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狗尾草

陈锦昊躺在村子后山上的一片空地上,双手手指交叉合在一起放在脑后,目视着头顶的天空,它是那样的深蓝,蓝到看不见一片白云。他闭上眼睛安静的倾听林中鸟儿的鸣叫。太阳快要西沉下去,金色的霞光点缀了天边,不用多想,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微风吹散开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陈锦昊睁开双眼,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伙伴们还在休憩,他不忍心打扰,缓缓起身,向着林子走去。风儿一阵接着一阵的吹了过来,那些摇摇欲坠的树叶在风儿的请求下一路翻滚下来,它们在用婀娜的舞姿发散着生命里最后的气息,即便是知道自己最后会化作土与尘,陈锦昊猜想它们也从未心生过任何胆怯。

陈锦昊看得入迷,连夏雨柔站在他身后也没察觉出来。要不是夏雨柔轻声的微笑声让他转过头来,恐怕陈锦昊还要傻傻的站在那继续看着那些缓缓飘零的树叶。今天是周六,他们提前说好了的,周六下午后山扒些枯叶弄回家烧火用。最开始的计划里是把夏雨柔排除在外,一致认为她是个女孩子,不适合做这些男子汉该做的活,只是没想到她还是来了,并且是先于陈锦昊他们到达后山路口处。还没等到陈锦昊询问,夏雨柔嘴里一直嘟囔着姑姑出门去了,家里也没玩伴,因为无聊所以跑到这里来了。陈锦昊他们一开始还不信,气得夏雨柔一直指着不远处那座横跨在小溪上的石桥,不停解释道跨过石桥就是姑姑家。大家看她那副诚恳的样子,又望向石桥不远处的几处屋舍这才勉强的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落叶在地面上堆积了好几层,足可以轻松的把双脚给淹没,所以陈锦昊他们很轻松的就把各自带来的箩筐给装得满满当当,甚至为了追求多装那么一丁点,不惜踩在箩筐中把蓬松的树叶给压实,丝毫不担心箩筐是否会变形。

在扒树叶的时候,夏雨柔想上前帮忙,无奈被拒接。陈锦昊解释道树叶沾了泥水又晒干了面上会有很多灰尘,到时候把自己弄脏了可不好。夏雨柔本想反驳自己又不是富家小姐,这点灰尘不算什么的,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陈锦昊就提议她去捡那些掉落下来的枯木棍,到时候他们帮忙把木棍捆好送回到到她姑姑家,免得她受累。夏雨柔带着略微异样的眼光看向陈锦昊,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心底不服气,但夏雨柔觉得与其这般无聊的看着,不如听从陈锦昊的建议,随后便自顾自的左看右瞧的去找那些枯木。她捡着捡着,兴趣上来了,眼中开始有光,她开始沉迷其中。

夏雨柔前面领着路,陈锦昊他们一人夹着一捆柴火。陈向宇像是还没睡醒,一路哈欠连连,眼角不时出现几滴泪珠。夕阳下溪水潺潺,两岸布满野花,颜色各异,由于担心陈向宇过石板桥时大大咧咧会不小心掉下去,陈俊明几乎是紧贴在陈向宇身后。

石板桥是由六块长麻石平铺在三根水泥柱子上组建而成,离水面有个三米距离,但侧面的那麻石面上零零碎碎长了些青苔,只不过现在都晒干了,想必朝向水面的那面也好不到哪去,这座石桥一看就知道曾经被洪水给淹没过。陈锦昊不由得向前方的夏雨柔看去,她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摆。陈锦昊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桥面还算是宽阔,虽然只有三块麻石板的宽度,但牵着一头耕牛从这上面走过去估计也没多大问题,当然也只仅限于此。

把柴火放到土灶旁,陈向宇连忙朝着水井处奔去,左手堵住压水井出口,右手一上一下压着压水井把手。井水很快溢了出来,陈向宇连忙俯身把嘴巴放在左手虎口处,咕咚咕咚的吞噬着。或许是这口井水太过甘甜,陈向宇又往下压了几下把手。一番酣畅淋漓,陈向宇双手并拢成斗型,把盛好的井水往脸上泼去,顺带揉搓了一番脸颊。心满意足后挺直了身子,上下嘴唇牢牢闭合,两边脸颊鼓鼓囊囊,随后一道漂亮的水弧从他嘴唇正中间一直朝着他正前方喷射出去。也许是突发奇想,他开始左右摆动脑袋,水弧线也跟着他的脑袋摆动发生改变。待鼓鼓囊囊的双颊快要消散之际,他哇的一声张开嘴唇,露出微笑,可嘴里仅剩的一点井水抓住时机从他的下嘴唇溢出,一直流淌到脖子处,他才抬起手臂,简单的从这流淌而成的水迹上面一掠而过,长长的舒坦一口气后,“舒服”二字脱口而出。

陈向宇的行为引得身后众人一番大笑,陈俊明忍不住把他从井水池子牙口上拉了下来,看着陈向宇这般痛快,他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口渴,忍不住开始学起陈向宇喝水的姿势,咕咚咕咚的下咽着这份甘甜。最后便是陈锦昊,只不过他没有学前面两位先生,他接过夏雨柔递给他的水瓢,站直了身子优哉游哉的喝着井水,咕咚两下拿开水瓢,待井水下肚后又把水瓢放到自己嘴唇间一丝丝的慢慢品尝着,他喜欢这种清凉的感觉。这时夏雨柔拿来一条毛巾,把它递给陈向宇,示意他们把脸上的水珠擦干。陈向宇懂她的意思,他把毛巾又递回到夏雨柔手上,撸起自己的衣服便往自己脸上滚去,陈俊明和陈锦昊也是如此,他们怕弄脏夏雨柔的毛巾,毕竟男女有别,他们从来就没用过女孩子的物品,此刻怪不好意思的。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亮,从金黄色演变成五彩斑斓。陈锦昊三人各自挑着箩筐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成熟的稻子深沉的低着身子,在箩筐的触碰下左右摇摆起来。他们的脚步很快,快到在最后一缕残阳落幕之前就回到了家中。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点,大黄趴在屋檐下似睡非睡,因为它一会睁眼瞧瞧身旁的陈锦昊,一会又闭上眼皮不声不响。陈锦昊想挑逗一番大黄,他坐在门槛上吹起了口哨,口哨声抑扬顿挫,大黄低垂的尾巴随着陈锦昊的口哨声节奏摆来摆去,只不过大黄没有起身的打算,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过了好一会,陈锦昊突然觉得没趣,口水都吹干了,大黄就只知道摇尾,气得陈锦昊抬起脚往大黄屁股轻轻踢去,大黄一惊,连忙起身,正对着陈锦昊,摇晃着脑袋。随后,大黄身体向前倾,正打算伸个懒腰,陈锦昊抓住机会又往大黄屁股上踹了一脚,大黄一个健步跳得远远的,带着鄙视的目光看着陈锦昊,最后在陈锦昊的口哨声中摆动着尾巴消失在屋檐下拐角处。

陈锦昊一声轻笑后,便继续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他一颗一颗的数着,直到目视到最亮的那颗星星才停下来。此刻的他忘却了好不容易才数到的数字,呆呆的仰望着那颗最亮的星星。脑海里一片空白的他像是应从某种召唤,缓缓的抬起双手合十于胸前。久违的圆月一点一点的拨开云雾高挂天际。于此同时,圆月皎皎光芒逐渐把那些本就黯淡的星星吞没,只留下少数几颗异常闪亮的星星。只不过在乌云席卷下,依旧清晰可见的只有那颗紧挨着圆月又是陈锦昊对着它双手合十的星星。

冥冥之中刹那间的对视便成就了亘古前永恒的誓言,陈锦昊松开双手。此时陈升脚踩着月光从远处走来,只不过他一片狼藉,泥水铺满了他的衣服,连身后的脚印都是湿的。看着眼前的父亲,一股寒意涌上陈锦昊心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争气的眼泪从他眼角一点一滴的涌现出来。为了不让陈升看到,陈锦昊刻意低着头,并在内心深处忏悔着自己的罪孽。多灾多难的日子里,一点小小的幸运使他迷失了归途,如山般的父爱给了他一片广阔的天地,他就在这片天地间翱翔着,自在又美好,但又有谁能帮助自己伟大的父亲撑起一片天地,哪怕是简短的一分一秒也好,因为他也需要过翱翔。陈锦昊恨不得立刻长大,他想为陈升这座大山插上一对硕大的翅膀,带着他向着高处的自由飞去。

经过一次次泪水洗礼的眼眸显得格外清明温厚。陈升放下手上的袋子,袋子里面是他今天还未出售的的山货,除了主要的药材之外还有些许香料。

腾出手后的陈升摸了摸陈锦昊的脑袋,微笑说道“夜晚水汽大,下坝头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滑到泥地里去,早晓得这样就一屁股坐下去,也不至于滑到那么远。该断则断呢,我是吃了这个亏,不过也好,你可以吸取我的经验”陈锦昊点了点头,陈升又摸了摸陈锦昊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陈升把袋子抗在肩膀上,拉着陈锦昊的手往家里走去,路口的那盏灯在晚风里轻轻的摆动了两下,它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为什么不走大马路回来呢”陈锦昊喃喃道。陈升先是一愣,连脚步都放缓了许多。他听到了陈锦昊刚才说的话,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也许是一种习惯吧,走着走着就这样了,这是陈升心里的答案。“走大马路要绕路,要耽搁好长时间”“那也总比走小路安全,下次回家晚了要记得走大马路,晚点吃饭没关系的”,陈升哈哈大笑“明白着呢,下次回家晚了我就走大马路回来”。

李岷放下手上的画笔起身向着门外走去,画纸上是一幅还没完工的人物画像,优美的轮廓,温厚的嘴唇以及飘逸的短发。虽然唯独缺少一双眼睛,但那画纸上有明显勾勒过的痕迹。李岷倚靠在护栏上,从口袋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挂在嘴中,划着火柴把香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在思绪慢慢平静下来的同时甩了甩手上正在燃烧的火柴,待火柴熄灭后便把烟雾吐了出来,随后便是一阵短暂的轻咳。

夜空皎皎星月,地面款款男儿情。李岷对香烟并没有太强的依赖性,他只会在夜深人静思绪混乱时才会把它拿出来。

不知不觉,食指和中指之间只剩下烟蒂以及烟蒂上一点微弱的星火。李岷从不刻意把这点星火按灭,他喜欢感受这点点星火所带来的余温,即使知道它终究会熄灭,可如此寂寥的夜晚,却只有它才能让李岷短暂的遗忘掉孤独,遗忘掉只有在这特殊时刻才能想起的那个人。他还清晰记得那个在深秋分别的雨夜,路灯下她是那样的脆弱,就连说出最后道别的话也是呢喃细语的。他很想冲上前拥抱她,但理性使他止步,他只能留给她一个微笑,虽然万般苦痛,但也好过分别的伤痛对他们两个人的折磨,唯有释怀才能解脱,他只希望分别后她能好好的,他会努力记起有关她的一切。只是经过如此漫长岁月的流逝,他现在连她当初那双引人失神的眼睛都勾勒得不尽人意,李岷只好在内心深处一边痛斥着这般无情流年一边懊悔着当初没开口向她拿张照片作为纪念。

 烟蒂上已经没有了亮光,李岷用大拇指和食指朝着烧焦的部分捏了捏,烧焦的部分被揉成了颗粒掉落在地面上,紧接着一股短暂的尼古丁气味扑鼻而来,李岷自嘲的笑了笑,他身后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番。

关上房门并使整个房间陷入漆黑之中。李岷平躺在床上,古往今来,这颗圆月知道了世人多少心事,可它为何如此沉默寡言,即便是它那轮回般的阴晴圆缺,除了平添几声哀愁之外好像并无他用。李岷到现在也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偏爱这颗冰冷的月亮,那时候的她月圆则喜,月亏则悲。她那仰望的眼眸中布满清明的同时又添了些并不常见的空洞,以至于李岷一旦抓住机会就调侃她矫情,但又常常受到她的鄙夷,有时还会经受一顿皮肉之苦。一想到这里,李岷不由的打量起自己的右手手背,模糊之中的一点微亮令他看到了当初被捏红的部位,无名指靠下,小拇指靠上的那一坨皮包骨头的皮肉。李岷猜测她那么偏爱月亮,或许与她的名字有关,她叫月茹。

在睡觉之前,李岷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在近期找个充裕的时间去趟当年和她在一起念书的学校,找到当时的班主任,拿到她家的具体位置信息,他要去她家走一趟,哪怕是远远的看着她,哪怕是打听到关于她的一点消息,不管怎样,在那个分别的雨夜他还有好多话没讲出口呢,他现在想当面和她说上一次,哪怕无法改变结果,可至少能获得一份内心的平静。

夜,沉静下来了许久。陈向宇赖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肚皮,睡眼惺忪。胀了气的肚子让他无比难受,昏头的脑袋一点一滴的消磨了他起身的打算。万般无奈的他只好用转变睡姿的方式来应对随时都有泄气的冲动。在肚中气劲快要达到忍受极限时,他就把两个膝盖不停的往肚皮上靠去,一直坚持到气劲稍微松弛下来后便松开。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逐渐形成了惯性,惺忪的睡眼这才缓缓闭合下来。

黑与白的轮转便是日子的全部。一声清脆的公鸡啼鸣声驱散了朦胧夜色,拂晓即将到来。陈向宇瞬间惊醒,连忙起身又胡乱的撕下两张草纸推开门栓直奔旱厕而去。

微凉的晨风清洗着陈向宇疲倦的脸庞,腿部的麻意却涌上心头,他扶着墙壁站立片刻,直待这酥麻的感觉消去些后方才拖了几步路子,但越走越不对劲。

屋檐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好奇的家猫忍不了麻雀的挑衅,放低着身子悄悄摸了上去,在接近目标后奋力一跃,伸出前爪直逼麻雀身子,只可惜家猫低估了麻雀的反应能力。

幸运的麻雀飞转到房屋旁边的电线杆子上开始整理羽毛,家猫垂头丧气,连叫声都充满了无力感,它似乎不甘心就此结束,时不时的往那麻雀站立方向转头。

陈向宇忍着腿部的酥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双手不停的捶着大腿,奈何越捶酥麻感就越强,他脑中的双足已经肿成了大象腿。陈向宇很想哭,再锤下去这双腿恐怕是要废掉,他受不了,张开握拳的手,轻轻的摸着大腿,不时的捏一捏抖一抖,试图缓解,只是效果不佳。

陈向宇的妈妈甚是开心,难得向宇这般早早醒来,第一次比她还要早,认为这是上进的开始,不由得为向宇暗自加油。

房门一开一合吱呀两声,意料之外的沉静逐渐浇灭陈向宇妈妈的期望,心里叨叨着“这孩子回到房间怎么不知道趁着大早上的时光好好背背课文呢,多浪费时间”叨叨一番后便失去了睡意。在爬起身子的时候顺带瞅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向宇他爸,生气的朝着他屁股蹿了两下便下了床。陈向宇他爸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睁眼后也没瞧见啥异样便继续倒下睡了起来。

陈向宇的妈妈走到对门,借着缝隙往房间里瞧了瞧,一看到陈向宇眼中泛着泪光,不由得心疼起来,连忙推开房间的门直奔陈向宇而去,蹲在陈向宇身旁问道“怎么了小宇,快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询问的同时上下打量着陈向宇,期盼着能找到原因。

陈向宇咬着牙抬起手把他妈妈搭在他大腿上的手给拿开,忍了这么久,都快要好些了。只是这瞬间的痛感终究还是打开了他的泪腺,陈向宇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腿好麻,腿好痛”。一说完彻底放开了自我,张嘴就哭。

听到是腿麻,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就是腿麻吗,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吗,瞧你这熊样”说完就站起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陈向宇舌头上,待手指沾了点唾液后就拿了出来,紧接着就把这沾了陈向宇唾液的手指分别在陈向宇两边眉毛擦拭一番。做完这一切就出去了,她很忙的,洗衣做饭打理菜园子等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陈向宇一脸茫然,搞不懂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正要接着哭呢,到时候好有理由问她拿点零花钱用用,正当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霹雳吧啦时,猛然发现双腿间的酥麻感彻底消失了,就连脚部那一圈大一圈小的感觉也没了。陈向宇开始高兴起来,不停的蹦来蹦去。他很好奇为什么用口水涂抹眉毛就能治好这酥麻感,疑惑的同时学着妈妈的动作用手指沾口水向着眉毛擦去。过了好一会,期待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因口水沾在一起的眉毛分散开的感觉,这难道就是关键?或则是说要其他人帮忙才会发生作用?陈向宇打算去找妈妈再验证一番。

受到一顿臭骂,陈向宇嘟着嘴很不心甘情愿的坐在灶前生起火来,添加木棍的时候故意对着那位慈爱的老母亲做着白眼,虽然被对方无情的忽视,但至少反抗过,也算是个男子汉。一想通这点,陈向宇难过的心情开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灶台里的火被他烧得直往烟囱里面钻。

像往常般,一大早陈锦昊就提着装有脏衣服的桶子来到了河边。平放在河道旁边的一块十米长一米宽的大麻石便是整个村庄家家户户洗衣洗菜的主要场所,因为这里除了可以洗衣洗菜还是信息散源地。它处在上下游分界线上,各占五米位置,陈锦昊他们村子处于上游,夏雨柔姑姑家属于下游。陈锦昊早早就听老一辈们讲起过这块麻石,这是第一批迁徙过来的先辈们故意放之,意在镇压邪祟。传言先辈们刚来到这片土地时经常发大水,有时还伴有洪峰侵袭,先辈们为了更好的生迹下去便自发的开山拓土,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两座大山之间建起了一座水坝。而这块麻石便是当时开山时挖出来的,后来经过风水先生的演算,找到了现在的位置,先辈们便采用滚木的方法运送这块麻石。在一切妥当后还特意烧了香做了祭祀,自那以后,即便是发大水,水位也超不过这块麻石面上。

陈锦昊早已习惯村里妇人的打趣,她们总是在锤洗衣物的同时夸陈锦昊既是个男孩也是个女孩,吃得了男孩的苦受得了女孩的累。最开始的时候,陈锦昊还有点腼腆,脸颊泛红,打心底的不好意思。慢慢习惯之后,就把那些妇女的话置若罔闻,因为从她们嘴里出来的话语大部分要么被反复提起要么就是毫无意义,而真正经过自己脑子过滤后的话语根本没几句。她们就是这样,经常性的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包夹着简单的方式来抵抗这麻木的生活。好不容易在拼尽全力侥幸险胜一筹,便洋洋得意许久,甚至仰起尊贵的头颅以彰显自命非凡一面,但在那些逐渐流逝时间里,短暂的高贵根本无法抵挡住那沉重的平静,上扬的头颅最终还是低了下来。

衣衫拍打着露水,路途似近似远。夏雨柔站在路口旁,或许是等待使人太过无聊,她把手中的狗尾草高高举起,她喜欢看它迎风飘荡的样子,因为她依恋着这份平静的愉悦。每当这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旋律,它像极了一首歌,她还坚信迎风飘荡的狗尾草是倾听了它的旋律才偏偏起舞,认为它是内心世界的表达。有时候几粒成熟的种子从上面脱落下来,向着高空飞去,夏雨柔便会傻傻的盯着它们看很久很久,看它们起起落落,哪怕是消失在视角尽头,她依旧会在心里想着念着。

陈锦昊三人老远就看到路口旁的夏雨柔,她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把她牢牢围住,她那白皙的皮肤,一头乌黑的发丝,再看她那手中高举着的狗尾草的样子,远远的,她似乎是一位刚下凡间的漂亮小仙子。陈锦昊猜测夏雨柔估计等了他们几个不少时间,加快脚步向着她那走去。

看到陈锦昊他们走来,夏雨柔连忙把狗尾草藏到身后。好友相见,哪怕是一个夜晚短暂别离后的重逢也少不了一阵寒暄,他们学着大人的口吻,对着夏雨柔嘘寒问暖。夏雨柔很想笑,稚嫩的声调发不出那些字词该有的气势反而有点阴阳怪气惹人好想笑。

夏雨柔不忍心薄了陈锦昊他们的好意,把狗尾草放置一旁后连忙挺直了身子,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再把右手放在左手上,然后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下位置,同时上身轻微前倾。做完这一切后夏雨柔微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陈锦昊回头看着陈向宇和陈俊明,怎曾想到这三双无辜的眼睛会彼此睁得发亮。

无奈的陈锦昊把头转向夏雨柔这边,习惯性的摸着自己后脑勺问道“夏雨柔同学,你刚才这套动作是个啥呀,搞得我们都看不懂”陈向宇和陈俊明也很想知道,不知觉的把身子向着陈锦昊靠了靠。

看着这眼前的三人,夏雨柔一阵欢笑“没啥,这是古代女子行礼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我只会这种最简单的”陈向宇搭话道“这还是最简单的啊,你刚才那么来一下,我眼睛都看花了”夏雨柔答道“没啥没啥,那时候的人几乎都会,属于日常肢体语言”陈向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陈俊明突然来了句“古代又是什么时候啊,我怎么觉得那时候的人好奇怪呢,没事做这些动作干嘛”陈俊明的问题问到了夏雨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解释说“可能是他们需要吧,古代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等我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陈锦昊很好奇夏雨柔怎么会的这些东西,夏雨柔回答道“都是妈妈教的”“那你会不会我们男孩子的行礼动作,我们有点好奇,也想学学”陈向宇和陈俊明频频点头以示赞同陈锦昊所问的问题。夏雨柔想了想“会是会一点,只不过是那种简单的”陈锦昊说道“那你示范下,我们照着做。”夏雨柔转了转眼珠说道“想学这个嘛,可容易可简单,关键在于我的态度,只要你们答应以后管我叫师父就成,我保证知无不教,除了这个,我还能指导你们学习呢,不吃亏的。”

陈向宇很有骨气的想反驳夏雨柔这不平等条约,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陈锦昊开口来了句“师父”打断了他后续的思路。夏雨柔听到陈锦昊喊她师父甚是开心,拍了拍陈锦昊的肩膀说道“以后你就是大师兄了。”一听到夏雨柔这么说,陈向宇心想这还得了,叫晚了岂不是要做最小的师弟,他可不想这样,开口道了一声“师父”,可惜他还是晚于陈俊明,就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陈向宇就成了陈锦昊和陈俊明的师弟。陈向宇表示很痛苦,嘟着嘴自己跟自己生气来着呢,引得身旁三人一阵大笑。

夏雨柔“嗯哼”两声后说道“看好了,三位徒弟们,先把身子挺直,右手握拳,左手成拱形于胸前位置用左手把右手给包住,身子同样微微前倾,带着微笑面向你要行礼的人,就像我这样”陈锦昊他们三人跟着夏雨柔依葫芦画瓢学得还挺有模样,连夏雨柔都夸他们悟性高,尤其是陈向宇,学会后立马就对着陈锦昊和陈俊明行起礼来,嘴里说着“早啊,两位吃了没”陈锦昊和陈俊明纷纷回礼“吃过了,吃过了”。他们的欢笑声在这片田野里响了起来,惊起几只窝在稻田里偷偷觅食的斑鸠,此刻微风袭人。

快到学校门口时陈锦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是左手包住右手,而你却是右手包左手呢。”夏雨柔回过头来,把自己的胳膊向前伸出去“来来来,把你的胳膊也露出来”陈锦昊照着做了,夏雨柔再次说道“发现了什么”陈向宇摇了摇头“陈锦昊的胳膊比你的黑”夏雨柔听后朝着陈向宇轻轻踢了一脚,并冲他翻了个白眼“陈锦昊的手臂比我的至少壮一圈,这就是你们要用左手包住右手的原因,谁让你们男生天生就代表着力量呢”随后想了想又说道“右手微拱包住左拳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过只能在丧事上才能用”。

丧事二字不仅仅是简单的意味着某人的离去,它背后那种沉重的离别时的伤感令他们感到无比压抑,哪怕是痛哭一场也于事无补。因为怀念,在某些日子里或多或少总会浮现那人曾经存在过的身影。奈何身无一两魂,且行蹉跎续往昔,只是这凭添的哀愁时常令人沮丧。此刻又听到夏雨柔这般讲解,陈锦昊只好点点头以示知会。

一行人刚走上水渠便看到另一岔道上的胖子,陈向宇二话不说,敞开嗓子对着他喊了句“胖子”喊完之后还不忘向着胖子挥挥手。胖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心中一笑,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前“猴…子”,同样是说完后挥挥手。这可把陈锦昊他们逗乐了,那短暂的阴霾也被驱散,就连一向反感别人喊他外号的陈向宇也笑得异常开心。

众人加快脚步只为路口相遇。一碰面胖子连忙拥抱着陈向宇,陈向宇能够理解胖子的举动,他轻轻的拍了拍胖子的后背。其实陈向宇蛮难过的“已经确定了离开的日子了吗”,胖子松开手臂后答道“是的,就这两天”陈向宇听到胖子的回答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用拥抱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情感,陈锦昊和陈俊明同样如此。“好在不是不告而别,说实在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时常幻想离开这里,有时候就连梦境都是自己背着行囊离去时的场景”胖子冷笑一声后继续说道“童年时那些不切实际的奇怪想法现在快要实现了,反而有点舍不得,你看看那山、那水渠还有这片宁静的天空,不得不令人迷恋啊。”陈锦昊说道“那你为何不考虑继续留下来?”胖子拍了下陈锦昊的肩膀说道“你所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但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不是抗一抗就能过去的事,与其执念不如大度的舍离,我相信我那天堂里的亲人们同样会默默的庇佑着我,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为他们祈祷,我也会为你们祈愿,你们是我在这片土地上最好的朋友,我始终坚信会有再相逢的那天”。

此刻一阵微风拂面而过,胖子目光如炬,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所期盼的日子。大家继续向着学校大门走去,流淌在两条田埂之间的清澈溪水透着一股清凉,它那不紧不慢的流水声让人听起来格外轻松与舒适。胖子的远去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陈锦昊依稀记得当时胖子把消息告诉给他们时伙伴们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既然做好了选择,那就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吧。日子总是这样,平淡无奇又偶尔惊起涟漪,它一次次兴起的波浪不断把你涌向前方。它从不在乎你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而一旦结果不尽人意你便疯了似的跪在它面前发出内心深处的哭喊声,指望着它能在了解你的痛苦后对你稍作改变,可是它依旧是那般残酷冷血,丝毫没有怜悯你的意思,一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它把你最后的希望给摧毁后你这才明白沉默的意义究竟指的是什么,并且你年少时困恼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深刻理解了为何芸芸众生总是千篇一律,你便和那些人一样,学会用沉默挺起你的胸膛,你当着它的面站了起来。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李岷与当初同在城里教学同事书信往来时除了分享自己的教学经验和一些简单的看法之外还简单的讲了下胖子的情况。李岷当时认为这是一次极为简单的教学交流,本没在意,更不会知道这封薄薄的信件竟然也有改变他人命运的力量。

同事拆开李岷的信件,看到里面的文字后难掩自身激动的情绪,一下班连忙骑上自行车往教导他成才的恩师家驶去,同时带上了李岷的这封信件。他一直记得恩师那次偶然提起的心愿,他想要个孩子续续香火,两口子清静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断不了念想,尤其是退休后总感觉家里少点什么声音。每当听到楼下的小孩子吵吵闹闹时,恩师总会来到窗户口安静的看着那些孩子,而且一站便是大半个上午,哪怕那些打闹的孩子消停后各自回家,哪怕是巷道冷清下来,恩师依旧会站在窗前发着呆。

恩师和师母并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天意弄人,师母剖腹产后大出血,为了活命只能选择切除子宫已保周全。虽然她因此失去了再次生育的机会,但看到正安静熟睡的襁褓里的孩子她就觉得心满意足。恩师给孩子在姓氏后面添了个单字延,这是他的名字。孩子就是他们的希望,就算是再次承受比这强十倍百倍的痛苦他们也会选择义无反顾。因为念想,本以为淌过这一关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在周延出生三年后恩师带着一家人回到老家,打算趁着假期回到乡下好好洗涤一番内心的喧嚣,享受生活的同时寻找到片刻宁静也让周延多多接触自然,引导孩子喜欢上这片充满无限魅力的土地,期待能在这片土地上看到孩子尽情的释放天性,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那是一个朦胧的清晨,半空中悬着一片片的雨雾,像纱一样笼罩在人的眼前,那是昨晚下了雨的缘故。师母把周延叫醒后提醒他待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体不要乱跑,至少他爸爸没从菜地里回来之前绝对不可以跑出去。周延很听话,妈妈每说完一句话他就点一次头,并且满脸的笑意,看着这般可爱又充满灵性的孩子,师母甚是安慰,心满意足的去到里屋做起饭菜来。

周延确实不错,玩累了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用手撑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远方。师母时不时的从里屋喊他两声,他每次都是爽朗的应答着,从没不耐烦。

一只五彩蝴蝶落在周延指尖上,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蝴蝶便从他手指尖飞了起来,它没离得太远,一直围在他身边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周延心生好奇,想把这只蝴蝶给抓住。他缓缓起身,静悄悄的往那蝴蝶所在位置走去,在快要接近时迅速的伸出手往蝴蝶身上抓去,但捞空了,并没有把蝴蝶给抓在手心里。蝴蝶慢慢飞到院子门口,它就在那扇着翅膀,他等了几分钟,蝴蝶也没飞走的意图。周延再次上前,走到院门口时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打开了这扇竹子做的矮小院门向着外面走了去。

出了院门的周延内心有点忐忑不安,爸爸还没回来他就这样跑出去,妈妈到时候会不会怪罪与他,会不会惹妈妈不开心,他只想尽快把这只蝴蝶给抓住,到时候好把喜悦向妈妈分享一番,也让妈妈感受到他的快乐。

只是一出院门,蝴蝶一改常态,加着速往前飞去,周延很着急,路上有点泥泞,鞋底上沾了不少黄泥,为了跟上蝴蝶的速度,他在追赶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两跤,手掌按在小石子上有点生疼,但他没放弃。也不知道追了多远距离,在他快心生实在追不到就算了的想法时蝴蝶却停了下来,他抓住机会,伸出手用力的往前一跳,周延把蝴蝶给抓住了。蝴蝶此刻就在他手心里,他很开心。为了避免蝴蝶被自己给捏死,他便两手合在一起,中间拱起把蝴蝶牢牢关在里面,蝴蝶在他两只手掌之间拍打着翅膀,此刻他感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感觉。

周延正打算往回走,只是回头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斜坡上,算不上很陡峭,只是下了雨有点湿滑,斜波下面便是一口池塘,水有点清,但看起来比较深,周延开始还有点担心,他放低身子小心翼翼的朝着前方迈了一步。沾满泥巴的鞋底让他险些站不住,看着那么长的一道滑痕,他还是挺害怕的,下方那么宽阔的一口池塘,周延又那般渺小。

不远处的一根木棍引起了周延的注意,但如果要拿到那根木棍就必须得先放了手中的蝴蝶。他稳定好自己身子后透过大拇指间的缝隙往里再次瞧了瞧,蝴蝶还在拍打着翅膀,周延便把双手张开,蝴蝶从他手中飞了出来。他就那样看着,同样很开心,丝毫没有失落感,他还朝着逐渐飞远的蝴蝶挥挥手,待蝴蝶彻底消失在眼前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去拿那根棍子。

有了这根棍子在手,周延轻松了许多,他把棍子拄在前方,再次向前迈了一脚,但没想到那一小块地方的黄土会那么松软,直接塌了下去导致他半只脚悬空。周延下意识的要稳住身子,双手握紧棍子想借助棍子的力量把脚给收回来。他的身子是前倾着的,整个人的重心全在那个捡来的棍子上,在把脚收回来的那一瞬间响了一声清脆的“噼啪”声,随后木棍便从中间断裂,一节牢牢插在泥泞的黄土里,一节被周延拿在手里。

由于重力前倾,惯性使周延向前跑冲起来,他想把手上仅有的一节木棍给插到黄土里好让自己停下来,但木棍里面全是发霉形成的木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斜了下去,一头栽向下面的池塘里。周延的脑袋磕在水中石块上晕了过去,他悄无声息的走了,没有过任何挣扎。

岁月静静流淌,它带走了我们无与伦比的大好年华,它剥夺了我们的希望,它使我们沉寂,它在不断的安抚着我们,此刻,泪水还是会湿润我们的眼眸。

周国庆在听到赵俊贤转述胖子的故事后大为感慨,感叹人生无常起起落落,认为这是上天给的缘分,当晚周国庆便同妻子一番商量后决定领养胖子。

张星是从赵萌萌那听到胖子要离开的消息,猜测到今天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到胖子,毕竟明天就十一国庆节,因此刻意提前二十分钟从家里出发,一到学校放下书包就坐在校门口的石墩上等着胖子的到来。他想送件礼物给胖子,送礼并不是感谢上次打架没把他这位幕后主使给供出来,对于张星而言即便是被胖子供出来也没关系,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张星只是想找胖子聊聊天,他转学来这之后真正认可的朋友就胖子一个,只不过他不太会表达才使胖子觉得他很冷漠,哪怕是张星并不想让胖子误会,但他又懒得解释。现在胖子要走了,他内心很失落。

陈向宇打心底看不起张星,他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的抗议使他无从反驳。陈向宇正眼瞧都不瞧一眼坐在石墩上的张星,自顾自的往校门里走去,陈锦昊和陈俊明没有陈向宇表现的那么明显,基本的同学友谊礼仪还是有的,比如一个简单的微笑,但微笑过后马上又把笑脸给收了回去。

张星没有在意,依然一脸笑意看着陈锦昊他们。等胖子走过来时,他站了起来拦住了胖子的去路“跟我走吧,我有事找你聊聊。”陈向宇听到后站住了身子转过头来看向张星,他担心张星会欺负胖子。只是这担心明显有点多余,胖子足足比张星高出一个头的距离,真要是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呢,一想通这点,陈向宇便继续朝着教室走去。

围墙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张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精美的钢笔“来,这是给你的,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这只钢笔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胖子很不好意思,他不敢收下这份礼物,他愧疚自己没为张星真正做些什么。张星一副意料之中的面容,半喜半气,他强行把钢笔往胖子手中塞去“手就别推了,拿住它,摔坏了怪可惜的”。无奈的胖子只好顺从张星,他紧紧的握住了这支钢笔。

张星满意的拍了拍胖子肩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把这五十块钱也拿着吧”胖子往后跳了一步“这钱太多了,都可以买一大脸盆的猪肉,这我绝对不能要,你爸妈知道了会责怪你的。”张星先是一愣随后便想明白了,胖子这是怀疑他偷了家里的钱“想些啥呢,这是我辛辛苦苦存出来的私房钱,为了把它拿出来我还把存钱罐给摔了,又趁着天黑去了趟商品店,好说歹说那家店的老板才同意给我把那些五毛一块的核算在一起后才换成了这张五十,你就看在我这般不容易的情形下把钱给收了吧,就当是我自己给自己的”。胖子没听懂张星说的话,满脸疑惑的看着张星,张星笑道“你看啊,我送钢笔给你不就指望你能给我写写信,再说邮寄是要花钱的,把它拿着吧。”胖子看向张星“好吧,谢谢你,张星”。

清凉的晨风拨动了张星额前几许发丝,身旁的杂草也跟着轻轻摆荡起来“到了那边要好好的,听大人的话不要寒了长辈的心,我们来到这世间注定会有自身该背负起的使命,要好好努力耕耘,早日塑造起自己的一片天空”张星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听到了吗,胖子,一定要好好的”胖子把张星的话听进去了“我会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至少你不会有家庭冷暴力,我的爸妈表面和和气气,但我知道的,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因为我能感受得到,但我又无能为力,只希望自己早点长大,长大后才有能力做出改变,我希望他们幸福”胖子听后走上前安慰道“张星,你也不用自责,父母之间的矛盾错不在你,你一定要想明白这一点,你聪明又懂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胖子继续说道“或许是你所生活的环境养成了你的性格,说你开朗吧,但又让人觉得你很高傲冷漠,你的这份自我孤独封住了所有有关于你的出入口,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为你痛苦,其实你应该大方的从里面走出来,尝试着做出改变,多交交朋友,多听听别人的故事,寻找到自己的友谊,只有内心充盈了才能生起重新审视世界的勇气”。

张星听到胖子说了这么一通话大为惊讶“可以啊,胖子,你的这席话颇有生活意义,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呢”胖子笑着答道“没啥,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等你经历的东西多了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张星明白片胖子话中所指的是什么。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起来“走吧,期待下次相遇,珍重”胖子应道“多多保重”。

昨夜星辰装饰了你的梦,一声再见便成了期许。今日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年少的同学们个个充满了激情,就连读书声都比平常高出了几个声调,聪明的任课老师总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讲解课本中的难度较高的知识点并趁着下课铃声响起后布置好作业,这才把他们那颗兴奋又激动的心给稍稍冷却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即将探讨的假期规划。

陈向宇趁着课间摊趴在课桌上,他要好好休息片刻,缓解下被数学老师折磨过后的脑子。王小花用铅笔敲了下陈向宇的手臂,陈向宇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头来“又要干嘛”,只见王小花从书包里拿出一颗奶糖给陈向宇递了过去,陈向宇二话不说接过奶糖撕开包装袋后就往嘴里塞,然后继续趴在课桌上。“好吃吗,是不是很甜”,陈向宇一边嚼着奶糖一边点着头,忽然他脑子灵光一闪,连忙坐直身子“你不会就这一颗糖吧”“是啊,我就偷偷藏了这一颗,这奶糖是我妈妈给弟弟买的,因为我弟弟老爱哭,但只要给他奶糖吃他就不会哭了”。陈向宇听到王小花这么说内心瞬间充满了罪恶感,不好意思继续嚼动奶糖便把它给吞了下去“那你还给我吃”“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你趴在课桌上感觉你不开心,吃颗奶糖后心情是不是好很多”王小花笑着看向陈向宇,她似乎从不在意自己。陈向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放假回来我给你带比这更好的大白兔”王小花很开心“那先谢谢你了,对了,国庆七天假你打算去做什么”“前三天估计要待在地里,要帮家里收稻子,后四天还不确定做什么,如果不出意外估计会去搭稻草棚玩,你呢,怎么打算的”“我要帮家里带着弟弟,还要做饭洗衣服,家里种了好多田,我爸说至少有我们两个学校那么大,我恐怕是没时间出去玩了”眼看着王小花有点淡淡的失落陈向宇安慰的说道“没事的,等你忙好了我带你去我们做好的草棚里玩,我们躲在里面看白云啃甘蔗”。“嗯,那我们先这样说定了哈”。

今天最后一节课临时有李婷婷代班,她此刻坐在办公桌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而后环顾四周,因为没在办公室看到李岷的身影便悄悄的把李岷压在书本下的课程表给抽了过来,偷偷瞄了两眼便把李岷的课程表放了回去。

李婷婷来到李岷宿舍,房间门的开的,李岷正在收拾衣服。李婷婷站在房门口敲了两下木门,李岷回过头来站起身子向着门口的李婷婷走去“来来来,李老师快请进,你瞧我这房间真够乱的”说完连忙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拿开,并用手掸了掸椅子“李老师快请坐。”

李婷婷并没有坐下,她径直走向李岷放在床沿上的那堆衣物“让我来吧,你看你把它们折的太不像样了,到时候穿起来全是褶子,不好看的。”李岷被李婷婷无情的推开了,她坐在床沿边上折起了衣物,站在一旁的李岷无所是从“我给你倒杯水吧”李婷婷抬了抬头微笑道“也行,正好有点口渴,等我帮你折好衣服再喝。”

李岷用杯子盛好水后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就端着水杯站在一旁,李婷婷瞧见他这木讷的样子嘴角扬起微微一笑“要我说啊,你该买身新衣服穿穿,这些衣服都有点旧了”李岷有点不好意思“我,我不太会选衣服,这些都是店家说我穿的好看才买的。”李婷婷摇了摇头“要我说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不怕吃亏啊”李岷答道“吃点亏也没坏处,吃得亏中亏享得福中福。”李婷婷打趣道“哟,你这思想蛮不错的”。李岷不太好意思的回了个笑脸。

有些女人天生细腻手巧,刚看起来一团糟的衣服被她折的整整齐齐,就像卖衣店里陈列着的衣服一样,只是旧了点。李婷婷折好衣服后又帮李岷整理起床铺,她看见床角下平放着一个背包,背包上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还有一本书,她走了过去,把它们拿了起来“你这是要出远门吗,打算去哪里啊,如果是去玩可别忘了我”李岷笑道“哪里,有点事要出趟远门,刚好明天赵俊贤带着周国庆来接胖子,到时候我搭他们的车去火车站。”李婷婷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胖子的手续都办好了吗”“刚办好不久,今天我去他家睡,顺带把材料给他拿过去。”李婷婷打量了下手上拿着的衣服然后把它放在一边,又从那堆折好的衣服里面选出两身衣服放进了背包里。

“累了吧,来,喝口水”李婷婷接过水杯后便坐在椅子上,书桌旁边背对着墙壁的几幅画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都是你画的啊,干嘛把画面背对着墙壁呢,转过来多好,显得房间有生气”李岷尴尬的笑了笑“主要是画得不好看,怕被人笑话。”李婷婷把水杯放在书桌上后“是嘛,那我得好好瞧瞧”说完便起身把最外面的一幅画拿了出来“谦虚,你就是谦虚,这画得多美啊,低着头的稻穗,腾空而起的小鸟,还有几处屋舍,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静谧,把它送给我吧”李岷凑上前笑道“好啊,就当感谢你今天为我付出的劳动。”李婷婷爽朗的笑道“哈哈哈,你也不是那么的闷葫芦,让我看看第二幅画画的是什么”李岷下想去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李婷婷把画转了过来,她楞住了几秒钟“李岷啊,你是不是有特殊癖好”“没有啊”“那我就看不懂你的这幅画了,观其轮廓,如此漂亮的一个姑娘你为何单单空出那双眼睛呢,难道是缺陷美?”李岷连忙解释道“不是的,这幅画中的主人公是我大学时谈的对象,只是某种原因导致我们分手了,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记不起她当初的那双眼眸”李婷婷听后继续看起画来“看不出来你也如此多情,以我女人的直觉,她很温柔,如果记不起她的眼眸,不如就按照我的款式把画给补全,我也挺温柔的,你说是吧”李岷应道“必须的,在我看来整个学校的女性老师里就数你最温柔”“就你会说话,这要让其他女老师听到了可不扒你一身皮”“没关系的,我皮厚”。

李婷婷把画放下后犹豫道“你这次出远门是去见她吧”李岷应道“是的,我想弄清楚我和她之间突然分手的一些原由,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当她面给说出来。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折磨了我好久,我一直以为放下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我慰藉,我无法欺骗自己”李婷婷听后内心很痛,但她故作坚强,依然保持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只好祝你此行平安顺利,我走了,待会还要给学生们上课”李岷送她走出门口,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讲”李婷婷继续掩饰内心的伤痛“没有吧,或许是一下子忙忘了”李岷带着疑惑“真的没有吗?”李婷婷拿起手中那幅田园画笑着说道“真的没有,就当我是来向你要画的”说完就朝着办公室走去。

在进办公室门前,李婷婷做了几次深呼吸,待情绪好过些后径直朝着工位走去。她把手中的田园画放在桌子底下,拿起教材欲要去班级,只是刚起身才想到下课铃声还没响起,她又坐了下来,用手撑着额头并把自己眼睛给闭上。她找李岷是有事想和他商量,这段时间家里经常有媒婆光顾,起初家里人还算支持她,毕竟儿女自有儿女福,可后来李婷婷的爸妈发现自己的女儿好像并没有想结婚的意向,问她有没有心怡的对象时,她也支支吾吾,大人便对她进行开导,摆了一大堆事实在她面前,既说年纪大了不好找对象,又说早生宝宝的好处。大人的每一个观点都有现实中的正反实例,有时候他们都会把自己说激动。

李婷婷逐渐麻木,时不时的叨叨唠唠快把她逼疯了。尤其是近日又有媒婆来到家里,说是男方是区里面的一个年轻干部,让她爸妈好好考虑,毕竟缘分难得,如果能做通李婷婷的思想工作,媒婆便会带着男方上门面谈。李婷婷的妈妈张海花觉得这是难得的好事,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段姻缘真成了,不仅解决了女儿生活上的问题还能顺带帮助女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简直一举两得,恐怕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打那开始张海花一边稳住媒婆一边敲打着李婷婷,时不时的带着命令的口吻,让她不要再犹豫,万一错过了多可惜,只是每次都不欢而散。懊恼的李婷婷甚至说出“如果你那么喜欢不如你去嫁给那个男的,我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的话语,气的张海花气血上头,恨不得用棍子抽李婷婷几棍。但张海花还算理性,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舍得,姑且让她再任性一段时间。她心底可藏着杀手锏呢,当初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做的,直到现在张海花还感谢着自己母亲当初为她所做出的选择。

家里的事李婷婷从不带到工作中来,可是这次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精神上的压力让她窒息,她也需要安慰。李婷婷承认自己喜欢上了李岷,每一个孤单的夜晚她脑子里全是李岷的身影,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画的画,也可能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光亮吸引着她。李婷婷想把自己的想法对着李岷当面说出来,可近观李岷,他完全是那种不解风情的憨厚老实人,搞得李婷婷又气又恨,真想揪住他的耳朵说“我喜欢你”。只不过李婷婷担心一旦真的说出来了万一李岷对她没其他想法呢,到时岂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她纠结着煎熬着,现在又听到李岷要去见前女友,她内心的堤坝快要坍塌开始迷茫起来。

上课铃声终于响了,李婷婷快速前往教室先是对着同学们交代下假期注意的安全事项,然后重新把昨天讲的课文讲了一遍,中途添加了几则与课文内容相近的寓言故事,可她讲着讲着突然又想到李岷和家里的事,她一下子忘记了接下来的授课安排。她拿出怀表看了看,还有一刻钟时间下课。李婷婷索性先布置好假期作业,又去到办公室把那份打算留到单元检测用的蜡纸油墨印刷而成的试卷分发给同学们,让学生带回家好好做完,等回来时批改后进行讲解。在最后几分钟时间里,李婷婷突然想起假期过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她把运动会所有参赛项目写在黑板上后提议同学们找到自身最擅长的运动项目,踊跃到体育委员陈向宇那报名,陈向宇像是被古代皇上钦点的大臣,立马打起精神记录着李婷婷所讲的关于运动会各个该注意的环节。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9,290评论 4 36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399评论 1 294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9,021评论 0 24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034评论 0 20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412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651评论 1 21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902评论 2 313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605评论 0 19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339评论 1 24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586评论 2 24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076评论 1 26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400评论 2 25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60评论 3 23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83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51评论 0 19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685评论 2 27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595评论 2 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