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天气很暖和,不像前几天,一直阴雨连绵,空气中便有了肃杀的意味。云南的这种“四季皆如春,下雨便成冬”的天气,令人既不能生气又高兴不起来。但毕竟冬天成不了气候,主宰历史舞台的还是姹紫嫣红和鸟语花香的春天。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不仅可助诗人诗兴大发,也会令人想起朋友。我就在这样的日子想起老朋友蒋庭楷。
蒋庭楷是个下岗工人,属于五零后,他这种五零后跟我们网上聊天的那种五零后不一样,说的是他年龄在五十岁到五十九岁之间,他的下岗受到市政府的关注。他被市政府安排到玉溪市聂耳公园东门担任门卫工作,但工资是要聂耳公园财务办公室发的。也许一个月才一千五百元大钞,那些富裕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于已经下岗的蒋庭楷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因此他的方正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一米六五的个子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他感到很自豪,他骄傲!
我由于家就住在聂耳公园东门生活小区,因此他刚来时我便看见了他。他坐在门卫室里的办公桌边正襟危坐在电脑前,他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写文章。他戴着一副宽边近视眼镜,一副知识渊博的学者的风度让我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尽管我不是文曲星下凡,也因此金榜末名是孙山、不才名在孙山外,但并没有让我跟书解除不解之缘,就算在当年左一个女朋友右一个女朋友跟我不是出轨就是劈腿,也没有让我跟书劈腿,从中可以看出我爱书胜过爱书中的颜如玉。由于这种劣根性,我对能认识汉字的人总是相当尊敬的,对他当然也不例外,何况看他那象征着学者的近视眼镜,更是觉得他不同凡响,就格里格外地崇仰他文人的风采。
可是还没等我跟他套近乎拉关系,他听到陌生的脚步声从江苏往云南愈走愈近,他猛然把眼光从电脑上移开,然后像聚光灯似地投注在我的身上。他看我穿着上蓝下黑的工装,衣裳上还像迷彩服似地沾着灰浆和混凝土的劣迹斑斑,他便问我说:“你是谁,像个农民工似的?”他毫不隐瞒他对我满腹狐疑的油然而生。
我由于不是云南人,我在这个边陲小城就自然不是大名鼎鼎,让人觉得如雷贯耳,顿觉三生有幸,在这个不大为外人知道的生活小区也是一样,我既然名不见经传,也不见报载,当然连当个记者的门卫也是不知道的。我无奈之下只能说出我丈母娘的名字,因为我丈母娘当时在聂耳公园还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不谈在玉溪市名闻遐迩,但在这个公园职工生活小区还是妇孺皆知的。
他听到我的解释,忙走出门卫室,在院子里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这让我很感动,当然也没有让我感动得泪如雨下,而是心中觉得很温暖。在那样一个虽不是朔风呼啸大雪纷飞的云南的冬天,这种温暖的感觉还是很能刷存在感的。
他边握住我的手边跟我道歉,他说早就听我丈母娘说起过我了,还听说我会吟诗作赋,他说这就好,这就好,他说跟我相见恨晚,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像一缕春风一样吹拂着我的身心,我对他起先把我当小偷看而引起的些许不快一扫而光。
我就这样跟他相识了,随着相互交流的增多,我跟他逐渐从相互陌生变成了彼此很熟悉。他知道了我的很多信息,当然我也很了解他了。
我知晓了他原来是在一家中学当教师的,后来他找对象时怕也是当老师的女朋友嫌他工资低,他就辞职到玉溪市机床厂当了一名正式工人,谁知后来却莫名其妙地下岗了,工厂人事部却不把他当教师时的教龄算到工龄里,为这事他正写上访材料向上边反映呢。我这才知道他在电脑前不是写什么文章,而是写的一份上访材料。
知道我也喜欢在手机上鼓捣一些所谓文章,他很感兴趣,随即加了我的微信,便到我朋友圈里看我的文字。他看了后,就很夸张地说我的文笔很流畅,很会写文章。他随即把他写的上访材料给我看,问我能不能替他修改一下,因为他自从离开学校不教学后,就不大援笔写字了,更不要说写文章了。
说来惭愧得很,我虽然喜欢舞文弄墨,但也是写的一些怡情悦性的文章,对于那些笔锋常见犀利的政论性文章,我是很少涉足的。但碍于盛情难却的缘故,我只得委婉地说这个方面的文章我弟弟还是很擅长的。本来我是婉拒他的,他却没听出来,他硬是要了我弟弟的微信,他把材料用电脑打好后发过去了。
我弟弟确凿不错的,他毕竟帮人写过这方面的文章,他接到蒋师傅发给他的材料后,也没有要花费半天时间,一篇洋洋五千言的文章就给他写好了,其打字的速度何以神速乃尔,比起我在手机上磕巴磕巴地写字来简直有霄壤之别了。
蒋师傅接到我弟弟发过来的文章后,他高兴极了,一再表示要给我酬谢。他不是光在口头上说说,他竟然拿出一百元钱给我,说是作为付给我弟弟的酬劳。我见他执意要这样,立马变颜变色地拒绝了,我说这不是我作的,无功不受禄,我是不会接受这份酬谢的,我弟弟给他写这篇文章,也不曾想到要得他这一百元钱,不要有辱斯文了。
说实话,谁不爱财呢,君子生财,取之有道。当他把这一百元钱递给我时,如果他是一个月工资近万元的工作者,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把钱接过来的,问题是他是一个下岗工人,刚在地方政府如春风眷顾下,又重新走上新的工作岗位,月工资才千儿八百元,只够勉强糊口艰难度日,我去接受他的钱于心何忍啊!
他见我坚决不收钱,只好讪讪地把钱收起来。接着,他跟我提起一些简书作者,我感到他的感觉跟我是一样的。我们从此就以谈论简书中的作者和文章为突破口,经常交流一些读书的心得,这样对我们的读书和写作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那年到过春节时,他突然想回家跟老婆和家里儿女过个团圆年,他跟我说,让我帮他看一下大门,一天给我一百元。那时我在烟厂上班,烟厂过春节也放假的,有的是时间,我答应他了,但那钱我是不会要的,结果他悄悄地把钱给我老丈人了,怪不到在他离开门卫室去自己开了个汽车修理厂后的一天,我老丈人给我一张百元大钞,原来是他给的。
他以后干门卫没多久,他就不干了,他去开了一个汽车修理厂。他以前在机床厂做钳工时跟人学过修汽车,结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学得了一手过硬的修车技术,汽车坏了,不能响的不谈,只要发动机能开响的,他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得出哪里出了毛病。
啊,那个蒋庭楷,我一直喊他做老蒋。我想起老蒋,决定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