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鄂尔多斯市是我国内蒙古自治区的一个地级市。这个地级市在十几年前凭借煤矿等资源获得经济上的超常发展，引得众多鄂尔多斯甚至包括外地省市的投资客纷涌而至，在随后的房地产开发的大潮中，又吸引了更多的投机客投身其中四处淘金，再加上当地政府拆旧城建新城在房地产市场上推波助澜，终于使这个城市的经济泡沫在趋势发生逆转时最终破裂，曾经每平方米高达2万元的房价跌到每平方米3000元都无人问津，无数投资者都被深深套牢其中，有些人甚至血本无归。

老杨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人。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岁月蹉跎，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老伴瘫痪在床需要他照顾，子女也已各自成家离他而去的迟暮老人。

但是老杨可不是个一般的老人。

他每天都在麻将馆里打牌度日；虽然老了，但是他人老心不老，老伴尚在他就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老朋友来找他，他不顾家中老伴，立马带上老朋友吃喝后就去找乐子，其实他银行卡上只有70元钱，最后还是老朋友买的单；老朋友托他照看一下他唯一的骆驼，结果他转手就把骆驼卖了，然后把卖来的钱给小情人买衣服；当老朋友向他索要骆驼的时候，他又把自己老伴做手术自己儿女凑起来的一万块救命钱偷走了；当子女们愤怒了把他绑起来强制要求他签订协议以后必须照顾老伴后，他一转身就去法院把子女告了，结果法院要判子女们几年有期徒刑。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老混蛋？

孔子曾经曰：老而不死是为贼。不过孔子说的是年幼的时候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有什么成就，不能给别人做出榜样的原壤。而我们这位老杨，不是原壤，而是一位比原壤坏多了的不负责任混蛋无比的禽兽。

也许按照孔子的话说，老杨是老而不死是为兽。

一只老兽。

二

老杨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不但多金而且还顾家。那时候他开过餐馆赚过钱，那时候大女儿丈夫的工作是他帮忙找的，那时候二女儿住的房子是他出钱买的，那时候老伴瘫痪了他独自照顾了七、八年。

可是他的子女们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呢？

当年他照顾老伴七、八年的期间，子女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混的好的大女婿想的是如何把他捆绑起来强行让他签订照顾老伴孩子的协议；唯一的儿子直嫌他丢尽了脸面，对他百般嫌弃；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不但不给钱，还任由自己的丈夫把父亲从他曾经出钱购买的房子里面轰了出去……

这么看起来，谁更像兽呢？

也许转折点就出在老杨投资房地产失败后吧，当经济的泡沫一旦破裂，昔日的辉煌就成了过眼云烟，转而是重重地跌入尘埃的现实。

鲁迅曾经说过：“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而司马迁在几千年前就说过：“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富有者得了势越发显赫，失了势，依附于他的宾客也便无处容身，因而心情不快。”

古今均如此。

三

没有好与坏。

老杨是好人吗？

肯定不是。他包养情人，不照顾老伴和孩子，每天都在麻将馆里自娱自乐，甚至还偷老伴的救命钱，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人的行为。

那他是坏人吗？

肯定也不是。

他曾经为找不到工作的女婿出过力，他曾经为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买房出过钱，他曾经在六七年的时间里独自照顾瘫痪在床的老伴。

那么，子女们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他们都有自己安定的工作和生活。当母亲住院需要手术时，每个子女都出钱出力。仅仅只是在对待老杨时稍微使用了一下暴力——把他捆起来丢进了小黑屋，那也是因为老杨在承诺照顾老伴和孩子方面以前多次违过约。

子女们是好人吗？

好像也谈不上。

当老杨当年独自照顾老伴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溜之大吉。当老杨偷了钱后，子女几个居然一拥而上把老父亲五花大绑起来强行让老杨按手印签协议。当老杨在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那里要不来钱时，居然被女婿直接轰出了他曾经出钱买房的家，还被女婿大力关上的门撞得鼻血直流。

那么是谁对？是谁错？

也没有对与错。

俗话说，小孩子才论对错。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

每一个成年人的行为站在他自己的这一方来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都有他的苦衷，都有它的不得已，迫使他不得不去做这一行为。但与此同时，这些行为在别人看来，却又是呈现出另外的与当事人完全背离的一幅景象，好比是一枚硬币，我们只能看到A面，但与此同时呈现在别人眼中的却是与A面毫不相关的B面。可惜的是，往往我们所能看到的，只能是其中的一面。

而A面和B面合起来，才是一枚真正的硬币。

四

这就是生活。

生活有时候很艰难，甚至很残忍。

老杨和子女们的问题，表面上看是钱的问题，是曾经富裕败落后的穷困造成的问题。当然不可否认，金钱这个问题就像我们上面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老杨还是像以前那么富裕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以后的这些故事。

但是，但是人生哪有这些假如，况且谁能保证自己的人生永远都是步步高？再进一步说，即使老杨的人生都是步步高，难道他和子女们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冲突和矛盾了？

所以，问题的根结不在金钱。

问题的根源在于不理解。

当老杨从富裕跌为贫困再也无力东山再起的时候，谁能理解他的悲哀？当最开始他老伴瘫痪在床他独自一人照顾的时候，谁又能理解他内心的渴望？当他把子女告上法庭仅仅只是希望法院判他们关个上十来天的时候，谁能理解他的愤怒？当他知道法院要把子女判刑他又连忙找人撤诉的时候，谁又能理解他的懊悔呢？

子女们没有人能理解老杨。

同样的，老杨也无法理解子女们。

因为他不知道世界都在变化，人在变化他自己也在变化。也许在他的印象里，女婿还是那个找不到工作需要他出面解决的男人，却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努力向上爬的小官僚；也许小女儿还是那个他以前最疼爱的乖巧的孩子，可是她已经成了受丈夫影响不能自主的别人家的媳妇；甚至也许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雄风赳赳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老杨，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成为了一个已经肉体早泄，而且还被小毛孩们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匹夫了！

这种不理解随着时间的蔓延慢慢就化成了隔阂变成了矛盾，矛盾越积越厚最后就像一堵墙一样横在两代人之间，只是随着老杨的老去，这堵墙就越来越向老杨这一方移去，直至最后压得老杨无法呼吸甚至无法动弹。

也许，只有当最后老杨和老伴喝下安眠药，躺在床边，静静地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他才能最终解决这些矛盾。

那时也许所有人都会暗自松下一口气。

只是，你不觉得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