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因为贫穷》第四十五章 人生思考

晓梦在看守所里是不可以见家人的,所以她在里面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她只有等律师去才能了解到一些外面的情况,可是律师每次来都是让她等。


等!等!等!无尽而漫长的等待!有望的等待让人期许,所受的煎熬也可以忍受,就怕这种等待变成一种无尽的绝望。


晓梦在看守所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变得遥不可期。


她越来越像个机械人,只是脑袋一直乱乱的,什么都想,而周围的人似乎什么都不想而更像一个真正的机械人。


哪位名家好像说过,有思想的人最可怕,这是真的,人没有思想就没有痛苦,所以没有思想的人在看守所里的日子相反会好过一些。


晓梦也想做个彻头彻尾的麻木人,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到,她想父母,想影男,想阿辉,想她怎样费力地来到上海,想这些年的不容易,想外滩,想她的梦想,又想起了美妮,想月儿,想怎样被毛哥骗,想她怎么进的投资公司,想她的案子,想她现在的处境和她的未来,她要想的事情似乎太多了,她的思想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空旷的野地里纵横奔驰,她无法遏止自己的小脑袋瓜子不思想。


她很想像那些没文化的犯人一样麻木地吃饭、睡觉、坐板,什么都无所思无所想而只是机械地度日。

说来晓梦自己都觉得很惭愧,单单就吃这件事让晓梦觉得越来越悲哀,晓梦在外面从来没有想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欲望,每天都嚷着要减肥,食物对她来说从来都不具诱惑,进了看守所以后,吃对晓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异乎寻常地渴求,一顿饺子、一盘锅包肉、一个羊肉串,就连一碗普普通通的方便面都成了实实在在的诱惑和奢望,那种对吃的强烈渴望和极大诱惑让晓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晓梦只有巴巴地等律师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一些好吃的,而看守所的食物永远是白菜汤馒头和大米饭咸萝卜。


没事的时候晓梦喜欢站在监室的铁窗前仰望外面的天空,她不喜欢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会让她想起人们快乐地行走在大街上沐浴阳光的情景,周围是生机盎然的小草和绿植,外滩上挤满了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人,还有悦耳的船鸣,一想到这些只会让晓梦觉得自己的现状更加悲惨。这样的好天气没有自由去享受阳光,却被困在潮湿阴暗的屋子里不见天日而饱受百般折磨,晓梦觉得她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她真想一死了之。


晓梦拼命地写东西,写出来会有片刻的心安,不会感觉那么绝望。看守所里有规定,任何刑释人员带出的文字手稿都要经过严格审查,凡有涉及看守所管理的东西通通都会被没收,可晓梦依然坚持写,每天不停地写,只有写字才能让她的思想安静下来,只有借助文字的宣泄才能让她忘掉一时肉体的苦累和精神的疼痛。


看守所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吃的官司还真是有点冤。当然站在法律的角度不能这么说,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每看到这样的人进来,晓梦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疼,也许她在可怜着她自己。


看守所里前几天进来一个女孩,像晓梦一样,也是大学毕业,漂亮清秀,她的案子很是让晓梦唏嘘不已,替这个女孩不值和惋惜。


这个女孩大学毕业之后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开了个小公司,人长得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特别地能说会道,把这个女孩搞的是五迷三道,女孩起初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有妇之夫,知道以后她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这个男人,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男人骗女孩说他和他的老婆夫妻关系不合,他从来不碰他的老婆,一个人跑来上海创业,然后信誓旦旦地对这个女孩说他会回去跟他的老婆离婚,娶女孩为妻,女孩傻傻地信以为真。


他们在一起不到两年,男人以发展公司业务为名陆陆续续从女孩这里借了三十多万,女孩连一张借条都没让他写。


女孩做着她的春秋大梦,等着男人娶她,可是这个男人居然一声不响地把自己老婆带到上海定居了。


一天,男人领着他的老婆逛商场,两人亲亲我我腻腻歪歪的,正好被女孩碰到,女孩跟到了他们的住处,那老婆又白又胖滋养的不行,什么没有夫妻关系,女孩气炸了头,疯了一样,她叫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找上门去逼这个男人还钱,男人一来理亏,二来确实被这几个人震慑住了,他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当场写了一张数额40万的欠条,然后答应几个大汉回家取钱。


结果男人一出门就报了警,然后第二天打电话给这个女孩,告诉她钱准备好了,让她过来拿。


女孩带着那几个彪形大汉到了之前说好的接头地点,钱的影子没看到,倒是有一大帮荷枪实弹的警察静等在那里守候着他们,女孩和她的朋友全部落网被抓了现行。


女孩无从证实这钱是借给这个男人的,敲诈勒索罪成立,数额还巨大,可怜的女孩被判八年,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闹了几次自S不成,最后被强迫送进监狱服刑去了。


晓梦联想到自己和毛哥的那段经历,很是后怕,世事无常,善恶真是难辨,这个世界居然有那么多的恶让人避之不及,一不留神就让你身陷其中,防不胜防,然后把你的命运来个突然的大掉个,转瞬之间你就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可怕至极!


晓梦现在似乎也想明白了月儿存心把帐都做在她身上的目的,她恨月儿,恨月儿嫁祸于她,但是恨月儿又有什么意义呢,月儿已经远走高飞,现在连个影子都抓不到,晓梦现在唯一能恨的只能是自己,恨自己的无知。


如果不是无知,她不会被毛哥骗,如果不是无知,她也不会被月儿骗,不会陷入这桩案子,不会进看~守所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是说到底,都是自己内心的贪L和Y望在作怪,她如果不是一门心思地想赚钱,想成为有钱人,想过富裕的生活,她就不会放弃安稳的银行工作而到这个公司来,不会惹上官司。


晓梦再往深想,挖挖她的思想根源,那就是她一直都有这个愿望,希望别人能可怜她的处境,能伸出援手来帮助她,然后她能走走捷径,去占占别人的一点便宜,这是她本身存在的最大最本质的问题,虽然想来这让晓梦觉得有点不堪和尴尬,但是这是事实。


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毛哥的房子两千块钱根本租不下来,但是她心安理得地住在里面,她觉得毛哥是在帮他,也应该帮她,所以理所当然地去占了这个便宜,而不问出处,事发之后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对月儿也是同样的道理,她如果不占月儿的额度给她带来提成的便宜,她就不会被月儿欺骗。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谁对谁的好,谁对谁的心甘情愿的帮助,一切都是互换互利的,都是永恒的利益共存关系,这个关系很现实,也有点缺失人性,但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是不变的定律。


晓梦想赚钱、想得到别人的照顾、想占别人便宜的潜意识让她陷入了这些危机,因为占别人的好和便宜总要还的,她能拿什么还呢,她又有什么能力来还呢?


晓梦一直想摆脱贫穷,摆脱她的家庭带给她的困扰和耻辱而希望成为一个有钱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生活,而这种改变太难了,太遥不可及了,她太希望有个人帮帮她能走点捷径达到目的。


社会的惯性告诉我们也是这样,在繁华而浮躁的世界,人们越来越趋之若鹜于金钱和权力,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们本来知道哪条路是对的,但我们从来不走,为什么?因为太累了,也太苦了!我们习惯性地去选择捷径,很少人选择不圆滑不得要领的那条路,这因此构成了我们的终极痛苦。


我们本心里其实不是不明白道理,而是不知不觉中成为Y望和诱惑的俘虏,原理原则是正确和坚强的源泉,但同时也最容易被忽视。


美妮是这样,晓梦也是这样,他们都受到了惩罚,而月儿和她的父亲虽然逃过去了,但是最终的结局一定也会是这样。


已经进入炎热的盛夏,上海本来就是个非常潮湿的地方,再加上闷热,晓梦身上总是粘腻腻的,看守所里只有一台破电风扇在那呼扇,从来不爱出汗的晓梦衣服几乎每天都是湿的,原来每周洗澡一次显然不切实际,所以从七月份开始就每天洗澡了,这样的一个澡到了晚上睡觉前还是一身的汗,等于没洗。


每周一次的洗澡都是排着队到浴室去洗,夏天每天一次就不可能去浴室了,排队、集合、点名,干警嫌这些过程太麻烦,所以就在洗漱室洗。


洗漱室就在监室门口,一大帮赤身L体的女人挤在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T光了衣服洗澡,干警就站在对面直盯盯地看着,晓梦感觉自己像被关在了威斯K辛J中营。


晓梦第一次的时候根本无法适应,洗澡的时间是有限制的,这些女犯为了能让自己的身体在水下停留的时间多一点,像抢水一样地快速T光衣服,晓梦怎么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干警面前把自己T光,旁边一个大姐走过来一把把晓梦的裤子扯下来,拉她到水龙头底下。


“快洗吧,再不洗就洗不着了,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总是矫情,都是女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冰凉的自来水冲在晓梦的身体上,晓梦却感觉到脸上的滚烫。

这个大姐是卖Y罪进来的,她生活在一个贫困的山区,父母想把她许配给一个瘫痪在床上的男人,换得人家的聘礼给她的哥哥成婚,她就从那个山沟里跑了出来,身上只带着十几块钱,无路可走,别人介绍她去卖Y,她没有办法便做起了这个行当,后来她介绍别人来做,晓梦听说这个大姐会被判刑很重,她痛苦地想对这个苦命的大姐来说,嫁给一个瘫在床上的男人和在外面卖Y在监狱里关上几年哪一个更好呢?


睡在晓梦旁边的另一个女的三十多岁,已经进来两次了,出去后不到两个星期就又进来了。上一次因贩D判了两年,这次是盗窃罪,判了三年。


晓梦问她这种地方这么苦,来一次就等于在地狱走一遭,为什么还要再来?她回答晓梦:我有什么办法,把我放出去了,我找不到工作,也没有钱,我家里人早就不要我了,我不去偷难道等死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眼光冷冷的,没有一丝再次入狱而表现出的痛苦,却仿佛在对晓梦说:这还用问吗,笨蛋!


晓梦望着她冷冰冰的脸,这张脸上写满了放弃,她已经废弃了她的人生,她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似乎更缺少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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