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记

第一章

我出生在山东聊城的一个小县城,这个小县城叫临清,当地的人管它叫运河古城。当然,这也只是早些时期的叫法,现在哪还有什么运河,早就成了载满垃圾的臭水沟。临清是个小地方,当地的人在外向别人说起自己的住处,必须要在临清前加上聊城,因为只有你说出了聊城别人才有可能迎合一声:“哦,原来你住聊城”,但如果只说临清,对方会一脸疑惑,并未听说过此地,在对方的表情中,也就把临清的小给体现出来了。我写这篇文章并不是说想让更多的人认识这个小地方,而是正因为临清小,才让我更清楚在临清发生的事,也更让我了解临清。

临清并不是个能让人待很久的城市,因为临清虽然地方不大,但风沙特别大,尤其是夏天,几乎每天都有“黄沙袭城”,让人找不到一丝美感,有的也只是鼻腔里塞满了的颗粒物,让人倍感反感,记得当时我在秦皇岛的小姨怀了孕,她要生下孩子后来临清养胎,我爸听了后连忙制止,我问他为啥,爸沉默了一会儿,提高音调说了一句:“临清太脏”!我愣住了,这显然是我爸发自内心的感慨,也深深让我记在了心里:长大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临清。

临清地方小,人也较少,大部分中年人都去了大城市打工,而且在临清的人贫富差距也不是很明显,大部分人经济条件都差不多,而这大部分人也就几乎是临清的所有人,这也就体现出临清优于大城市的一点:街头要饭流浪的人少。而对于临清街头要饭流浪的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在临清这个小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打过照面,也都混个脸熟,在临清发生的事儿也几乎人人都清楚,像临清哪条河又淹死人啦,哪家两口子又吵架啦,这些事也都会成为第二天人们口中的谈资。记得小时候,家里住的的是老平房,那会儿每次出门都会看见一个要饭的在胡同口的垃圾池里捡东西,那时候小,就问爸爸那人是谁,我爸说他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人们都叫他憨六,至于这名字怎么来的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他傻吧,我爸还告诉我憨六是临清唯一一个要饭的。后来我才知道,憨六并不是没有家,而是家里人嫌他傻,把他赶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外面要饭,一直到被赶出来的第三年的冬天,那时很长时间都没人见过憨六,没过几天,有人发现憨六冻死在街边的一个垃圾箱里,是路边的一个清洁工发现的,当天憨六家里人就把憨六的尸体带了回去。原本以为临清就再也没有要饭的,可没过几天,临清街头又出现了一个要饭的,其实说他是一个流浪的人更准确,他和憨六不同,他只是在街头流浪,却不要饭。后来听别人说,这个人是憨六的弟弟,要说一家里出了两个要饭的,当父母的脸都没有地方放,也有人议论说:这家人上辈子造下的孽太多,两个儿子是来还债的。和憨六一样,人们也都不知道他弟弟叫什么名字,看他身边一直跟着一条黄狗,便就顺便给人起了个名字,就叫阿黄,说来也好笑,别人家都是看主人来叫狗,到了阿黄这里变成了看狗来认主人。可说这阿黄为什么会步了他哥哥的后尘,这事还得从他哥哥说起。

第二章

这阿黄家住在临清旁的一个小镇里,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这姐姐行大,人善良得很,对两个弟弟也挺照顾,而阿黄的二哥,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憨六,其实憨六本身并不傻,只是很小的时候得了一场重感冒,那时家大人都不在家,大姐看憨六一直哭,便自己去药铺抓药,药铺的伙计一看来的是个小丫头,便胡乱抓了几味药就开了钱,大姐回到家急忙让憨六把药给吃了,这一吃不要紧,却把人给吃坏了,等到家里大人回来的时候,憨六已经摊在床上不省人事了,憨六他爸抱起憨六就往医院跑,他妈和他姐跟在后面边赶边哭,在医院住了几天,人虽然保住了,可脑袋却落下了病,从这开始人就彻底傻了。一家人回到家,母亲抱着憨六不停的哭,他爸愣愣的看着呆在母亲怀里的憨六,心里一股火涌了上来,在院儿里抄起一把斧就奔药铺去了,可谁知药铺的伙计听说自己乱抓药抓出了事,也慌了神,当天夜里就卷着铺盖卷跑了,等憨六他爸冲进药铺时,就只剩下药铺的掌柜陪着笑脸候着,说这几句好听的话,憨六他爸一看人早就跑了,自己扑了个空,再追究下去自己就成了不讲理的,便就当吃了个哑巴亏,自己又提着斧回了家里。

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个傻子,要放谁家里谁都得闹心,憨六他爸从那以后整天愁眉苦脸的,看见憨六就叹气,憨六他爸是个做生意的,家中有个小买卖,虽说比不上富商,但也能存上些余粮,本想着自己老后能让憨六打理家业,可谁能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让他一下子没了主意。憨六他妈也看出了丈夫的心思,便和丈夫合计要不要再生一个孩子,可谁能保证再生一个孩子一定就是个男孩,憨六他爸寻思了一会儿,一咬牙:“就赌一把!”。憨六他爸虽从不去赌场,却爱和别人打赌,而且是逢赌必赢,以前都是和别人打赌,这次成了自己和自己打赌,准确来说是和天赌,是成是败还没个头绪。

不到半年的时间,憨六他妈就又怀孕了,这下憨六他爸紧张起来了,不是去寺庙祈求,就是请外面的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他请人算命和别人不同,别人也许只会找一位算命的算上一卦,无论好坏,憨六他爸则不同,他在街上只要遇见算卦的就会前去算上一卦,求人算一算自己未出生孩子的性别,如果算卦先生算出孩子是个男孩,他便高兴的多给人家两个钱,如果算命先生算出是个女孩,他便会赤着脸与人理论一番:“别人明明算出是个男孩,为啥你偏偏算出的是女孩,你个假江湖!”其实憨六他爸并不信什么算卦,他也只是通过算卦来图个安慰,有时憨六他妈也会问他爸:“万一要真是个女孩可咋办,咱可不能再生养一个。”他爸长吐一口气说:“是男孩固然好,要是个女孩也没有办法,毕竟咱当时赌的就是个命,命好坏,不是咱说的算,都归天。”就在憨六他娘十月怀胎期间,憨六他爸头发竟愁白了不少,身体也消瘦了许多,他有时自己也想:自己做生意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也都没把自己怎么样,可现如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也算是天给自己降下的一难吧。

憨六他娘生孩子的当天,他爸在产房外急得快要哭了,他怀里死死搂着憨六他姐和憨六,憨六姐姐懂事,在爸爸怀里并不做声,而憨六被爸爸闷的喘不过气来,一直哭闹。看到产房里护士出来,憨六他爸本想跑过去,谁想竟腿一软,竟跪倒在护士面前,护士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看看你,别人没吓着你,自己却把自己吓倒了,是个男孩儿,这下没心思了吧。”听了护士的话,憨六他爸一下来了精神,也顾不上从地上起来,竟爬着进了产房,看到病床上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孩子,刚刚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大哭一边使劲的拍着地面:“天不负我,天不负我”。

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便是现在人们口中的阿黄,自从有了阿黄后,他爸就多了一分自豪感,从前他赢的也只是与人打赌,而现在与天赌竟也赢了,他与天赌,天输了,输给他一个阿黄,他原本以为有了阿黄,憨六那道坎也就算过去了,可他没想到,阿黄又是他另一个坎。

阿黄出生后,他爸妈便把所有的精力倾注到阿黄身上,总是害怕阿黄会像憨六一样,所以在阿黄身上还怕出一点差错,按照他爸的话,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阿黄出生一直到他十二岁,这十二年间, 阿黄基本没有出过门,并不是自己不想出,而是爸妈不让,有时阿黄也会偷偷跑出去,他六岁那年,趁着父母不在家,自己偷偷跑到街道玩耍,傍晚回来时看到母亲拿着擀面杖站在门口,阿黄走进家门,他妈什么也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打,打完后丢下擀面杖,抱起阿黄就哭:儿呀,娘不是不让你出门,也不是有意打你,娘是怕你出事呀,你要是像你哥那样,你爹和娘该怎么活呀。”阿黄怕了他妈,也怕了出门,从那以后,阿黄也就慢慢忘了街道的模样,也忘了街道旁小贩们叫卖的声音。 他的生活圈子也随着生存环境,从热闹的街道变成了只有父母和哥哥姐姐的世界,孤独成了他的生活常态。他从之前的不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阿黄逐渐的不愿和人们交往,偶尔家里来了客人,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以免会显得不自在。阿黄他爸妈以为这样把阿黄封闭式的关在家里是很好的保护了他,没想到正好相反,如此的方式更大程度上激发了阿黄的逆反心理,在阿黄十四岁那年,阿黄他爸妈做了一个改变阿黄他哥命运的决定。

第三章

阿黄他哥,也就是憨六,就在阿黄十四岁那年,阿黄爸妈商量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咬下牙做了个决定:给憨六找另一条路,第二天一早,二人把憨六叫到院子里,院子中间放着两样东西,左边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些粮食和钱财,右面则放着一个空碗,阿黄他爸把憨六叫到两样东西前面,两个人的意思是叫他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这些干粮和钱财,也许会让憨六在外过段好日子,但他是个傻子,干粮会吃,钱财怎么花,就算花了钱,花完后又怎么办,这下那个碗就起了作用,让憨六要饭用,就算露宿街头,如有好心人也不至于太惨。阿黄他爸沉这个脸,对着憨六说:“把东西拿起来吧。” 憨六呆呆的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把碗拿了起来,便径直往门外走,也许是这会儿憨六明白了,明白了他该怎么做,今后该干什么,又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旨,注定了憨六以后的生活。阿黄他妈一看憨六只拿了碗,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哭了出来,想过去拦下憨六,不让他走,谁知阿黄他爸一下拽住她:“他这么做一定是他明白了什么,让他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吧,这也许就是他的命。”看着憨六走出家门,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阿黄他妈哭的越来越厉害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她转过头来开始发疯似得打着阿黄他爸,其实赶憨六走是阿黄他爸的主意,自从阿黄出生后,他爸对阿黄的哥哥,也就是憨六开始还是不错,但憨六慢慢的大了,他看憨六也就越来越不顺眼了,感觉憨六既不能帮自己打点生意,甚至连憨六自己的日常琐事都做不好,留下来到了以后也只能是个祸患,便找了个时间和阿黄他妈商量着把阿黄赶出去,起初阿黄他妈并不同意,但是她坳不过丈夫,只能按照丈夫的意思来,阿黄他爸对媳妇说:“你也知道我打赌从没输过,这次就赌咱儿子自己在外也能活得的很好,咱这并不是赶他走,而是让他尝试着自己去生活,对他也许有好处。”话虽是这么说,可理不是这么个理,但阿黄他妈并没说什么,只说了句:“你想怎么就怎么吧,听你的。”可当憨六真的走了,阿黄他妈却后悔了,她不知阿黄他爸怎么狠下的心,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今只能露宿街头,她不知丈夫怎么想,反正自己是心存愧疚。阿黄躲在自己的房间,目睹了父母和哥哥发生的整个过程,当哥哥走出门口,他便开始回想以前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憨六虽然傻,也不会说话,但他好像很喜欢听阿黄说话,阿黄虽然不喜欢和别人交往,但是喜欢把心事倾诉给哥哥,憨六虽然听不懂,但在阿黄说话时他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在阿黄说完后并不能给出什么意见,但他知道对面和他说话的是他弟弟,每次当阿黄愁眉苦脸的倾诉完心事,憨六便会抚摸着阿黄的头,对着阿黄微笑,也正是这个动作和表情,给了阿黄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亲切感,阿黄对哥哥的感觉好于所有人。而现在,哥哥走了,阿黄也流下了眼泪,流泪不只是因为憨六走了,不在回来了,还有就是今后没有了可倾诉的人,也没有了安慰他的人,他开始恨自己的爸爸妈妈,不仅剥夺了自己的自由,还将唯一和自己亲的人赶出了家门,他开始怀疑父母将哥哥赶走,并不是真正针对哥哥,而是针对自己。

话说憨六也是奇怪,虽说被家里赶了出来,到了临清城里成了个要饭的,但他从没有表现出对家的留恋,有人说憨六就该选择流浪的生活,这才是他该有的,还有人说他已经不存在对家的概念,他已经没有了对世界观的理解,他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流浪。当然这也只是人们闲谈时的话料,谁也不会明白憨六到底在想什么,当然谁会在意呢,这也许连憨六本人都无法理解的问题。

憨六在外流浪了三年,要了三年饭,阿黄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没有了哥哥,他一肚子的的话无人倾诉,虽然他能想到的另一个人是他姐姐,但他姐姐早已出嫁,虽然嫁的不远,但平常没事也不往娘家回,这就苦了阿黄,每天自己一人在家,都快忘记说话是什么感觉了。憨六走的第二年,一天阿黄姐姐回家取东西,从外面集市给阿黄带了一条小黄狗,这条狗刚买来可怜的很,两只小眼睛透露出无助的神情,姐姐把狗藏在背后,想给阿黄一个惊喜,这对阿黄来说的确是惊喜,阿黄笑着跳到姐姐面前,把狗抱在怀里,姐姐也笑了,她摸着阿黄的头:“给它取个名字吧,依我看就叫阿黄好了。”阿黄笑着不住的点头。也正是因为这条叫阿黄的狗,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叫阿黄的人。

起初,这条狗刚到阿黄家,显得十分害怕,动不动就往桌子或者床下钻,阿黄则耐心的等着,等着小狗的害怕劲儿过去了,自己钻了出来,阿黄便一把将小狗抱在怀里,看着怀里的小狗不住的笑,这条叫阿黄的狗给阿黄带来了不少快乐,也真正让阿黄尝到了喜悦的滋味。这条狗在阿黄家里呆了一个月,虽给阿黄带来了不少欢乐,却也让阿黄的父母添了不少忧愁,阿黄他爸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狗,他认为狗是世界上最脏的动物,这条狗买来的当天,阿黄他爸就不止一次埋怨阿黄的姐姐,阿黄他姐姐当时想在家里过夜,可被父亲叨唠烦了,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后来看儿子和小狗玩的这么开心,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儿子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一次阿黄他爸从外面回家,阿黄正和小狗玩的开心,阿黄将一根树枝丢到门口,小狗急忙跑过去捡,正巧阿黄他爸从门外进来,小狗在家也待了一段时间,对家里的人都不陌生,看到阿黄他爸进来,便扑到阿黄他爸怀里舔他的脸,阿黄他爸吓了一跳,眼睛直直的盯着小狗,忽然心里一团火上来了,抓起狗便丢到了一边:“滚一边儿去,一个吃屎的东西舔我的脸,真他妈脏。”说完还踢了狗一脚,小狗被踢疼了,嗷嗷叫了起来,小狗一叫不要紧,这一脚却疼在了阿黄心里,阿黄跑过来抱起小狗便哭了起来。看到儿子哭,阿黄他爸的火气也就全消了,他也蹲了下来,想摸阿黄的头,没想到却让阿黄用手挡开:“你走开,别碰我,我讨厌你!”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阿黄他爸心里一颤,顿时一股凉意,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站起身,看了看阿黄,又想了想憨六,叹了口气,朝里屋走去。

憨六走的第三年,也就是憨六死的那一年,其实憨六本不该死,就在出事的前两天,临清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下在立春后,本来天气应该越来越暖,谁知下了场大雪,把气温又拉回了冬天的时候,一些小青年早早换上春装又赶忙换回冬装,有人感慨说:这次大雪爱上了春,背叛了冬。这场雪不下不要紧,一下却将憨六给打乱了,憨六只记得当初这个时候早已脱去了厚重的棉衣,也并没有多多在意这场雪,只是在夜里觉得有些冷,所以这几天晚上,憨六都会躲到垃圾桶里睡,一天晚上,憨六也像往常一样钻进一个垃圾桶里,这个垃圾桶里还有些余热,是之前有人烧垃圾残留的余热,憨六感觉着温暖,便早早的睡过去了,谁知半夜起了风,又将垃圾桶里的火苗又引燃了,引燃的火苗并不大,只是把憨六面前的几个塑料袋点着了,塑料袋燃烧后的碎末飘进了憨六的呼吸道,直直把憨六憋死了。所以说憨六并不是冻死的,而是被闷死的。憨六死后并没有人知道,直到两天后有人来清理垃圾桶,才发现了憨六的尸体,幸好赶上天冷,尸体并没有发臭。人们将憨六的尸体从垃圾桶里抬了出来,可是在这里的人并没有几个知道憨六的家的,可都又不敢擅自处理,正当人们都没主张的时候,从一旁走出两个大汉,抬起憨六的尸体就走了,人们都很纳闷,但都没有管,毕竟这俩人帮他们解决了当下的难题。要说这两个人,就是憨六他爸身边的两个伙计,憨六他爸从济宁装了货,今天到临清来卸货,那两个伙计是陪着憨六他爸来卸货的,三人卸完货,便在附近找了个饭馆吃饭,两个伙计觉不着饿,便想出去转转,这其中一个姓何的伙计爱凑热闹,看到一旁一群人围着个什么东西,便拉着另一个伙计前去看,两人挤进人群,姓何的伙计想问旁边人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旁边另一个伙计便拽住了他:“哎,老何,你看这死的人这么面熟,好像有印象。”老何定睛一看,使劲拍了旁边的伙计一下:“你是不是糊涂,这不就是前些年被被咱老板赶出来的傻儿子吗。”那人也拍了一下脑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悄悄得走出人群。两人赶忙回到饭馆,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了老板,阿黄他爸先是一惊,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这次我赌输了,本来说他能在外面过得挺好,谁知这才三年就死了。”又说:“不过死了也好,这也许也是老天的意旨吧,你们两个先去把尸体抬到车上吧,回家再说。”两个伙计虽把事情告诉了老板,却并不愿意去管,阿黄他爸也看出两人心思,便每人给了些钱,两人才不情愿的去了。两人走后,阿黄他爸独自坐在饭馆里,想着回家后怎么和媳妇交代。

第四章

三人带着憨六的尸体从临清带回家里,正巧阿黄的姐姐也在家里,阿黄和姐姐在院子里坐着聊着天,阿黄的妈妈则在厨房做饭。阿黄他爸站在院门口,并不敢进屋,不敢进屋并不是怕什么,而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家里交代,毕竟当时赶憨六走的时候,家里人并不是很高兴,尤其是憨六他妈,和自己闹了好几天,自己还用打赌安慰过她,如今三年的风平浪静,谁知竟来了这么一天,憨六这一死,不说憨六他妈会不会疯,还有就是自己唯一一次打赌输了竟输在憨六身上。阿黄他爸叹了口气,这时两个伙计将憨六的尸体从车上抬了下来,放在门前,阿黄他爸把手一挥:“抬进去吧。”两人将门打开把尸体抬到了院里。阿黄的那条狗本来是睡觉的,听到门响就爬了起来,冲着门口叫了两声,便又倒下了,这两声将院里的三个人惊动了,都往门口看去。阿黄看见爸爸的两个伙计抬进一个人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记得之前爸爸和别人喝酒,只要有人喝醉了,便会带回家过夜,以为这次又是有人喝醉了酒,便没在意,只是阿黄的妈妈擦了擦手上的水,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咦,你这又是把那个喝醉的给抬回来啦。”阿黄他妈笑着迎上去,可看到被抬着的人却变了脸色,虽说有三年未见,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模样还一直刻在自己脑子里,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还一直都在。她一把抱起憨六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阿黄他爸不是东西。看到这样场面,两个伙计也很知趣,互相使了个颜色便告辞了。阿黄他爸蹲下身子安慰着妻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人总会有一死,也许这死对咱孩子来说还是个解脱呢不是。总好于他在外要饭吧。”阿黄他妈本来并没有气,可听到丈夫这番话,顿时起了火,一巴掌打在丈夫脸上:“你个混蛋东西,当初把儿子赶走的是你,现在儿子死了,说出这种烂话的也是你,咱儿子哪里惹到你啦,让你这样折腾,你真不是个东西。”阿黄她妈气的浑身发抖,阿黄的姐姐见状,赶忙扶起母亲带回了屋里,阿黄他妈被女儿搀着,边走嘴里还边骂着:“真不是个东西,你要偿命的你知道吗。”

阿黄蹲坐在一旁,怀里抱着那条半睡半醒的狗,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当时最依赖的哥哥竟躺在了自己面前,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了,但如今哥哥死了,却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他看了一眼死去的哥哥,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父亲,心里不禁又起了恨,他把哥哥的死完全归结于自己的爸爸,也许从根上说,这件事应该怨当时那个抓药的伙计,如果没有那个人,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可阿黄并不愿想这么多,把全部的错都加压在自己的爸爸身上,他站起身来,鼓足勇气,走到父亲面前,竟想要理论一番,可谁知阿黄他爸被妻子打了几巴掌,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没等阿黄张嘴,就把火全撒在了阿黄身上,一巴掌把阿黄打到地上:“一个小孩子别添乱,滚回里屋去!”阿黄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巴掌被打蒙在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母亲已经从屋内冲了出来,指着阿黄他爸便骂,阿黄没有再理会什么,站起身来朝里屋走,他越走越觉得委屈,越走越觉得自己过得很冤,他看到姐姐站在门口,便一头扎进姐姐怀里痛哭了起来。

憨六尸体被抬回家的当天晚上,阿黄他爸谁也没有商量,便悄悄的将憨六的尸体埋在了后山的坟地里,这个后山,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一个墓地,村子里无论谁家死了人,都会葬在这个后山,阿黄他爸将憨六埋好,简单的弄上了一个木质的墓碑,便草草完工了。到了第二天,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昨天什么人死了,如此说来,憨六的死还挺神秘,村子里只知道憨六当时被家里人赶了出去,但对后事一无所知,唯一知情的,也就只有阿黄他爸身边的那两个伙计。

自从憨六死后,阿黄家便几乎没有过过正经日子,阿黄的母亲成天的与他父亲闹,她闹的不只是因为憨六死了,还有就是阿黄他爸不与任何人商量便将憨六的尸体简单的给埋了,阿黄的姐姐也没有回自己的家,一直心惊胆战地陪在母亲身边,光怕出什么乱子,阿黄他爸也是整日的愁眉苦脸,任凭阿黄他妈骂自己,生意也不去打理,他从未想过一个憨六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乱子,虽说没给自己在外界带来什么影响,但他一生最怕烦乱,就凭家里这点乱,就够他折腾的了。而这件事对阿黄来说,影响最大,不但说是自己当时最爱的哥哥死了,虽说三年未见,但那时毕竟是活人,活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些念想,可现在人死了,事情就变了,这也是阿黄第一次接受生离死别,而且还是那么的难以接受。然而整个事中,给予阿黄伤害最大的,并不是憨六,是他父亲,这个从始自终都令自己失望的人,而这次,是彻底的失望了,在大人眼中看来的爱,没想到在孩子心中是彻彻底底的伤害,而且阿黄他爸的伤害是变本加厉的,根本没有任何爱意可言,尤其是那一巴掌,现在在阿黄的心里仍记忆犹新,这痛在心里的痛,无法抹去。

憨六死后的一个多星期,阿黄他爸因受不了现在的处境,一怒之下摔门出走了,他一走不要紧,阿黄的妈妈倒病倒了,阿黄姐姐从县城请来了大夫,大夫临走前对阿黄姐姐说,他们母亲得的是心病,还有就是这几天着急生气太多,气大伤了身,并没什么大碍,让他姐俩好生照顾母亲,别让她再动气,可是说的轻巧,

说实话,阿黄的母亲这一辈子并没怎么着过急、生过气,也就是说她的气性并不大,而这一次是真的上了火,她现在不仅生丈夫的气,还生自己的气,她气自己当初没有阻止丈夫,如果当时并没有完全按照丈夫的想法来,也许现在并不会是这样一个局面。阿黄他母亲现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住的叹气,她想想三年前,又看看现在,当时憨六还在家时,虽然并不能帮家里做些什么,但家里一直是保持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景象,并不像现在一样,自从将憨六赶走,阿黄他妈就一直心怀内疚,一直都想将憨六接回来,但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和丈夫说,毕竟家里全由丈夫做主,自己说了也是白说。而现在,她后悔了,她感觉打心里就对不起憨六,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她下了床,从床下拿出一根麻绳,她想要自杀,一了百了,也好上去给自己的儿子认个错,求他原谅。她将绳子的一端打好结,套在房梁的钉子上,她踩上板凳,将另一端套进自己的脖子,她闭上眼,做好了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打算,她犹豫了一会儿,却又不敢再多犹豫,她怕一会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她现在只在想一件事,这到底是不是命运的指引,这到底是自己要死,还是老天的意旨呢,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多想了,她咬紧了牙,使劲一踢板凳,绳子勒的她无法呼吸,就这一刹那,她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和自己的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她之前感觉对不起憨六,现在又感觉有些对不起女儿和阿黄,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画面,这一生中所经历的事情,都化作电影,在她脑海中尽情播放,最后她看到了一束鲜花从眼前略过,这样就结束了,难道不是一片花园,为什么只有一束花,这时她听见有人叫她,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做不到,只一瞬间,自己便没有了意识。

阿黄他妈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活着,当她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早已离开人世,直到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哭,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成,她又叹了口气,也许本来自己就不该死,如果自己死了还好说,现在自己没死成,便就成了一场闹剧,更给家里人添了乱。她看了看身边的人,自己的女儿坐在床头抽泣着握着自己的手,自己的丈夫在房间里一边叹气一边走动,自己的小儿子则蹲在一旁看着怀里的小狗。她慢慢的坐起身来,女儿一看她醒了,立马大哭了起来,她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女儿擦了一把眼泪:“妈,你可吓死我们了,你说你要真出事了可怎么办呀。”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她现在又有点开始庆幸自己没死成,如果自己真死了,那后悔的事也许就更多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指不定多伤心,而自己的那个缺德丈夫又指不定多庆幸。想到这里,想到自己的丈夫,她又有了一肚子气,他看着站在一旁的丈夫,用恶狠狠的语调说:“你不是滚蛋了嘛,又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你巴不得我死呢吧!”阿黄的爸爸显得的很无奈:“你看你说的叫啥话,什么叫看你笑话,什么叫巴不得你死,我一直都在老何家里,哪也没去,这听你出了事我就赶忙回了家,我是真怕你有什么闪失呀。”阿黄他妈“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东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年他可就是凭着一张嘴把自己骗到了手,自从跟了他以后,才知道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眼里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可再怎么说都晚了。也许这又是命,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认命,也许是受自己丈夫的影响。阿黄他爸又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先带着你弟弟出去吧,让我和你妈好好聊聊”。阿黄的姐姐点了点头,走过去牵住弟弟的手就出了门。阿黄他爸坐在床边,握住了阿黄妈妈的手:“哎,我知道你还在为咱大儿子的事生我的气,我也知道这件事确实对不起咱儿子,也对不起你,可你说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当初我不把咱儿子赶出去,他的确是咱家的一个累赘,这件事你也无法否认吧,再说了,咱大儿子当初走也的确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事你也用该清楚,他离开家可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这就说明他是属于外面的,流浪才应该是他的人生,换句话说,这也许就是他的命,他的一生就该这个样,没法改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阿黄他妈暗自一想:自己的这个认命真就有可能是受自己丈夫的影响,事到如今,自己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人死都死了,再怎么闹也是自己给自己闷气生,也没什么用了。她起身下了床,朝门外走去。“你干啥去呀?”阿黄他爸一把拉住她。“你说我干啥去,你不饿呀,孩子们不饿呀,我去做饭!”阿黄他爸嬉皮笑脸的把她拉回床上:“你呀,就别忙乎了,好好歇歇吧,做饭我去就行,你睡一觉,饭做好叫你。”看着丈夫走了出去,阿黄他妈心里竟然高兴起来,也许是丈夫讨好成功,又也许是自己上了回吊把自己给吊明白了,凡事看开点,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好处。

第五章

看到爸爸妈妈和好如初,阿黄是很开心的,毕竟自己很久没有经历祥和开心的氛围了。阿黄的姐姐也是松了口气,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在父母这里,好几天没和丈夫见面,所以吃完了晚饭就赶忙回了自己的家。阿黄其实舍不得姐姐走,因为他总感觉姐姐才是唯一疼他的那个人。阿黄自己想了想,自己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而这十七年间,自己接触到的人并不多,就连自己的父母有时候也感觉很陌生,唯独自己的姐姐和去世的哥哥才是真正让自己感觉到安全感的人。阿黄非常的感激姐姐,在自己最落寞的时候,姐姐给他送来了一只狗做玩伴,就连受到伤害的时候也是姐姐在身边安慰自己,阿黄想,比起父母给自己的来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晚上的时候,阿黄睡不着,便抱着自己的伙伴坐在院子里,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他想象不出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孩子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反正不会是和自己一样过着禁锢的人生。阿黄现在开始有些憧憬哥哥的流浪生活,虽然他具体想不出哥哥在外面是一个什么状态,但相比于他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才是阿黄真正向往的,他有一股念头,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像哥哥那样自由一把,就当做是一次冒险,但是从小就被禁锢住的思想和身体,就算想要逃离也没有这样的胆量,阿黄害怕,他现在根本就不懂外面的生活和世界,就算他独自在外别说三年了,就算三个月也难说。现实又一次打垮了阿黄的梦,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是猛然的冲动,阿黄不知道这种冲动能不能实现,但现在看来,也许就是个梦。阿黄摇了摇头,抱着怀里已经熟睡的狗进了屋,。他躺在床上,却还是并不能睡着,他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小狗,脑海中突然有想:其实做一条狗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怕被约束和束缚,每天无忧无虑,唯一的事就是陪主人玩耍,但他转念又想,难道自己现在过得不就是像阿黄一样的生活吗,每天重复着无聊的生活,虽说日子无忧无虑但是目光短浅,小狗每天要做的是陪伴着他玩耍,而平常他的身边除了这条狗也没有什么了。他越想心里越烦躁,越想要逃离现在的处境,他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脑补自己如果在外面的生活,可能会不如意,也可能比现在的生活强百倍,然后阿黄便在自己的幻想中睡去

第二天阿黄醒来,他伸个懒腰,便开始在床上回忆昨晚做的一个梦,他梦到了自己的哥哥,也许是昨晚想了太多关于哥哥的事情,才会夜有所梦。他梦到自己在一片树林中跟着小狗玩耍,阿黄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突然小狗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并朝着树后狂叫,这时从树后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阿黄和那人对视了一眼,他一下怔住了,在树后躲着的是他的哥哥,两人一直在对视,并没有任何举动,过了一会,阿黄好像看到哥哥嘴里在说着什么,但是天色有点暗而且距离远,听不到也看不很清楚,只能隐约得看到嘴型在动,他下意识地想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只见小狗朝自己跑来,自己的哥哥已不知踪影。这个梦很短,但阿黄却在一直思考,他想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说了什么,还有就是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梦,这简直就是个没有思路的谜团。阿黄下来了床走到院子里,看到他姐姐和姐夫在院子里坐着,阿黄的姐夫看到阿黄,朝他笑了笑,便继续和姐姐说话,其实阿黄也挺喜欢自己的姐夫,他姐夫和姐姐一样,都非常和蔼,也都对阿黄很好,过年得时候也会给阿黄带很多好吃的和新衣服,但阿黄知道自己的姐夫除了过节平时也不往家里来,因为他姐夫也有自己的生意,忙得很,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他搬了个板凳坐到姐姐旁边,姐姐笑着抓住阿黄的手:“弟呀,你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吗?”阿黄摇了摇头,姐姐拍了拍阿黄的头,冲着阿黄对的耳朵小声地说,“姐姐怀孕啦”,阿黄脸上泛起了笑容,他看了一眼姐夫,姐夫也笑着看着他。姐姐怀孕了,这确实是个好事,这也就说明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有个比自己小的人。中午的时候家里摆了一桌的菜来庆祝,就连平时不喝酒的母亲今天也喝了几小杯,父亲今天也是一反常态,一直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慈祥的笑,他端着酒杯走到阿黄姐夫身边:"女婿,你们这还真是让我一喜解千愁,我女儿怀孕这事我可是盼了很久的。"说完放下酒杯来到阿黄姐姐身边,摸着她的头:“但要是我闺女能生个儿子的话,那我就更高兴了,我的生意也算是有个能托付的了。”父亲说完这句话,原本欢闹的屋子瞬间沉寂下来,阿黄手里紧抓着筷子,脸憋的通红,阿黄父亲这句话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原来父亲早已不对阿黄报以什么希望,而是把所有希望又重新寄予在自己女儿身上,这道晴天霹雳可让阿黄伤的不轻,虽然他并没有想接管自己父亲生意的意思,而且父亲平时对自己也并不是很关照,但是如果就这样被自己的亲人放弃掉了,这也是不可能不心痛的。他咬着牙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多想踢倒桌椅,跑回房间大哭一场,但他又不希望姐姐、姐夫和妈妈为此扫兴,所以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像没发生什么继续夹菜,但是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做,是故意的、还是被酒精冲晕了脑子。其实父亲也注意到了家人的反应,自己也愣住了,他其实只想祝福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并没想太多,也并没想说出这样伤害阿黄的话,虽然自己也曾这样想过,但也只是一个念头。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行为和刚才说过的话,但他转念又想,其实这也可能就是自己真正的心里话吧,也许自己之前确实希望阿黄可以接手自己的生意,但是照阿黄现在的状态和性格来看,毕竟把自己的生意交给阿黄可能真的不太现实。但他根本没有去想,阿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谁造成的。既然这话说都说了,索性就不想太多了,就这样进行吧。他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回到自己的位子夹起菜来。阿黄的妈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父子俩,虽然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两个人的心态绝对也不一样,她不敢去想阿黄现在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现在是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失望,本来挺开心的一件事,只被自己丈夫的一句话弄的生气全无,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这样吧,毕竟家里自己说了不算。

本来挺美满的一天,就这样僵硬的过去了,没有人去抱怨今天的不愉快,就连阿黄也把难过压在心底,他多想扑在姐姐怀里痛哭一场,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想惹的姐姐不高兴。到了晚上,阿黄的姐姐和姐夫在回家的路上,阿黄的姐夫貌似有些忍不住了,对阿黄的姐姐说:“我感觉今天咱爸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真的挺反感咱爸说的话。”阿黄的姐姐叹了口气,虽然脸上没透露太多表情,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她可怜阿黄又不想去顶撞父亲,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父亲,就像自己母亲说的,自私自利,大男子主义,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她感觉自己挺对不起阿黄,但自己更对不起爸爸,原来她把当初憨六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归罪与自己身上,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这么草率,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种样子,她当初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那件事憔悴了不少,她感觉是经历了那件事之后,自己的父亲才变成这种样子,所以她心怀愧疚,一直到现在。她看了自己丈夫一眼:“你也知道之前在我们家发生了太多事,我爸也为此付出了太多,虽然我也挺讨厌我爸现在的样子,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我爸。。。。。。”阿黄姐夫知道自己妻子怎么想的,也知道她心怀愧疚,所以她没等妻子说完话,停下脚步抓住她的手:“说心里话,你喜欢弟弟吗?”阿黄姐姐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和你说,其实我也挺喜欢咱弟弟,真的很喜欢,但是你想想弟弟现在的性格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吗,难道他就该过这样的生活,一个男孩子从小到大不让出家门,常年过着封闭的生活,就连学习都是在家里请老师来上课,这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生活,同龄孩子都在外面放肆的玩耍,毫无顾忌,而咱弟弟呢,身边除了一条你送他的狗就是冰冷的墙壁,这样的生活和虐待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消除你父母的心理阴影,所以把一切阿黄不该承受的全部施压给弟弟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谁的错,还有你的另一个弟弟的死,又是谁的错,这一切和你无关,你要记得,你和你的两个弟弟都是受害者,而这其中,小弟受到的伤害最多,对于这件事我不得不说,你父母犯下的错实在太重,他们让小弟承受了太多痛苦,弟弟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你父母的错。也许我这样说话太重了,但你必需得清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不需要对任何事表示自责。”阿黄的姐姐愣了一会,抱住丈夫痛哭起来,她之前背负着太多压力,而现在她感觉完全释放了,她将一切抛在脑后,只想毫无顾虑的哭一场,她很庆幸自己的丈夫懂自己、理解自己,如果不是丈夫的这一番话,也许她完全走不出童年时留下的阴影和那本不属于自己的愧疚感。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丈夫,也明显地感觉到丈夫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就是这个她最爱的、也是最爱她的人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心结,而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她真正对不起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阿黄。

第六章

与此同时,阿黄一个人闷坐在房间里,还强忍着泪水,他现在不想去哭,因为他不想已经十七岁的自己显得过于脆弱,他静坐在床上,听着隔壁父母的吵架声,父母的吵架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平时父母吵架的时候阿黄不是哭就是躲起来不听,但这次阿黄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他在仔细的听,听父母争吵的内容,他迫切的希望母亲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而为自己辩护,如果这样,至少阿黄感觉受到了尊重,他仔细的听,但结果却让自己很沮丧,因为父母父母吵架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一点就连自己都觉得没必要争吵的内容,他想不明白,难道在父母眼里,自己真的就不重要。他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哭了出来,他又一次感觉到孤独带来的痛苦和伤害,就像现在这样,得不到任何人安慰的痛哭。

第二天,阿黄照例起得很早,也可以说他几乎一夜未睡,他怀里抱着小狗坐在院子里,他用力的睁着自己已经哭红肿的眼睛,谁也无法体会阿黄现在的心情。他昨晚想了很多,自从出生到现在,父母对他的态度好像随着自己的性格在变化,自己的性格慢慢地变得黯淡,父母对他的态度也是慢慢地淡了下去,小的时候父母怕自己和哥哥一样突发意外,就把自己像密室婴儿一样对待,虽然自己生活的暗淡无光,但父母对自己的照顾还算可以,那时自己也算是家庭必不可少的成员,可直到现在慢慢的成长,还有哥哥姐姐相继的以不同方式离开了身边,自己的性格越来越不符合父亲的心意,自己也就逐渐被父亲放弃了,阿黄心里特别生气,也特别想不通,如今自己变成这样难道不就是父母造成的吗,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每天像个囚犯一样,可如今父母“造就”了自己,却想要放弃了,阿黄觉得自己就像个玩物被捉弄了整十七年。可阿黄并不了解,当年自己的出生就已经被父亲赋予了接班人的权利,也就是说,自己之所以出生,是因为父亲清楚哥哥不可能再接手家里的生意,而自己则是哥哥的替代品,可如今自己已经不再符合父亲的标准。也许正如父亲所说,这就是命。

阿黄并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完全掌握在父亲手中,就算父亲将自己像对待哥哥那样抛弃,也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他不敢想下去了,“无情”这个词现在是他给父亲贴下的标签。

在这个家里阿黄根本体会不到尊严的意义,他之前也曾理会过,自己和身边一直陪伴着的小狗并无两样,与其说自己有个家,还不如说是被圈养的、没有灵魂的玩偶,命运和生活一直被别人所操控,而自己真正拥有的,则是每天不住的忧愁和痛苦。阿黄感觉自己真正厌倦了,他烦了,烦透了这样的生活。他这样想,与其让自己的父亲赶出家门,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省得在多一份不必要的伤害,而且这样还能找回一丝尊严。阿黄努力的让自己鼓起勇气,他觉得自己注定要离开这里,虽然带着对姐姐还有母亲的歉意,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不能再继续了,他已经十七岁了,这十七年的梦魇也该被终结了。

阿黄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和之前做过的那场梦,他渐渐地回忆起当时梦中的场景,他仿佛又看到哥哥的嘴在动着,阿黄又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是在告诫自己,还是想帮助自己,在记忆中,阿黄仿佛离哥哥越来越近,哥哥站在了阿黄面前,这次他清晰地看到了哥哥的嘴型,阿黄一惊,他看到哥哥不断的再说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自由。

他看到哥哥一直念着自由两个字,难道这就是哥哥的指引,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想自由二字,反正无所谓了,意决则立行,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阿黄真正把自由二字当做了自己向往的目标,他借着哥哥给他的梦,体会到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他现在搞不清楚当时做的梦到底是虚假还是现实,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这个并无意义的梦中。

阿黄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阴冷的地方,他知道,打开这所牢笼就可以看见阳光,所有的梦也都会从见到阳光那一刻开始,而那一刻,他也真正的属于自己。

阿黄走了,这次走的和小时候的走不一样,小时候是偷偷跑出去玩耍,之后还是要回到这里。而这一次,他是彻底的离开,不会给任何人留下讯息。而且,他再也不会回来。

阿黄走在上午,这个时候家里并没有人,阿黄的母亲一般中午时回来,在家里做好饭,便和阿黄一同等着阿黄的父亲回来一起吃,这次母亲回来的早一些,她并没有急着做饭,因为毕竟昨天刚和丈夫吵了一架,她根本没想服软,她想等丈夫回来后再好好谈一谈。她心里一阵急躁,其实昨天晚上本来是想和丈夫说阿黄那一档子事的,谁想竟让一点破事给搅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的儿子做主。她看着时间,想着丈夫回来还早,现在等也是白等,还不如先和自己的儿子聊聊,毕竟自儿子出生以来并没有很好的谈过心。她朝阿黄的房间走去,但她站在阿黄屋门口却不敢进,因为她并没有想好怎么去安慰儿子,其实阿黄的母亲也清楚,自己的儿子现在变成这番模样,完全是丈夫和自己的错。她后悔当初听丈夫的话,从小就不让儿子出家门,但她那是真的以为这样就真的保护了儿子,她没想到这种方法竟是大错特错。正因为如此的封闭,竟将一个人完全改变,也许自己的儿子本该是开朗活泼的性格,可现在完全颠倒了。

阿黄的母亲有些想哭,她直后悔,后悔一切都听丈夫的,经做出了如此多的蠢事,她对不起两个儿子,也对不起女儿,她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就像一个十足的帮凶,做出来一件又一件自认为伤天害理的事,她想和阿黄道个歉,求得儿子原谅,并带上儿子出门玩上一趟,就当赔罪吧。她想着,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但她没想到的事,房间是空的,阿黄并没有在屋子里,她朝屋外看去,小狗还安稳的睡在那里。不应该呀,能到哪去呢。阿黄的母亲找遍了所有的屋子,并没有阿黄的影子。她开始慌了,站在院子里大喊,喊叫声吵醒了一旁熟睡的小狗,它低声吠了几声,便又接着睡去。阿黄的母亲喊了几声,并无人回应,她得知出事了,自己的儿子丢了,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她缓缓的站起来,踉跄的朝门外走,她要去找自己的丈夫,她要去找自己的儿子,她刚走到门外,正赶上丈夫走过来,她一把拽住丈夫的手。阿黄的父亲吓了一跳,看着妻子满脸泪痕,慌慌张张的样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黄的母亲瞪着眼睛望着丈夫,一字一句地说:“咱儿子丢了”。

阿黄的父亲也愣住了,这是他从没想到过的事,他有些生气,他气阿黄并不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他扶住自己的妻子:“来,咱先进屋去,进屋再说。”阿黄的母亲急了:“还进什么屋,赶紧去找啊,去找儿子呀!”阿黄的父亲并不理会妻子的话,拽住她就往屋里走,他拉过一张椅子,让妻子坐在上面。“你先别急,没什么大事的,一会儿我叫几个人去找,你进屋歇着吧,一会儿就回来。”阿黄的父亲虽然这么说,也只是给自己妻子一个安慰,他其实并不想去找阿黄,因为阿黄违背了他的意愿,而且他早已对阿黄失去了希望,毕竟当时阿黄的出生,就是为了接手自己的生意,现在看来,阿黄根本没有希望,还不如放纵他随他去。阿黄的父亲总是把错误归结于别人身上,他不去怪罪自己,也不会让别人来怪罪自己,他把阿黄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定义为理所当然,他就应该是这个命。阿黄的父亲并不想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其实他不想去寻找阿黄还有一个原因,这几年自己家里的丑事已被外人看的一干二净,他不想再让外人看自己家的笑话。

阿黄的父亲硬着头皮找了几个比较可靠的伙计,当初帮忙将憨六的尸体抬回来的老何也在其中。阿黄的父亲说明了情况,他隐约得看到老何在一旁想要发笑,本来就是呀,多么可笑的一件事,作为父亲的严重失职。

他们几个人分头找,而阿黄的父亲和老何两人去了临清,因为阿黄的父亲感觉阿黄应该追随了自己哥哥的脚步。其实他并没有猜错,此时阿黄正在临清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走,此时的他比以往更加愉悦,就像做梦一样,他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就像刚刚逃出牢笼的幼鸟,在从未见过的领地翱翔,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新鲜事物,好像一个盲人突然看得见了,他迫不及待的用眼睛将一切都收揽,街头的商铺、杂耍卖艺的人、来来回回的车流,这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阿黄仰天一笑,这才是人生。

第七章

就像重生后一样,阿黄激动的游走在街头,浏览着眼前的一切,而他除了激动还有些紧张,他不得不紧张,因为这将会是一场未知的、孤独的、自由的旅途,他下意识的往一旁看去,他心里一怔,他忘了把小狗带出来了,都怪自己出来的时候太过着急,他有些懊恼,他想回去把小狗带出来,可万一出不来了呢,这本来就是没有回头路的旅程,可小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这可怎么办,阿黄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身一看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想跑却被父亲一把抓住,父亲一脸的怒火,一句话都没说,一巴掌打在阿黄的脸上。这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阿黄就这样又被带回了家,他静坐在角落流着眼泪,怀里抱着小狗,小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的主人不高兴,便讨好似的舔着主人的脸。阿黄的母亲得知阿黄回来了,急忙跑出来一把抱住阿黄:“儿子,你可吓死我了,你到哪去了?”阿黄并不做声,他满脑子都是父亲的那一巴掌,他想反抗,彻底的摆脱。他挣脱出母亲的怀抱,站在父亲面前,鼓起勇气:“我要走,永远不想回来。”阿黄的母亲拽住阿黄的手:“孩子,你可别乱说,别再闹了,听妈妈话。”阿黄的父亲狠狠的抽上一口烟:“你想怎么走。”阿黄的母亲一巴掌打在丈夫脸上:“你能不能别再添乱了,他那也不能去,这里是他的家。”阿黄的父亲扶着妻子往屋里走:“你先别管了,我先扶你进屋,让我和他谈谈。”

阿黄壮着胆子面对着父亲,父亲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你和我说吧,你怎么想的。”阿黄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走。”“向你哥哥一样?”“对,像我哥哥一样”“那我也不拦你,可你要知道,你要是就这样走了可伤了你妈妈的心。”“可我的心已被你们伤透了。”阿黄的父亲愣住了,他没想到阿黄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本以为阿黄对这家会有感情,他觉得他想错了,他对阿黄失望了,阿黄也照例对他失望了。阿黄的父亲又重新点燃一支烟:“那你想要些什么?”“什么都不要,只带走阿黄。”阿黄将小狗抱在怀里。阿黄的父亲无话可说了,他想是时候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自己的儿子就自己一个都留不住。他背过身去:“你走吧,你妈妈这边我和她说,还有就是,你记住,在外面别说你是我儿子,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阿黄想都没想,抱着小狗就出去了,他也像自己的哥哥当初一样,没有回头。阿黄的父亲想,这是唯一一次父子两个人正经的一次对话,而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阿黄的父亲进了屋里,妻子赶忙问:“孩子呐?”“走了。”阿黄的母亲下了床就开始打丈夫:“你怎么不拦住他,你把他找回来去,我要我的孩子。”阿黄的父亲一把抱住妻子:“留不住了,这就是他该有的命。”又是命,到头来还是命,一个命字搅得全家不得安宁,阿黄的母亲倒在地上不住的哭,父亲将她扶到床上,抱住她:“算了吧,本该如此,留不住的”她抽搐着说:“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阿黄的父亲也在想,自己真的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吗?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转念又想,要是真的早知如此,那当初又会怎样呢?

阿黄怀里抱着小狗出了家门,他没有回头去看,当然也不想回头去看。这次离开家终于不是用逃的方式了,而是光明正大的,这次也是最终的离开了家,就像当初哥哥一样。阿黄发现自己完全走了同哥哥一样的路,不管这条路的过程会怎么样,但这条路的结局就是不复返,是一条笔直的、通往自由的路。

阿黄想最后去看一看哥哥,毕竟他现在做出的一切选择和哥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走到那片后山,满地荒芜,一个又一个坟头堆成了山,在阿黄看来,此地的压抑感和在家中的感觉差不多少。他用目光四处搜寻着,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木制的十字碑矗立在那儿,周围长满了在杂草和野花,这肯定就是自己父亲的杰作了,他走过去,笔直的站在墓前。他想帮忙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但又怕扰了哥哥安宁,而此时天色已渐渐晚去,阿黄并不敢在此地多待。阿黄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哥哥“见面”,他应该和自己的哥哥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静静地注视着哥哥的坟墓,默默地从脖子上摘下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是当时阿黄出生时母亲去寺庙请来的,说是能保佑阿黄,其实当时阿黄的父亲并不信这些东西,只是已经请来了,也就没说什么,就一直戴在阿黄的脖子上,整十七年,而现在,阿黄将这保佑的佛珠摘了下来,挂在了哥哥的十字碑上,就算是当做最后的纪念吧。

阿黄不想再多留,免得会有些伤感,他带着小狗离开了这地方,离开了哥哥。现在天已经快黑了,他要走快些,赶早去临清,好找个能落脚的住处。阿黄心想:这是自己的第一天流浪生活,从今天开始,自己的流浪生活也算正式开始了,没有了姐姐的爱护、没有了妈妈的关心,更看不见了父亲的丑恶,如今只剩下了小狗与自己陪伴。阿黄不知道今后自己会生活的怎么样,但这毕竟是自以为正确的选择,那就既来之,则安之,把这像梦一样的生活过到尽可能的完美。可阿黄没有想过太多,之前自己一直都处于被禁锢的状态,外面发生的各种事大多数他都不太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矛盾他也就更想不通,所以他总会把事情显得过于简单,也许等他真正经历过了,他才会得知一个人在外漂泊的生活有多不易,自己所向往的哥哥的流浪生活有多不易。但这都是后话,现在的阿黄还是满怀期待,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等到阿黄走到临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想先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可阿黄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一股饿意驱使着他想找食物的欲望,但他身上并没钱,谁又会给他免费的晚餐。阿黄看到对面有一个卖面的小饭馆,并没有想什么对策,便径直走了进去。面馆老板是个挺矮的中年男人,面容多带些慈祥和厚道,老板正站在一块案板前,费着力拉着手里的面,他看到有客人进来,便把面往案板上一扔,带着笑脸着阿黄走去:“想吃点什么,吃面还是来碗馄饨?”听老板这么一说,阿黄便不住的咽口水,老板见阿黄并不作声,就又问了一遍。阿黄不住的搓着手,脸也憋得通红,他不好意思开口,更不敢开口,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阿黄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都么说出什么来,老板倒也耐心,一直盯着阿黄等他说话,阿黄抬起头见老板一直盯着他看,有些忍不住了,转身朝门外跑去。这面馆老板顿时没了头脑,他想不清楚这孩子是什么情况,摇了摇头,继续在案板前拉起面来。

阿黄跑是跑了出来,但他有些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跑,是碍于面子,怕遭店主驱赶、还是不敢与陌生人说话,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不利于自己今后的流浪生活。阿黄这时明白,自己向往的是哥哥的流浪生活,但是要像哥哥那样活法,自己可能承受不了。他有些懊恼,他把自由带出来的同时,也带出了自己的缺点。不管怎么说,今晚一定是要饿着了,还是先找个住处吧。阿黄叹了口气,她看看身边跟随着自己的小狗,也一样是饿了,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跟着自己。让好朋友跟着自己挨饿受苦是阿黄并不想的,他把小狗抱在怀里抚摸,想给它一些安慰,也是想告诉它,今后的日子虽然可能有些苦,但对自己来说这样的生活是快乐的,能够感觉到自由和快乐,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阿黄反问自己,并坚定的点了点头。

阿黄带着小狗走到一所被废弃的小木屋前,这所小木屋之前可能是被用来防止废旧物品的,虽然很旧,但并不脏,也许在这里落脚是个很好的选择。可能是废弃的原因,门并没有上锁,阿黄便推开门进去了,屋内有一张破旧的弹簧床和一床松乱的床被,此时刚刚入冬,还并不是很冷,这床棉被刚好起些作用,就暂时在这里安稳吧。阿黄从角落里抽出两个硬纸箱,就当做是小狗的窝。

阿黄躺在床上,有些欣喜若狂,这新生活的第一天还算美好,除去肚皮之苦。只不过阿黄这自由的代价就是避免不了的孤独,但幸好有小狗阿黄的陪伴,才让阿黄在孤独中多了些色彩。这新生活的第一晚,阿黄就在喜悦与期待中安稳的睡去。

第八章

阿黄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是被一缕强烈的阳光照醒的。这是在他的印象中起得最晚的一次了,阿黄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起这么晚?也许是前一天的劳累过度,又也许是太饿了,不想起床。他看了一眼小狗,小狗依然在纸箱里安睡。小狗缩成一团,像极了一个毛茸茸的并没有安全感的的球。他并不想去吵醒小狗,就让它睡吧,阿黄自己穿好衣服,出了门去。

他必须去找些食物了,他不想在自己的梦想刚刚成真的时候被饿死,这样未免太冤了,并且他也不想让父亲嘲笑自己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但仅凭现在就自己的这点本事,去哪才能弄到吃的,何况自己并不想像哥哥那样,他不想被施舍。阿黄又像头一天那样,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走,一路浏览着街头的美食和小吃的店铺,阿黄的口水止不住的流。阿黄就这样一直走,同时他也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搞到吃的。阿黄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趋于好奇,毕竟现在的一切对阿黄来说都算是新鲜事物,他走了过去,就在前边的一条街。这条街在平时也算是个小集市,而今天格外热闹,整条街挤满了人,人们都穿着稍厚的衣服,整条街上找不出可移动的缝隙。阿黄还没有走进这条街,就感觉胸口闷的不行,让自己喘不过气,他心跳得特别厉害。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见过如此的场面,又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的人,这其中的嘈杂声和吵闹声扰的自己既害怕又烦乱,毕竟自己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安静和孤独。阿黄赶忙转身跑出这条街,这是阿黄才知道,面对这外面的生活,自己有太多的陌生和不适应。

阿黄已经走出那条街很远,但依旧还是心跳得很快,他想自己应该赶快适应这样的生活,不然自己可能根本没有存活的余地,他昂着头,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阿黄想,自己见过的世面和见过的人都太少,好多事情和原由自己根本弄不清,在这里有没人可以帮助自己,脱离了妈妈和姐姐的怀抱,也许自己就一事无成了。阿黄想先观察一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不清楚这样有什么用,但可能会助于自己更快的了解不同于自己的人。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是头一次关注着周遭的人群,他看着街头来来回回行走的人,好像没有一个人是像自己一样开心和好奇,人们只顾着低头赶自己的路,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和自己有关。也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又也许是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已经麻木不仁了,但这对阿黄来说,那份新鲜的劲头还没有过去。阿黄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但阿黄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对这样的生活保持新鲜感,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察觉出疲倦和后悔。

阿黄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往后看,他发现一个中年女人也在回着头看他,阿黄能够感觉出女人眼神中透露的炽热和不屑,阿黄慌了神,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比父亲的目光还要扎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歉意。正当阿黄束手无策的时候,女人轻轻拍了拍那被撞的肩膀,送给阿黄一个白眼便高昂的走掉了。阿黄的脸瞬间烫了起来,泪水从脸颊滑过,阿黄没想过自己竟这样的不堪一击。他低下了头,继续朝前走。

短短不到两天时间,阿黄就经历了自己从来没经历的事:嘈杂的人群,异样的目光,难以言喻的感受,还有一直在反抗的饿着的肚皮,已经快两天了,自己还没有吃下一点东西,除了无尽的委屈和不安。但阿黄不想气馁,他想要向父亲证明,更要向命运证明,不只命运能够改变自己,自己也可以改变命运。

阿黄终于走到一家饭馆门口停住,他再也无法忍受饥饿之苦了,加上一天的疲惫,他都有些站不住脚了。扑鼻的香气驱使着阿黄走进饭馆,管它什么后果,先进去再说。这一瞬间,阿黄感觉饥饿感将自己的阳刚之气激发了出来。饭馆不是很大,人也不多,但店内却收拾得很干净,饭馆的整体布局延续了古时客栈的风格,木桌、木椅、装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里,像模像样的拨弄着手里的算盘。阿黄吞了吞口水,走到柜台前,但并没有言语,那中年男人抬起头看着阿黄,这画面就像头天晚上一样,一个发愣,一个在等,阿黄愣在那里确实不知说些什么好,他过了很长时间,才支支吾吾地说:“我饿了。。。。。。想要吃点东西。。。。。。”那中年男人微笑的看着阿黄,但并没有任何动作。阿黄又红了脸,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他正想转身快速离开,但那中年男人叫住了他:“孩子,找个地方坐下吧,我给你做些吃的。”

阿黄虽然想不清楚为什么,但他还是立即坐了下来,毕竟是难得的食物资源,绝不能错过。不一会,那人给阿黄端来一碗阳春面,面里还卧了一个鸡蛋,和一只炸了金黄的鸡腿,阿黄的口水溢了出来,又赶忙咽了回去。对阿黄来说,这可是盛宴,山珍海味又如何,阿黄赶忙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碗面被阿黄吃得精光,就连鸡腿的骨头上都找不到了一丝肉的痕迹。“我看你确实饿坏了,孩子,你等着,我再去给你弄些汤来。”阿黄仔细端详着这个中年男人,他略微显瘦,但是一脸的憨厚和慈祥,下巴上留了些胡子,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整个人看着斯文的很,像极了书生,只是皮肤略黑了些。男人端过一碗汤,很快又被阿黄一扫而光,阿黄把碗放下后,却不敢直视男人,低着头一脸娇羞的静坐在那里。那男人被阿黄的行为逗笑了便坐在了阿黄的身边:“孩子,你不用害怕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厨师,我姓李,你呢,以后可以叫我李老板,也可以叫我李师傅,都行,这随你。”店主为了缓解阿黄害怕的心情,用手抚摸了一下阿黄的头。这感觉就像是在姐姐身边一样,充满了安全感,阿黄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但这顿饭阿黄肯定是付不起钱的,可能店主也看得出来,但是阿黄又不想被施舍或是怎样,但该怎样和面前这个给自己带来温暖的男人说呢。也许是受以前生活的影响,阿黄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组织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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