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暗河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当一个人对你的身体拥有绝对支配的权力,能肆意制造肉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怖,而又免于受到伦理和法制的监督时,你只能沉沦在奴性的境地。

如果没有外援,如果没能自省和觉知,生命中经历的所有黑色都将汇流成暗河,裹挟着拔不去的内心芒刺,融不了的内心苦毒,在某个时候必然会堤溃坝毁,泛滥成灾。

1

第十二只蚂蚁。

当焦糊的臭味再一次充盈我的鼻腔时,放大镜聚焦烧烤的这只蚂蚁,是第十二号,正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它的蚁足,等躯干也碳化成一个黑渣,谁还知道它曾经是只蚂蚁?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伸个懒腰,踢踢发麻的腿,跺跺脚,感觉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并没有完全舒畅。

如果烤蚂蚁也能像跆拳道一样评级论等,我毫无疑问是黑带选手。虽然我和蚂蚁并不是同一个重量级。

喜欢玩蚂蚁是去年夏天开始的。

去年夏天,门口芙蓉溪涨水最厉害的那几天,我走在石板路上,好几次遇到灰褐色的田鸡,每每害得我像跛子一样单脚跳起老高,避免踩到它们。“想死是不是?背时倒灶的!冒火了踩死你娃!”我嘀嘀咕咕咒骂几句,权当宣泄它带给我的惊吓,继续急急忙忙去田婆婆家拎西瓜给妈妈解暑。妈妈说过田鸡是益虫,上岸来歇凉,是天要下暴雨,河要涨大水了。拎回了西瓜,我还得赶紧把院里阳沟扫一扫,把排水口的杂草淤泥清理干净,以免涨水后暗河倒灌脏水进来,却又排不出去。暗河年代久远,渣滓壅塞,淤泥恶臭,已经成了小镇居民雨季的心病。

当时妈妈的肚子已经像西瓜那么大了,低头看不到脚背,行走也不太方便。不热的早晨,她会让我的耳朵贴在她肚脐眼附近,教我一句一句地唱儿歌给肚里的弟弟听。妈妈的肚皮软软的,暖暖的,我很喜欢。妈妈的歌声甜甜的,糯糯的,我也很喜欢。有时候肚子里的弟弟听到我俩的歌声就会回应,当妈妈的肚皮上突然凸起一个圆鼓鼓的小包时,我会被冲过来的爸爸挤到一边去,他的大手会轻轻地覆盖上这包块,大嘴咧开,一个劲念叨“哦哟哦哟,幺儿能干噢!会打拳拳喽,会踢腿腿喽!”妈妈会嗔怪地笑,“一天到晚惊炸鼓响的,不要吓坏了我幺儿!”

肚子里的弟弟是爸爸妈妈的开心果,我那时候特别期待他快快出来,然后我就可以早日当上妈妈心里的好姐姐了。以后的每个夏天傍晚,我可以带弟弟追萤火虫,也可以和弟弟坐在摇椅上,让妈妈像过去一样左手轻轻摇着蒲扇,右手用牙签扎着西瓜瓤,弟弟一口我一口。

2

可是弟弟并没有让我们仨如愿。

就在去年夏天,我拎着红鸡蛋和醪糟酒,背上装着婴儿衣物的双肩包,跟爸爸一起喜气洋洋地陪着妈妈走进了镇医院待产病房。

就在医生几次进出手术间和爸爸反复比划交谈后,爸爸签了好几次名字。终于,手术间的门打开了,护士阿姨并没有抱出来个胖娃娃对我们说,“喏,你家的大胖小子,恭喜噢!”就只是派人端了一盆子血水糊着红色白色的肉给爸爸看一眼,就又端进去了。爸爸脸色变得铁青,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开始在走廊一支接一支抽烟。

“骨碌骨碌”的小推车装着药品推进手术室了,几个红红的血袋也送进去了,爸爸又给医生签了几个“同意”,然后妈妈脸色苍白地躺在平车上被人推回病房了。

弟弟化成血水流走了。从爸爸气急败坏地和妈妈呛声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弟弟在妈妈肚子里长了坏葡萄泡泡,那些坏葡萄毁了他的脑袋、脸和心肺,即使生下来他也没法活下去。更糟糕的是,坏葡萄还破坏了妈妈装宝宝的房子,以后妈妈的肚子再也不可能给我生弟弟或妹妹了。

爸爸成天黑着个脸,经常出去喝得醉醺醺回来,动辄就发脾气砸碗砸杯子,逮到啥砸烂啥。妈妈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头发也枯黄干燥,走路老是气短心跳。那个夏天走到尾巴上的时候,我搭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学会了做饭。

爸爸喜欢吃回锅肉,这个菜我很擅长,也不用担心半生不熟。我把冰箱取出的一块五花猪肉放水冲洗一下,放锅里掺水,加入老姜和花椒煮熟。妈妈说过,筷子刚刚能扎穿肉块时火候正好。肉软塌塌地被我切得厚一片薄一片,我在铁锅里倒入菜籽油,一勺郫县豆瓣酱,左手举着竹筲箕挡在脸前保护,右手把熟肉片倒下油锅。锅铲很重,我得抓紧它划拉开肉片,把豆瓣酱炒香,把肉片炒出灯盏窝儿。“噼噼啪啪”的油珠子还是炸起来,烫了我的脸,也溅落在我右手背,疼得我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来,手上皮肤立马红了,我顾不得用冷水冲洗,任由手背长出个水泡。我倒入妈妈最喜欢的螺丝线椒,一匙老抽和永川豆豉,想用锅铲把它们和肉片拌炒均匀。爸爸妈妈一会儿下班回家,会笑眯眯地夸我,多吃两碗米饭。但是一些肉糊了,一些肉还黏在一起分不开;一些肉裹满酱料红黑杂乱,一些肉还白白净净无盐无味。

那顿饭妈妈加班没有回来。爸爸回来了,但他坐下一看,就“轰”地站起身来,扔了饭碗,拍着桌子,连筷子也在桌面上跳了好几下。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瞪着我,右手抓住我头顶的马尾辫来回推搡,左手把回锅肉的盘子推到我脸前,“这叫人怎么吃?你这个野孩子 ,你这个死灾星,你就是来我家添堵的!你浪费我这么多的猪肉,你还不如不做饭呢!”

在剧烈疼痛中,我感觉到我的头发根有一部分已经脱离了头皮。火辣辣的灼痛感让我无力挣扎,我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爸爸,爸爸……你怎么这样?”

还不等我第一声哭喊收声,他又“啪”地一耳光打得我左耳“嗡”地一响,除了开头一句“哪个是你爸?你这个讨债鬼!丧门星!再敢哭,老子打死你……”,后面就再也听不清了。因为他面色狰狞,咬牙切齿要吃人一般,大嘴一张一合咒骂不停,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哭声早噎在喉头,再也吐不出来。不知道打了几十耳光,鼻血混合着眼泪糊满我的脸,我的脖领子拽在他手里,即使站不稳也无法蜷缩到桌子底下。脸已经肿到睁不开眼睛了,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我绝望到希望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死去,也好过继续承受这难以承受的疼痛。

可是,这还不是尽头,我一直称呼他为“爸爸”的人,抓起一把炒焦的回锅肉使劲塞到我嘴里,一把又一把,又辣又呛,直到我几乎窒息过去。蛮力刺激得我呕吐起来,我呕得翻江倒海,喷出的秽物混合着一股年代久远的暗河的臭味,熏得他把我仍在墙角,自行到水龙头下冲洗去了。我越发呕得畅快淋漓了,我要呕出压在胃里的全部委屈;我要吐尽这些日子的翻天巨变;我要呕出刚刚疑惑的骇人听闻。我需要呕吐,我只有呕吐,我除了呕吐,还能怎么表达反抗?

从此我再也不吃回锅肉。别说吃,也别说闻,只要一想到这个菜名儿,我就会大吐特吐。

3

我和养母成为亲密战友,是因为地窖。

是的,我应该称她为“养母”。我后来终于从别的邻居风言风语中得知,我是捡来的野孩子。我一直叫着“爸爸妈妈”的人其实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养母婚后两年未生育,所以捡到襁褓中的我后,就抱回家了。老人们常常说,不生育的女人,抱一个小孩回家后,往往就自然怀孕了。“抱一送一”这样的好事也终于在养母身上发生了。养父固执地认定肚子里的孩子不用查都一定是个儿子,小日子似乎蜜里调油,越活越顺溜。

转折发生在养母去医院待产的时候。当医生通知只能剖宫产时,一切还是保有希望的,养父签字同意手术,生出来个胖儿子也能接受。但是没有料到胖儿子没有剖出来,倒是剖出来大量葡萄一样的水泡泡,既害死了胎儿,也害得养母失去了再次怀孕的机会。芙蓉溪东头有个挂着“易”字摆摊子的老头,占卦后告诉养父,这一切都是我这个扫把星命带刑克,阎王爷总要收走一条命,没收到我的,就收了他们的亲生儿子的。

紧接着,棉纺织厂的养父下岗回家了,养母在工厂也面临被辞退的窘境。

养母不能听到有人聊天提到儿童、孩子,电视也不准看动画片,儿童故事片,一看到就双眼发红,突然狂躁,声嘶力竭地冲我大喊大叫。养父每天都出去打临工,然而多数时候都空手而归。经常喝得醉醺醺回家,一进门就撒酒疯,就打砸家什。他砸只砸凳子,打就专打我和养母,先撞见谁就打谁,劈头盖脸地打,不分青红皂白。养母有次忍受不住疼痛,哭喊叱问“你要打死我啊?!”拳脚却来得更加猛烈了。她也报过警,片警来了劝解几句,警察一走,养父把养母打得更惨更痛。

每当晚上养父踢踏着鞋子的脚步声传到院门口,我和养母成为亲密战友,她把我拖进地窖,死死抱住我。我们屏息凝神,听着养父在屋里骂骂咧咧打砸,直到深夜男人的鼾声响起,才从地窖钻出来。有时候我的胳臂被养母指甲陷入,掐得皮肤青紫。慢慢地,我也明白了这一次次抱紧,这种种复杂眼神,不再是以往大着肚子的妈妈对孩子的保护和关爱,而仅仅是脖子酸了垫一个颈枕,要躲避恐惧了抱紧一个毛绒布偶。

她已经不敢反抗男人了,那个曾经趴在她肚子上感受胎动的丈夫已经消失了,现在每天醉酒回家的男人,似未曾驯化的兽性尚存的藏獒,暴躁地肆虐欺辱这间屋顶下的不顺眼的东西。好多个夜晚,我能感觉到养母抱紧我的手臂有细细的颤抖。我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从她的肚皮上、从她的怀里感觉到柔软和温暖。夜复一夜,我从地窖盖板的栅栏缝里,望着惨白的月光已不再流泪。只是茫然地琢磨,要么马上死去,要么马上老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啊?老天爷能不能把中间的这段难熬的时间给我剪去扔掉。

4

改变我生活的,除了回锅肉、地窖,还有暗河和蚂蚁。

如果去年夏天,我还因为孤独而难过,那我承认,今年夏天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难过了。

邻居吴二妹和张三娃,这俩鼻涕虫,以前在我“妈妈”大着肚子喂我吃西瓜时,还一起坐我旁边蹭吃蹭喝来着,现在不和我玩了,说我是野孩子,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我只好爱上了和蚂蚁玩儿。蚂蚁静悄悄,不多嘴不八卦;蚂蚁听话,我撒一点面包屑就招来一长排蚂蚁兵,我要掐死哪一只它就跑不掉。

在要下雨的天气,我就躲到房后的大树下蹲着找蚂蚁。这里离芙蓉溪较远,离暗河的一个开口稍近,在返潮的日子会有暗河的臭味蔓延在空气里,因此行人都不愿意路过,父母也不会来这里找我。但这几棵大树根部的土壤比较肥沃,蚂蚁出没较多。当我看到平整的土面出现了规则层叠的圆球孔状土坷垃,我就知道,要下大雨了,蚂蚁要搬家了。我找出来一根竹签子或者硬点的细钢丝,顺着圆球状土坷垃,一点一点掏,掏出大一点的蚂蚁洞口。在洞边的蚂蚁们成群结队地出现,或一队扛着饭粒,或一队抗着捕获的虫尸。它们都有伴儿,它们也很团结。我用竹签尖利的一端扎在队伍中间的一只蚂蚁身上,摁死,队伍一般不会混乱,照旧抬着储备事物前进。我要是把队伍打头的一只蚂蚁摁住,队伍就停下来,由对末变成对首,反方向前进。我要是摁死队伍最后一只蚂蚁,旁边的蚂蚁就像侦察兵,触角东触西触,似乎要去搬救兵。

书上写过,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最终也会孤独地死去。凭什么蚂蚁还这么多个结伴出行,还这么团结?凭什么吴二妹和张三娃还天天腻在一起玩儿?而我只能一个人和黑乎乎的蚂蚁玩儿?

我先收拾蚂蚁。我撒一些炒饭的米粒在找到的蚂蚁洞附近,好半天,蚂蚁一个串联一个,把发现大量食物的消息传递回去,引诱出来的蚂蚁越来越多。大概凑够几十只后,我像打地老鼠游戏拼手速一样,快速地一个一个把蚂蚁掐死,掐成两段首尾分离,团灭它们,看它们在惊慌恐惧中四散奔逃。再拎一壶滚开的沸水,沿着撬开的蚂蚁洞灌进去,等着看蚂蚁尸体随着溢出的水四处横流。蚂蚁在惶急逃命时会发出惊恐的嘶喊吗?嗯,这是一个有趣的思考,值得我去找找答案。可见孤独也并不可耻,孤独只是蛰伏的力量,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也没有人能预估爆发时的摧毁力大小。

吴二妹抱着一只安哥拉兔宠物和张三娃一起玩。玩就玩吧,还专门到我跟前来显摆。也许是没有人羡慕的宝贝,不能充分地抬高宝贝的价值。别的小孩能向父母撒娇讨要这样那样的宠物,只有我,只有我不可能要得到。吴二妹喊我,“野杂种!”她的眼里除了炫耀,还有一些令我极其不舒服的东西,也许是不屑、轻蔑、残忍?我顿时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我故意背转身不理睬他俩,一直往暗河的开口处走。走得很慢,吴二妹追了上来,“扫把星,你有没有这么漂亮的小兔子喔?你喂得起这么可爱的萌兔兔不?看吧看吧,可怜的野孩子,给你看一眼……”

我扭头不屑地说:“我忙着回家有事,没空看。我喂安哥拉兔的时候,你还是个鼻涕虫呢,它爱吃啥你知道吗?”

“爱吃啥?”吴二妹果然追问。

“爱吃手指胡萝卜,你家有得起吗?”我故意激她。

“我家有,我去拿。”张三娃自告奋勇回家取。

“还有一种兔兔最喜欢吃的嫩草,就是奶浆草。”

“奶浆草?我只知道喂碎白菜和米饭。哪里有奶浆草?”

“这里就有。”

我走到暗河的开口,拉开已经锈烂的铁丝网盖,“这里最爱长奶浆草。”

吴二妹走近暗河洞口,我扭头观察四面无人,一把把她推了下去,她抱着兔兔来不及发出喊声,暗河中黑乎乎的脏水立即淹没了她的口鼻,她细细的手脚在水面挣扎几下,就看不到人影了。暗河水黑涛滚滚,涌动着往更黑更暗处奔涌而去。这一刻,我是我,我也不是我。我身上隐约染了暗河的气味,或者说,暗河的黑流恰恰吻合了我眼里某种汹涌的气质。我看了一眼寂静如初的暗河,平静地回家。

5

学校的李老师是全校最爱笑的老师。

他说话不紧不慢,笑容永远挂在嘴角,像凝固的雕刻。他是全校最温柔的男老师,连惩罚人都很温柔,连惩罚人都笑着。

但我现在必须跑快点,今中午闹钟电池没电,钟停摆了。“呼,呼,呼”地热气从我张开的嘴里争先恐后地挤出去,肺要炸了,腿很酸。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在李老师的课迟到可怕。迟到的孩子,会在教室后面顶着书,两手扶着书沿罚站,时间长短全靠李老师的灵感,最少一节课,也许一下午,无论手多酸,一刻也不准放下手。十分钟后,这个平常的双手上举动作就体现出它的威力来。我的胳膊和肩膀每一块皮肤会烧乎乎地酸痛,手开始止不住颤抖,每一块肌肉开始罢工,由酸疼到麻木,麻木后又变成更深的酸痛,折磨像一波推一波的潮水,层层叠加。然后,李老师开始笑眯眯地谩骂,从学校不公平没有给他评上职称开始,到迟到的孩子就是好吃懒做的猪,就是暗河里又臭又脏的烂泥,永远扶不上墙。肉体伤害性在其次,精神侮辱性极强。

我不敢反抗李老师,反抗将意味着更严重、更难以预料的惩罚。教室最后的角落有一个放卫生工具的黑屋子,只能容纳像我这么大的、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蹲着的空间。有次犯错被李老师被关进那里,黑乎乎地不知天日几时,站不能站坐不能坐,没有多久就感觉头要炸裂,空气稀薄得就像电视上处死太监,用黄色湿纸糊住口鼻的窒息感。我又想起那只做科学实验的猩猩,一生下来就没有光,没有暖,没有亲情,不久就孤独死去的猩猩。如果关得再久一点,我也会在这黑暗的角落像猩猩一样孤独死去吧。

也许别人会笑我怂,是孬种,不敢反抗,但他们永远不是我。他们不理解李老师就是我的天;不明白李老师拥有的力量,他拥有轻易地激活或毁灭我心灵的热力;他们也永远不明白我被李老师惩罚时有多无助、无力、无能……

我恨我的懦弱,正如我恨蚂蚁的懦弱;我恨自己不敢反抗,正如我恨蚂蚁的无力反抗。在绝对力量的长期控制下,我和蚂蚁类似弱势者的反抗几乎没有任何发生的可能,而只能是惯性地无助,奴性地苟活。

李老师或许能理解我。我想起李老师的笑容,他的眼神里有暗河一样的波涛。我想起,有谣传说李老师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去要饭,后来被打拐的警察解救回来,很久都不和人说话。后来恢复正常了,考上师范回镇里当了老师,变得特别爱笑了。我还想起,我和蚂蚁、我和吴二妹的战斗,是否与幼年李老师和人贩子、成年李老师和我们的战斗有着相似的属性呢?

一想起吴二妹挥舞的手消逝在暗河的波涛里,一想起寂静的暗河默默流淌,翻涌着一波又一波漆黑的、完全看不到底的水花,我的喉咙就一阵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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