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送儿子去培训班遇到了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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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龙龙妈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少儿培训学校,说这里有个绘画班口碑很好。儿子6岁了,上小学一年级,班上家长早就带着孩子参加各种的兴趣班了,我也不希望孩子落后,所以就想带着儿子去那个培训学校看一看。

老公一早就和我说:“别怕花钱,如果那个学校不错,就让孩子去学,花多少钱都值。但也要看他的兴趣,不喜欢就别逼他了。”临走前,老公两手捧着儿子的胖脸说:“都上小学了,要好好学知识,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儿子最聪明了。”说完大手掌揉了一下儿子的头,“去吧。”

到了学校,从硬件上看,条件是挺不错的,整体装修都很符合小学生的性格特点,以活泼鲜亮的色彩进行布置,走廊上还有学生的作品展示,教室里窗明几净。

负责接待的年轻女老师跟我们介绍说,这里的科目主要有绘画班、舞蹈班、围棋班、英语班和奥数班。我说想让儿子试听一下绘画班的课,她说刚好3点半有课,一会儿可以让我们免费听一节。然后她就带我们到了一间教师休息室,说绘画课老师来了会领我们去教室,让我和儿子坐下来等候。

休息室只有我和儿子两个人,其他的孩子有的在走廊上玩,有的已经坐在各自的教室里等着上课了。有几个陪孩子过来的家长,都坐在大厅玩手机,时不时进休息室来倒开水喝。

因为无事,我跟儿子随意地聊着天。

“你为什么喜欢到雨彤妹妹家里玩儿呢?”雨彤和儿子是同班同学,和我们住一个小区。

“因为她家里有零食吃。”

“我说了,要少吃零食,多吃蔬菜水果。”

“知道了,我吃得不多。我就是想和她一起玩儿。”

“你喜不喜欢雨彤妹妹啊?”我逗他。

他低着头也不说话,想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很好笑,但又不想被他发现,免得惹他不高兴,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笑声,眼睛也四处地看,把情绪隐藏起来。

2

可是当我看到眼前那个人的时候,突然不想笑了,就是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刚才的所思所想变得一片空白。

虽然看到的只是一个侧面,但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那个男人右手拿着大容量的水杯,正在使用饮水机接开水,水快要接满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似乎觉察到了坐在他左侧不远处座椅上的我的变化,也向我看了一眼,一刹那本已收回目光,却又迅速地再次看向我。我看着他像是难以置信地吞咽了一下,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嘶……”他猛地把右手从杯子上拿开,甩了一下,原来开水已经溢出来,烫到了他的手指。顿时,我的心里也沉了一下,像是也感到有点疼。他的这个反应倒是把我惊醒了,我回过神来,作为一个熟悉的老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咧了咧嘴,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开口讲了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怪怪的:“简璐,你来……”他好像注意到了我身边的男孩,随后稍稍调整了一下姿态,终于镇定下来说:“这是你儿子吧?真可爱。”

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今天来的时候,我化了点淡妆,毕竟是公共场合,我对自己的形象还是比较在意的。那天穿的是一件海蓝色的连衣裙,头发盘起来做了个发髻,脚上是一双平底尖头的米色单鞋,这一身打扮想必是他从未见过的我的样子。

我站起来的时候左手顺势提起了原本放在腿上的包包,右手随着目光转向了儿子,然后有些局促地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那时他正在翻看一本儿童画册。我轻声叫了一声儿子的小名:“鹏鹏,这个是齐叔叔。应该叫……齐老师吧?”我曾听说他当了老师,看起来他的确很像个教书先生,我感觉他的神情、打扮都和那些家长不同,几乎可以确认他是在这里上课的老师。

齐海平仍然是那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模样,休闲的白色衬衣,搭配深灰色暗格图纹的裤子,高高瘦瘦,胡子修理得很干净,面庞同以往一样清秀俊朗,只是更增添了一分岁月的从容。12年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已过了而立之年,记忆早就沉淀到了海底深处,却又被风暴推来的波浪一层一层翻涌上来,堆积成一个虚幻而又缥缈的充满诱惑和引力的世界。

儿子笑嘻嘻地叫:“齐老师好。”

齐海平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将水杯的盖子缓缓地拧紧,一边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怎么叫都可以,反正我们……”他大概是想说,我们早就认识,但说了一半,又不接下去,倒是显得吞吞吐吐的,很不自然。他还是这种腼腆的性格,一紧张就不会说话了,做班长的时候在台上讲话口若悬河,大家要是和他开个玩笑,却有点不好意思、手足无措的。

他转换了话题说:“我在这里上奥数课,你儿子也在这里上培训班吗?”

“他……来试听一下绘画班,同学妈妈推荐的。”我机械地说着话,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别的事,我感到整个身体被无形的绳子束缚了,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3

“于心鹏的妈妈在吗?”

我应了一声。

“您好!我是上绘画课的老师,请你们跟我来。”

我像是得到了解脱似的,右手牵起儿子的手,嘴上说了几声“好,好”,然后低头告诉儿子:“走,我们跟老师去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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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回头看那张脸,但眼睛的余光仍然停留在那件白衬衣上,像是一场拉锯战,最后生生地把目光撕开,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了走廊上,儿子满脸不解地问我:“妈妈,你热吗?你的手心为什么出汗?”室内有空调,本来是不热的。

我竭力藏起心跳,故意轻松地努了努嘴说:“可能是刚才喝了热开水,觉得有点热。”

我把儿子安顿到合适的座位坐下,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最后面,想跟儿子一起听听这个老师讲得怎么样。

上课铃响了,我盯着前面的黑板,却听不见老师在讲什么,教室里几十个孩子不时地跟着老师的节奏,或齐声回答,或哈哈大笑,但好像都与我无关,我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坐着,脑子里的画面时闪时现,却又无法驱赶。

坐了不知道多久,我以为至少过去了半个小时,打开手机一看,却发现才过了10分钟,剩下还有30分钟才下课,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我想逃离这个地方。

又仿佛过了很久,暗示自己说:“轻松点,没什么,我很好”,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要去开后面的门,要走到心里所想的那个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想再看一看,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看,反正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跟所有人都无关。

我循着声音,那个曾经无比牵动过我的声音,我熟悉这个声音,就如同喜欢一个歌手,把他的所有歌曲都听到腻了为止,下一次随便截取一段也能跟着唱下去。

我听到了齐海平的声音,他在课堂上讲课的声音,完全不是刚才那种小心翼翼、深思熟虑的样子。

我站到后门的位置,正好门没有关死,就从那个不宽不窄的缝里远远地看着他。

他站在讲台前的举手投足,与高中时期,数学老师让他上台给同学们讲解难题的时候一样,泰然自若、信心满满。

4

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是那么优秀,我却因为他,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我们背着老师和家长偷偷约会,被抓住以后,爸妈强行让我跟他断绝来往,越说我越是叛逆,越要逆天而行。后来家人的话一概不听,让我学习我偏不学习,就这样耽误了自己,成绩从最好到最坏,原来只需要当时的一个决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和我在一起玩儿,但成绩却不受影响,而我一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就完全忘了努力的意义。可是我们都不懂事,以为人生和我们想象中一样简单。他不在乎我学习好不好,反正他来养我,是我们未来计划的一部分。

我们约定好了要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他上他的大学,我上我的,只要能每天见面,就没有什么是我们爱情的阻碍。

可是就这么混到了填志愿的日子,我们偷偷地商量好了去向,没想到他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而我却落榜了。

爸妈本来就对我的成绩很不满意,更不会同意我随随便便调剂一个学校,强烈地要求我复读一年,无论我怎么哭闹都无济于事,复读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他本来就发挥出色,他的父母更不可能同意让他留下来和我一起复读。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相隔千里、天各一方的分离。

短短一年,我们却真正体会到,为什么那些年少时的承诺都经不起时间的过滤,原来我们只是错把易碎的琉璃当作了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

我爸妈为了督促我学习,没收了我的手机,同时严密地监控着我所有与外界联络的方式。我费尽心机以各种途径要来他的联系方式,找各种见缝插针的机会和他通话、视频,但往往是我有时间的时候,他在上课、做实验、参加学生会和社团的活动,他有时间的时候,我又被监控着缺乏自由。

交集越来越少的两个世界让我们面对彼此越来越沉默,而不断生根发芽的疑虑和不安又让我们对这样暗无天日的躲藏逐渐生出了动摇的念头。

当我们终于熬过了半年,熬到了寒假可以见面的时候,所有隐忍的失落和委屈却爆发出来,变成了想要克制却愈压愈顽固的怒火,最后演变成无休止的争吵,将见面之前的一腔热情迅速地封闭冷冻直到变成万年的寒冰。

后来就是漫长的双方都不认输、不服软的赌气中的僵持。我也毫无选择地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忙碌的学习中,而那些细若游丝的、断断续续的关切和问候,在时间的风霜里被慢慢磨损,后来变得和白开水一样平淡,再也难以掀起波澜和巨浪。

这平淡的结束,在他终于不甘寂寞和大学里另一个女孩牵手以后来临,这对我的打击无异于五雷轰顶。

在那些青春萌动的日子里,在我的睡梦和白日梦里,他的爱无数次为我驱散阴霾、驱走寒冷,在我人生最灰暗、最低落的时候,他的爱就是广阔天地里唯一支撑我、指引我的一盏烛光。

而失去这盏烛光,就仿佛将我身上的保护壳抽丝剥茧,每一次拉扯都是一次刻骨的阵痛,每一次阵痛都逼迫我要以超过上一次的耐力来应付和承受,这个过程曾剧烈地刺激着我使我从谵妄陷入绝望。

而绝望之后,我才真正脱胎换骨、爱惜自己,把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些希望全部收回来,然后一步一步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回自我、走上正轨,心无旁骛地勤奋备考。

5

在他和那个女孩交往一年多以后,他们分手了,而那时我已经去往了另一个城市的一所大学。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怀念起了我,虽然我一再地避而不见,从内到外给自己穿上了厚厚的盔甲,但当他不听劝阻、义无反顾地独自来到我所在的城市要见我一面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地答应了他。

那天他也是穿着白衬衣,一副腼腆的样子。他还俗气地捧着一束玫瑰,什么话也不说就塞到我的怀里。

我心里横亘着那道坎儿,终究过不去,看到他就想起他的背叛,那再也不是我高中时熟悉的翩翩少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但嘴上却依然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冷漠和绝情。

“我来,不是要跟你和好。”

“璐璐,对不起,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我早就原谅你了,可是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先陪我吃饭好不好?”他以为他的迂回战术还起作用,我偏不让他得意。

“不好。”

我松开了臂弯,鲜花掉落在地。

转身以后,才终于敢把刚才咬着牙强忍的眼泪释放出来,但跨出了第一步,就明白终此一生都再也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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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以后,无论我心里多么悔恨,都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原来的我已经死了,只有通往陌路的路,才是重生的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6

我在门口看着他,就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仿佛他随时都会走下讲台,把唯一的目光投向我,满面春风地对我微笑,而坐在台下的所有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微笑的含义。

正在神思恍惚之间,我看到讲台上神情自若的那个人,突然显现出一丝慌乱的样子,我看到他的喉头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大脑再次出现了空白,我知道他发现我了,那一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止了,我匆匆地退到了门边,背靠着墙壁,就在他不可能看到我的位置。

我默默地数了13秒,当他的声音再次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就好像刚刚度过了一个命悬一线的危机。

我回到儿子的教室,又过了几分钟才熬到了下课。我没跟接待我的女老师打个招呼,就带着儿子走上回家的路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我们还会在大千世界的一个角落里碰面,实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儿子的培训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他在这里学习,如果不让他在这里,又应该用什么作为理由呢?

“妈妈,”儿子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好像害怕我会生气,“我不想在这里上培训课,我不想学画画了。”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可是我想和雨彤妹妹一起上课,我想和她一起学书法,我想去她上课的地方上课。”

此时,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我不需要再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我终于顺利地回到了生活的平静和安稳之中,而这份安全感才是我的后半生最值得珍惜的。

我愉快地抬起放在儿子右肩上的右手,捏了捏他的胖脸,告诉他说:“好,那我们回去告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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