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所有毕业生一样，真正的分开不是六月份的那次大考，而是九月之后，各自为战，各守城墙。
成都，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与她名字有着一样的笔画结构的地方。
2015年，九月二十日晚，回民街。
"我以后要去成都。"喝了酒的赵雷告诉了她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她告诉他，不用以后，就是明天。
明天，赵雷便要离开西安，去往他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 —成都。
记得小时候，赵雷便每天缠着她说，以后我要去成都。
她经常问他,"成都在哪个方向?"
"因为成都很美啊。"赵雷每次都回答说。
她每次都会很茫然的看着他，因为，她不知道成都在哪，在哪个方向，距离西安究竟有多少公里。
也不知道，赵雷口中的很美有多美。
与赵雷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回民街。
小时候的成都，有一次自己偷偷拿了院长抽屉里的钱，自己跑到了回民街。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回民街是个可以买到一切东西的地方。
小成都拿着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和几枚硬币，一个人找着她想买的一切。
走遍了回民街的所有店铺，小成都也没有找到自己要买的。
她哭了，哭来了赵雷。
"喂，我妈妈说，大路上哭鼻子很没有男子气概的。"
小成都没有抬头看他。
他又用手推了推小成都的肩膀，"喂，你不要哭了。"
小成都这才抬起了头，红通通的眼睛像只小兔子。
"你长得真好看。"那是小成都第一次看见有人夸她。
"女孩子是要留长头发的，你长头发应该很好看。"
那年成都九岁，赵雷十二岁。
成都十二岁的时候，头发已经续到了腰。
赵雷十五岁的时候，偷偷剪了成都的头发。
后来，成都再也不留长发了。
那个九岁的晚上，小成都跟着赵雷回了家，因为赵雷说，他可以把爸爸妈妈卖给她，卖给她一个家。
小成都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赵雷，告诉他，:"我要买个一直陪着我的爸爸妈妈，还要买一个会唱歌的家。"
赵雷拿着小成都的五十四块钱，给自己买了串糖葫芦，买了刘家泡馍，他想着，自己可以有好多天好吃的了。
第一次见到赵爸赵妈，小成都说，"爸爸妈妈，我叫成都，以后你们就是我爸爸妈妈了。"
"我给你们生了个妹妹。"赵雷啃着他的糖葫芦边吃边说。
"你们不要给我生妹妹了，我自己生了。"
赵爸赵妈赶紧报警告诉警察叔叔，她家未成年儿子拐带了未成年少女。
半个小时后，小成都便又被送回了孤儿院，走之前，她对赵雷说：“根本买不到不要送我走的爸爸妈妈。”
正在吃着糖葫芦的赵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原来糖葫芦一点都不甜，他以后再也不要吃了。
02.
十五岁的赵雷，已经在读初二了，每到周六周日，他便会来孤儿院找成都，
那天的孤儿院刚刚好收到好心的社会人士寄来的六一儿童节礼物，小成都分到了一条白色的公主裙，她欢喜极了。
“赵雷，你看我好看吗？”
“这么好看，小成都原来这么好看啊。”
成都生气了，“赵雷，你才是最丑的那个人。”说完，就跑开了。
赵雷摸了摸鼻子说：“可是你真的很好看啊。”
“你是成都的哥哥吗？”孤儿院里有个叫陈深的男孩子，这是成都唯一的朋友，别的孩子都欺负成都听不见，说她是聋子，只有陈深愿意跟她玩，愿意教她唇语。
“我叫陈深，那个，我很喜欢成都，明天我就要被领走了，我想问问她，可不可以跟我一起走。”
原来，有对夫妻想领养陈深，但是陈深愿意离开的条件只有一个，带上小成都。
那个年纪的赵雷已经知道，爸爸妈妈和一个家对于成都来说，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你为什么喜欢成都？”
“因为成都很好看，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我喜欢对她好。”
赵雷找到了在房间生闷气的小成都，“成都，如果有人愿意给你一个家的话，你会去的吧。”
小成都摇了摇头，她看不见低着头的赵雷在说些什么。
“成都，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的，你可不可以等等我。”赵雷抓着成都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讲给她看。
最害怕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想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
那天晚上，陈深去找了成都，他告诉小成都，只要跟他走，就可以有爸爸妈妈，他会每天都给她唱歌。
十二岁的成都，离开了那个叫孤儿院的地方。
离开的那个清晨，十五岁的赵雷一早就去见了小成都，那个早上，赵雷剪短了她的长发，为她戴上了黑色的镜框。
03.
“成都，好久不见，我是赵雷。”
“你好，我是成都。”
那是成都离开孤儿院以后，第一次见到赵雷，那时候赵雷已经高三，不再是那个黝黑黝
黑的小男生，这个大男孩如今已经褪去孩子气，穿上了白色衬衫，戴上了金丝镜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成都想着，这大概是青春最美的样子。
没有寒暄，赵雷像小时候一样，牵起小成都的手，带着她走遍回民街每一家小吃店，他
看着成都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那个黝黑黝黑的男孩子。
成都告诉赵雷，自己已经学会了很多唇语，一般人都不会发现她耳朵其实是听不见的。
成都告诉赵雷，陈深跟那家的父母待她很好，很好。
成都告诉赵雷，自己真的不留长发了，也习惯了戴上眼镜。
成都没有告诉赵雷，这里面有一句话是骗人的。
那天，他们走到很晚很晚，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肯说再见。
赵雷与成都又失去了联系，他想快快长大，长大到可以随时知道成都在哪，在做什么。
“陈深，成都到家了吗？”
“恩。”
手机那边的成都编辑文字，发送。
早在她离开孤儿院的半年后，她的母亲便已经寻到了她，母亲告诉成都，当初不要她也是迫不得已，成都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后来就聋了，那样的家庭实在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孩子。
成都想告诉她，自己不是聋子，她的左耳可以听得见一些声音，她可以听得见。
可是成都什么都没说，她跟着母亲回到了那个素不相识的家。
十六岁的小成都，已经是微笑聋哑机构的一名小老师。
陈深一有时间便会过来看她，帮她带一些教材资料，帮她带些她爱吃的，告诉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成都每次见到陈深，就会想到赵雷，如果是赵雷就好了，或者幸好不是赵雷。
“你别再回那里了。”每次见面，陈深都会跟她说，你别再回去了。
成都总是摇摇头，笑着对陈深说，"你看我很好啊。”
你看，我很好啊，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有自己的一个家。
就算，当年抛弃我，就算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父母还是没能有第二个孩子，就算现在他们需要我，只是因为父亲病了，母亲一个人完全支付不了的药费。
04.
“陈深，明天成都可以出来一下吗？”
“有什么事吗？”
“后天我就要离开去成都了。”
“好。”
成都编辑好信息，发给机构主任，告诉他，自己明天有事需要请一天的假。
事关赵雷，她都无法拒绝，哪怕知道这是一场必败的棋局，成都都是愿意的。
“明天晚上记得过来吃饭，爸妈今天晚上去超市买了很多你爱吃的。”---陈深。
“好。”
“小哥哥，你很厉害哦，成都哎。”成都开始寒暄，端起茶饮，却从来不敢看这个越来越好的少年。
“成都，我喜欢你。”赵雷看着这个对着窗外发呆的姑娘，曾经无数次，赵雷都会跟在成都身后说着，“成都，我喜欢你，很喜欢。”
可能是发呆的久了，又或许，成都的左耳听见了那句我喜欢你，发呆的成都洒了手里的茶饮，匆匆去了洗手间。
那天见面，成都事先想要坦白的想要解释的都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只想多看他几眼，好好记住这个好看的小哥哥。
离开的时候，他们又去了回民街，赵雷去买了串糖葫芦，硬是要成都告诉他，糖葫芦究竟是甜的还是苦的。
“你喝醉了，赵雷。”
“我以后会去成都，会去成都的。”
成都将赵雷扶上出租车，便打车离开。
回到了自己租的屋子，才发现到头来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人，两年间父母亲相继离世，一直是陈深在照顾自己，包括父母的后事也是他打理的。
成都知道这个人情是怎么也还不完的，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怎么还，也不想知道。
成都从包里摸出了手机，打开机发现都是陈深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赵雷的短信，是他明天的航班。
成都又从包里掏出来一颗糖葫芦，她告诉自己，是甜的。
学着假装坚强，你会发现你真的可以变得坚强，学着假装不喜欢他，可是还是很喜欢他，像罂粟花的毒，深入骨髓。
成都没有去送他，因为她想着，有一天，等时间足够成熟，等自己足够勇敢，就去成都，去那个赵雷爱着的城市。
05.
2017年，七月初七，成都独自一人踏上了这班西安前往成都的航班，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赵雷。
一个人走在成都的街头，走到玉林路的尽头，走过小酒馆的门口，走遍所有他朋友圈晒过的照片，成都都与这些一一合影。
第二天，成都便坐上了回去的航班，上机前，她发了一组照片，还给赵雷发了一条消息， 她说，“赵雷，好久不见，我是小成都，我可能有点想你了。”
可惜，成都没能回到西安，也没能留在成都。
赵雷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女朋友吃饭，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吃完饭后，赵雷回到自己的公寓，看见了成都发的那组照片，突然就哭了，照片里的成都依旧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照片里的她笑的很灿烂，可惜眼睛里好像闪着泪。
一个星期后，赵雷回到了西安，那一个星期，他好像再也找不到成都了，因为手机里的陈深也不见了。
依旧是回民街，只是陈深没有如约而至，而是叫了一个小姑娘，送来了一个盒子交给赵雷，那里面有成都的整个人生。
“嗨，赵雷，我是成都，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很想你。”
“赵雷说，他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可是他不让我留……”
“嗨，赵雷，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其实我要是长发的话也可以那么好看的。”
“嗨，赵雷，我今天出现幻听了，就在左耳，你说你喜欢我。”
“以后我也要去成都，因为赵雷说，他以后要去成都的。”
“嗨，赵雷，小成都生病了，可能不能再喜欢你了……”
可是，成都，赵雷说的从来都不是他要去成都啊，赵雷一直说的都是，
"我以后要娶成都，一定会娶成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