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哑巴死了，死就死呗，不就死个人么，何况死的是哑巴。本来没啥稀奇的，可是哑巴是被车撞死的，而且还赔偿了九万元，所以村民们不免议论几句。
村里人已经都不记得哑巴叫啥名字了，或许他本来就没名字，都哑巴哑巴的叫习惯了，反正他又聋又哑，听不见，也不会反驳，更不会恼，只会笑，有名字跟没名字又有什么区别呢。
爹娘死得早，留下哑巴住在老房子里，平时一直跟哥哥一家过，其实哥哥嫂子拿着他并不好，而且是很不好，他辛苦下地干活，放羊，也就混口饭吃。爹娘死的时候一再嘱咐老大，一定要想办法给哑巴成个家，可是爹娘死了，老大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哑巴长得不算丑，大高个，年轻时也能干。那年邻村一个寡妇看上了他，但是因为有六个孩子，哥哥嫂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打算。错过这村，就再也没那店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哑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那年春天，他在路边放羊，一只羊上了公路，他在后边撵，一辆吉普车呼啸而过，把哑巴撞了。车停了下来，撞哑巴的原来是县民政局下乡的工作人员。这时在地里忙的群众陆续过来，就把车围住了，车上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说，抓紧抬车上去，送医院。
到了县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多处蹭伤，最严重的是右脚踝骨折了，别的没什么大碍。消炎，打钢钉，包扎处理好后，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这时哑巴的哥哥来了，老远就喊着，不要放过肇事者，医院里一阵喧哗。肇事车辆方愿意负责所有医疗费，并且愿意赔偿一部分钱私了。最后在哥哥一手操作下，事情私了，肇事方一次付清三万二元作为赔偿。拿着钱后哥哥不顾医生劝阻，就领着哑巴回家了，说什么乡下人没那么娇气，也没多严重，回家养的更好。
本来哑巴的伤好好养养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回家后没人当回事，条件不好，又天天出去放羊，最后化了脓，一年多也没好，落下了残疾，从此哑巴变成了瘸子，人也老了好多。不过那年哥哥家的大儿子终于凑足了彩礼，结婚了。
没过多久，在村长的主持下，哥哥把二儿子金宝过继给了哑巴。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哥哥甚至第一次破例给哑巴喝了酒，不过没几杯哑巴就醉了。其实金宝是个好孩子，从小都是哑巴把他抱大的，家里也只有金宝拿着叔叔好，哑巴也稀罕金宝。
就这样，一转眼金宝也到了结婚的年龄。金宝一直与邻村的彩玲要好，可是时代不同了，彩玲父母要求到县城里买楼。这下可把一家人愁坏了，金宝天天一言不发，哥哥嫂嫂也是唉声叹气。哑巴是聋哑，可是他不傻，很快就哑巴明白了。
在某个暖洋洋的早晨，哑巴穿上了那件从未穿过的蓝的确良褂子，那是母亲临死前亲手给他做的，本打算留给他结婚时穿的，可是他知道这辈子怕是再也用不上了。哑巴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村外的公路边，后来，就出车祸了。
肇事者一直唉声叹气的说自己倒霉，说那人好奇怪，本来走的好好的，看着车来了，一个趔趄就撞车上了，我发誓他是看到车来了的，我也按喇叭了，哎，你说大早上的，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哑巴的哥哥，连哭带闹，说司机打喇叭顶啥用，哑巴又聋又哑，都是司机的责任。嫂子哭闹着，一个劲喊着他那勤劳可怜的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一个伤心啊。
有人说，哑巴是为了报答哥哥嫂子的恩情故意撞上的，可是哥哥嫂子对哑巴有恩么？
有人说，哑巴是故意的，他上次撞腿撞出经验来了，想给侄儿弄点钱，他没想死，就是碰瓷。
也有人说，这是场阴谋，自从上次出了车祸，他从不敢上公路的，哥哥嫂子撺掇、利用了他，他死于哥嫂亲情的“谋杀”。
还有人说，哑巴虽然聋哑，可是他不傻，他是活够了，不愿活着受罪了。
……
总之，哑巴死了。
不久，金宝就在城里买楼，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