬼怪，也是为非作歹时倒霉催的遇见了唐僧，然后被一棍子打死了？

比如蛇精吧，无论在什么鬼怪故事或者民间传说里，蛇要成精都需要很多年，白娘子修炼1000年，才以人形和许仙相会，假设西游路上遇到的蛇妖道行500年，化而成妖，那几乎是在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就在xx山，有一条小蛇，原本在林间晒太阳，突然灵光一闪，懂得了一点修炼之道，吸收日月精华500年，在唐僧到来之前及时的成为妖精，占山为王，残害村民。她就像是原本就安排好的路障，时间到了，她该出场了。结局是被孙悟空钻进肚子里闹死了——手段不重要，但是她的死，早早注定了。

我为什么这样想，因为故事往往这么讲：“这村子叫做xx村，原本日子过得很太平，前不久却突然来了一个xx怪，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xx山上，伤人无数，村口xx家的儿子，就被他给吃了。”

对吧？故事没有说，这xx山上的怪物自我出生时就有，但我们还是在这里安了家。

村民又不傻。

然后，在这个关于蛇精的故事里，牺牲的有，无辜村民若干，莫名其妙成精了的蛇一条。

再换一个故事，三打白骨精，在唐僧到来之前，踩着分针一般的是时候，白骨精害死了一家三口。我们会注意到这里附近没有村寨，就这一户人家，不然不会几次提到“荒芜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个老婆婆”之类的话，悟空去化斋，拿回来的也是果子，不是饭食。那么明知这里有妖精，这家人为什么还在这里？或者一个靠吃人生存的妖精为什么要在一个找个人都困难的地方？只有可能是这家人知道有妖精，别人都跑了，可是他家跑不了，因为那是两个老人和一个女孩子，无论脚力还是生存的能力，都不及青壮年，家里如果有一个年轻男人，他们可能也不会留在这里。可以想见，白骨精在之前害了多少人。就算是白骨精专门在取经路上等着唐僧好了，就算这家人神经病非要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好了，毫无疑问的，他们最后都死了。死去的价值是用来考验唐僧的慈悲之心和师徒关系。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如果这两个故事还是没感觉，再换一个。

《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原本好好当灯芯，却偏要到凡间去，她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一只顽劣的猴子老老实实戴上金箍去取经，她在这个过程里，先奉献了一颗心，再奉献了一条命——她必须死，不然猴子不会乖乖去取经，那她的出现还有什么价值？

她死了，带着她永远不会实现的、关于意中人的梦。

《西游降魔篇》里，段小姐为了让唐僧收服沙僧、八戒、悟空，为了让唐僧领悟那一点“小爱”，就化成了一缕烟尘，那不是她与唐僧的“偶遇”，是佛为了让唐僧领悟，“你就差那一点点”，于是她被安排出现在了唐僧的生命里，作为一个老师的价值，却是用爱情的名义。到死前，她还不知，只说，一万年太久，我只要你爱我现在。

都说唐僧师徒要去渡世人。

那么，段小姐呢？紫霞呢？那些死在蛇精、白骨精收下的凡人呢？那些被神仙坐骑抢走的王后公主，被迫与家人分离的几年，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们难道不是“众生”之一吗？

他们是该幸运还是不幸，他们被选中牺牲自己来成全一个凡人的修仙之路呢？

我们感叹郭襄“一见杨过误终生”，却为什么不讲女儿国王“一见唐僧误终生”呢？也许你会说，女儿国本无男子，不存在“误终生”这个问题，但你没有失去过你爱的人吗？如果你一生都不知道“爱情”是何物，那你也许永远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孤独。但如果上天给你一个爱的人，他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甚至来世也不会，他这一走，你再也没法见他，也永远不会再遇到别人，那是多么绝望的感觉呢？

唐僧挥挥手走了，她的心永远留下一条缝。

这无关生死，就可以不被珍惜吗？

唐僧最后能渡多少世人且不论，我也不知道佛是不是悲悯众生，但至少在西游记里不是。

现在我还说这句话：“世事如书，我偏爱你这一句，愿做一个句号，待在你脚边。但你有你的朗读者，我只是个摆渡人。”

我渡你去，因为你有你的责任，你要去普渡众生。

只是，待你可以普度众生了，我早已经不在众生之列，谁又能来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