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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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逢年过节,我家就格外闹热,倒不是说我家里人闹腾,而是人多,往年相聚的地点都在我家,可前些年由于大祖母生病好后,身体大不如以前,且她自个不肯再踏出门半步,长辈们便提议将地点挪到大祖母家。我原以为大祖母是担心自个身体,怕舟车劳顿,后来问阿婆,才晓得我只说对了一半,至于另一半,还得从一个故事说起,

岁月绵长,我们从15岁开始讲起。

A

下过雨的泥泞路上,泥水打湿了过路人的裤脚,过路人丝毫不在意,反而加快了脚步,提着篮子向树林深处走去,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拘小节,而是顾不上,要是再不走快些,连野菜的影都瞧不着。

王梅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她牵着弟弟的手,穿梭在树林里,她本是家里的老二,可去年老大已嫁为人妻。她想,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走上嫁人的道路,未来的他会有着怎样的模样,会不会有着乌黑的头发,深邃的眼睛,想到这,她哑然失笑,有个人不嫌弃自个就够了。

这是王梅所处的岁月,吃不饱穿不暖。在这样的岁月里,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标,结婚只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说得更加直白点,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留个后。别说情情爱爱了,压根就没有爱情这个概念,只晓得到了合适的年龄,托人说媒,瞧着顺眼便嫁了。

于是,在刚满15岁,家人就托人说媒,好在王梅长得也算周正,没过几天,就有人登门拜访,她躲在门后,瞧了眼那男人,不高不瘦,皮肤黝黑,一双大手格外显眼。

一顿简单的饭食后,她成了他的妻子,将余下的岁月交与这个男人,患难与共。

B

风吹落了摇摇欲坠的树叶,蒲公英漫天飞舞,这是王梅结婚的第三个年头,过得倒也算凑合,粮食刚好,衣物刚好,一切都看起来刚刚好,可偏偏她不好。她虽年轻,可身子骨弱得很,三天两头就得生个病,活脱脱一个病秧子,这也就算了,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她至今都未曾给曾家添个半子。

一开始,婆婆还挺客气,话里带刺,日子久了,直接当她面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每到这时,她只能默默低头,把委屈咽在肚子里。

女人家的事,男人不好插手,对于这一切,曾海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孝字为大,他不便多说,顾着埋头干活,尽着丈夫的本分,儿子的本分。

王梅劳作不得,为补贴家用,她跟着隔壁阿婆学了门赚钱的手艺,编草鞋。于是每天天刚亮,她就搭着矮板凳,坐在门沿边,编着草鞋,靠着日光,等着丈夫归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生活常态,是她的全部生活。

如若就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可老天偏偏让人不如意。

立秋的第二天,婆婆倒在了灶台边,一病不起,家中的积蓄本就不多,一来二去,连吃饭都成问题,王梅望着远处的炊烟了了,念叨着日子的难熬。垂头丧气的话说千百遍也无用,日子还得过下去,她来回跑了好几趟娘家,嫁出去的姐姐听说后直骂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夕阳余晖下,乌鸦打破了天空少有的宁静,她倚靠在树边,啜泣着,哭红了眼。

兴许是怕再受旁人的白眼,在某个傍晚,曾海搂着她的肩,轻声说道:“梅梅,不用担心,等过几天,我们保准有钱。”

隔天,在村口,曾海在村头向她挥手说着快回去吧,别待会又着凉了。

她望着愈加模糊的背影,瘫软地坐在地上,她生在这片土地上,长在这片土地上,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她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她不晓得,她只晓得自个的丈夫在这天离自己而去,天都塌了。

C

等了三年又三年,话都说不完的二丫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王梅的手上布满了老茧,纵然再柔弱,也得抗起这个家。从城里回来了一批又一批人,唯独没有她的丈夫曾海。

村里有传言说曾海早就跟城里人好上了,她不信。娘家人劝她趁着还又有些好岁月赶紧嫁个不嫌弃她的老实人,她断然拒绝。

生活逐渐向着阳光走去,没人再关心曾海的死活,没人再关心王梅的生活,就连病了好久的婆婆也舍她而去。

其实没人知道,王梅曾试图去找过曾海,可刚走过村口,她就害怕了,小碎步迈个不停,汗水混杂着泪水,分不清了。

活下去总是好的。

艳阳天,王梅正在院子里掸着被子,耳边响起“叮铃铃”的声音,是自行车,邮差的自行车。过了好一会,她发觉声音不见了,以为走远了,抬头看,正好碰上那双眉眼,那人儿笑脸相迎,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说:“请问是王梅吧?这儿有您的信。”

信?谁会寄信给我?莫非是他?他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家?一连串的疑问似洪水般涌进脑子里。

她不敢再想下去,道谢后,连被子都没来得及收,一溜烟跑进屋子里,转身把门紧紧关上,眼里是信,她颤抖地将信打开,又叹息道:“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糊涂了,竟忘了我这人大字都不识一个。”

临近傍晚,她叫来二丫让她帮忙读出了这短短的一行字:梅梅,我一切安好。随信寄来5元,希望你去做件好衣裳。

她把信捂在胸口,眼泪止不住向下流,原来泪水从未流干,我的丈夫他还活得好好的,他还记得我。

D

后来,故事不值一提,生活不悲悯任何人,曾海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寄来一封信,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

后来,大祖母为他守了一辈子,没有怨言,我没有去问她是否坚信丈夫还活着。

后来,无意间我听母亲骂起,说那曾海早在进城的第二年就与城里姑娘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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