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淼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蛇咬。

    要知道，她是福建女子。福建简称“闽” ，里面的虫就是指蛇。小时候，和潮汕过来的表姐看到了这种动物，害怕极了，奶奶极力反对大家用家伙对付“蛇王爷”。

      她自然是很不喜欢这个梦的。

      连日以来的雨天，叫原本发愁的人更愁。

      邢原宗同学说他要来学校看望，一开始她是很欢迎的，然而他有女朋友了。

      她讨厌男人花心，然而更讨厌自己花心。

      为什么付长风那天说要看她，反而没来看她?

      想着想着，她觉得两个男生叫她乱了方寸，心一动就痛。

      是恩师叫她到朋友学校任职的。

      “黄巢是我初恋，我会好好引领你的。”校长这样对她说。

      “校长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件事?”郑淼诚恳地问。

      校长:“因为你像曾经的我。看着你，像是照镜子。”

      东莞私立学校的孩子大都是外来底层工人的孩子，不少是农民工孩子。一位位很是调皮捣蛋，让温柔如五月天的“喵喵”开始不温柔。

      郑淼是知道邢原宗私下称她“喵喵”的。

      “希望你们学校是你的宠喵屿。”信息发给郑淼后，邢领班严肃地问长风:“为什么隐瞒我在玩具厂做领班与你共事的事?”

      “我觉得郑淼喜欢你。给你留些面子。”

      “那为什么那天和我说要见女老师，却不说见郑淼，后来不见她。”

      长风哑口无言。他不想说原宗对郑淼有别的情感。

      “今天有贵宾访问我们厂。注意一下。”

      宁敬洲:“原宗，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翻译皇甫小姐。”

      “您好。邢领班。”皇甫小姐没有看轻年轻领班的意思。

      “英语说得好?”

      “没有读过多少书。自学的日语。”皇甫小姐似乎尴尬，也似乎习惯了某种尴尬。

      在到现在这家厂之前，皇甫小姐在香港玩具厂底层工作了七年。在此期间，皇甫小姐的七年之痒就是————一和她一起入职的日语专业大学生因为高层欣赏她曼妙的身体和好看的容颜，一直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压过她。

      “敬洲和小邢别笑。别看大学毕业的英语日语专业大学生多，漂亮有气质，但很少直接与尊贵的欧美日本来宾会谈。”

      长风:“为什么呢？”

      宁线长邪魅一笑后看着愣头青问:“外语系女学生抢手，艺术院校外豪车络绎不绝，换作是你，是好好为老板服务，还是为从外国来的老板的老板服务?”

      “哈哈哈。”

      邢领班:“行行行行。确实难用上，反倒是深耕的大姐姐为出头，暗中发奋，从日本客户那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付长风:“是因为姓皇甫，日本客户在人群中多看了您一眼吗?”

      皇甫小姐:“付兄弟喜欢阅读?”

      邢领班:“是的。喜欢日本文学。”邢原宗有意为同学打开路子。

      皇甫小姐:“那喜欢日本动漫吗？我们客户要的货是《七龙珠》人物模型，除了墨西哥，日本百姓也要。在生产时一定要注意细节。”

      宁线长:“眉姐也觉得长风不注意小节啊！”

      “注意注意!车间各位，看看这位。我们的翻译，眉姐，日本客户大野先生过来，你们上午给我醒目一些，看皇甫小姐眼色行事。”

      “大爷先生听得懂中文吗?”

    “我们的客户听得懂一些。希望大家在客户考察车间时尽量不要上厕所，民族主义抬头对日本过多讨论。”

      听完后，线长明显针对几位员工:“钓鱼岛是中国的，苍井空是世界的。大野先生是知道的。有些人给我注意。”

      玩具厂车间这边骤雨将至，郑淼也是。

      一位农民工投诉郑淼，说孩子在家乖巧懂事，到了福建老师这边倒成了调皮捣蛋“讨债仔”。

      家长:“你们福建生意人占领半壁江山。至少百分之九十的私人医院是你们福建人的。之前莆田医院治死了一位西安什么大学的学生。呦。很多媒体看来也是福建大爷的讨债仔。”在电话里面，客户出言不逊。

      “郑老师，可以说说为何在语文课上口红如此鲜明?”物理专业毕业生教语文，上级听课，于是郑淼诚惶诚恐地打扮一番，不料领导有意见。

    “我这是教字母，我希望口红吸引学生注意。孩子们有必要看懂口型。”不愧是郑淼，临一个个麻烦不惧，给了上面可以听的回复。

      下课后，谈校长让郑淼到办公室。

      谈校长:“看看这监控。你一向是朴素温柔的女生。一紧张很容易被察觉。”

      郑淼:“好在傅先生理解。”

      “哼。”女校长冷笑。“那是因为我在傅先生耳边说郑老师是典型的福建女孩。”

      “傅先生可是担任过福建商会的理事。卸任后和福建生意人筹办学校。东莞有二十五个福建人商会。学校一开始为福建孩子而建。他可是在意办学质量。”

      原来如此。难怪黄巢老师极力推荐这所学校。

      校长:“一开始福建人是不欢迎外人担任他们的校长的。好在我那丈夫在他们福建老乡工厂做管理，我努力学闽南语。是夫妻一起好好表现，才得到福建老板器重。人嘛，恋爱脑要不得，在社会要时刻努力呀。”

      “校长。我……”郑淼又一次紧张起来。

      “黄巢说你处于怀春期。我也看出来了。该说的要说。”

      大野先生并没有在上午访问车间，这让大家松了口气。

      “把写着‘检查位’的纸撤了。对应的岗位与纸上所写无关，为何不撤?”尽管日本客户没来，但我们的宁线长一丝不苟地执行。

    “听说大野先生是日本神户还是大阪的。”

      “是啊。”

      “我最近看日本大阪作家写的小说。”俞佩说。

      线长听了，看了福建小老乡，说:“俞佩，到底是我们福建的女生。你的进步有目共睹，那天我话说得重。对不起。”认识原宗那天骂人的话，线长还记得。

      所以另外的老乡应雪近来改变他也想了想。

      “原宗，觉得我们应雪怎么样？”线长问话。

      原宗:“她变化很大。”

      “我和老白等老员工觉得她对你有意思。”

      原宗:“哪里？”

      “一个女人可以为了爱的男人去实实在在做很多。老家的女人我知道，不是爱说漂亮话的。”

      原宗:“聂科长过来了。”

      科长:“敬洲，日本机器过来了。一楼的人叫我们过去几个帮忙搬。赶紧的。”

      敬洲:“好的。科长。老白。”

      线长挥手之后，老白叫上几个人和线长出去。

      看了看应雪，原宗分明感受到目光如炬。说真的，校园里桓靖充满爱意的眼神没有这般炽热。一瞬间，原宗有些害怕。

      于是，他尴尬地看了看南平的女生俞佩。

      俞佩:“领班也喜欢阅读吗?”

      原宗:“是。”

      “喜欢日本的吗？”

      “喜欢夏目漱石。”

      “《我是猫》。”应雪插了一句，与此同时白了福建的姐妹俞佩。

      俞佩:“我喜欢织田作之助的。”

      “啊。和太宰治一样是无赖派的。我读过他的《青春的悖论》。”

      俞佩:“我喜欢他的《夫妇善哉》。”

      应雪:“说的是什么?”姑娘明显是要让两人少聊。

      “讲的是日本大阪本土作家讲的普通人的爱情。有讲到丈夫出轨。”与此同时，姑娘们看到了一位看似质检部的工作人员拿着相机跟着质检部负责人聂科长。

      “质检部的人又来看货。”

      “那丈夫是渣男吗？”

      “是。杂货铺老板的儿子。后来还是回头了，和原配一起继续鸡满地的生活。”   

      原宗:“小说被拍成电影，成为日本最佳百部电影之一。大阪有特色小吃就用‘夫妇善哉’命名，去大阪的观光客务必要尝尝。”

      俞佩:“作者的小说充满了对大阪和大阪人幽默的热爱，可惜三十几岁英年早逝。大阪政府为他立雕像，用他名字命名文学奖，鼓励大阪新人创作大阪文学。”

      “原宗比较喜欢两本小说哪一本?”

      “青春的……”未能说完，皇甫小姐过来了。

      “这是我们大野先生的侄子。代客户过来。你们别聊那么多。”

      万万没想到，客户来了个回马枪。

      “你们流水线上的架子没有全速抹干净……”想到“全速”二字，皇甫小姐觉得自己没听好日语，毕恭毕敬问了大野先生。

      “大野先生客气了。”回头看着自己人，眉姐说:“客户看出来你们在擦的过程中速度慢，次数少，明显应付。”

      很快地，在大野先生面前，翻译人员面露尴尬。

      然而鸟语一般的日语过后，客人明显叫大家按下心来。

      “小先生说比克大魔王模型还算干净，但《七龙珠》另外的人物达尔就有些脏了。”

      “达尔文?”

      “达尔。不怎么看动漫吗？也是，女孩子。”

      刚才看到日本佳能相机，原宗就应该知道是客户过来了。质检部统一拍摄工具不是这个。原宗觉得刚才在客户面前失态了。对于新晋领班来说，这可是骤雨将至。

      “敬洲，机器搬来了。那陪我们看看车间。小先生过来了。他要问的。”

      大野先生和侄子不矮也不高，只不过长相明显不同一般中国人。这下子，线长反应过来了。

      线长:  “大野先生，好久不见。”

      眉姐:“我们的宁先生说好久不见两位大野先生。”

      看着宁先生，客人表示很安慰。

      眉姐:“小先生说代叔叔感谢。说不久后他本人会亲自过来。”

      “领班，我想上厕所。”

      眉姐:“客人到了。忍着嘛。”

      线长:“快去快回。不要让大野先生瞧见。”

      从厕所回来的人看到换工装的地方日本客人也在，搬完机器的人进去了，上厕所的人被皇甫小姐拦下:“客户看见哪些人搬他带来的机器，他们可以进去。你们先别进车间。”

      等了许久后，姑娘们总算进去了。

      “敬洲。你们平时多加注意。客人比较爱干净。”

      线长:“客人呢？和老板的外甥到货仓。他们一起在餐馆刷过盘子。盘子少洗几次，老板的外甥都看出来了，大野先生怎么会看不出来?”

      “两位公子留学时认识，这才有了我们的生意。”

      “你们问题很多。《七龙珠》作者是高桥留美子吗？！”

        “叫鸟什么明。”

        “鸟山明。”

      “客户怎么点评?”

        “很多人还算是看过不少日漫，尽管作者名字说错了，但客人意见不大。我上午用水印相机拍的照片和客人佳能里面的有对不上的。”

      “写着‘检查位’的纸被撤了。还算有心。客人说不来，及时处理。不错。这些细节很多，客人说了你宁先生。”

      “哈。线长紧张了一下。”

      “还有。车间是生产的地方。看什么太宰治?”

      线长:“应雪。我都说过你了。”

      “客户个人建议那写夫妻心酸的织田小说他们大阪人比较喜欢的”，可以看看。上班时间闲话那么多吗？这个新领班注意一下。”

        原宗:“我……”

      “皇甫小姐过来了。”

      “聂科长。”笑脸盈盈的翻译叫了声。“大野先生打算由香港人和我们来接单。不考虑台湾厂等别的厂。希望大家加把劲，在大老板过来后，我们一家辛苦些，不麻烦香港人。”

      “会的。”笑了一下，科长看着狐疑的翻译说。“客户和我说想突击检查。我就想着自己人慢慢改变，心中没鬼，就让小先生过来。尽管问题存在不少，但我们的诚意看得到。别的厂，一看到客户，遮遮掩掩，这叫大野先生不满。”

      “呵。原来是科长做内鬼，带客人进来突击检查。”

      “都合作这么多年。心中有底。”科长强调了一句————“大老板不像小先生那样好说话，下次你们要注意了。至少把今天大野先生说的问题解决了，即使哪天大老板有意见，我们公子也好让他的日本同学帮忙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