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红颜,三十而立。二十九岁之年的他,终于肯安下心来娶了小十岁的美娇娘。是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为了对得起世人那句“门当户对”,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小妻子,并不为后代所知,不过“杨氏”一词寥寥带过而已。至于传说中婚后夫妻恩爱的描述,也仅仅是听闻, 杜甫笔下的妻,不过是“世乱怜渠小,家贫仰母慈”的良母形象,却未曾有过其他浓情蜜意的描述。说不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些词,描绘的不过是随手举起案头的一件物品,都能砸向对方的眉心,抑或是夫妻间陌生得像个远道的宾客,并不是日日夜夜住在心间的那位可人儿。
当年司马家的公子,凭借一首轰轰烈烈的《凤求凰》邀得芳心暗许,尚能在历经当垆卖酒的平凡夫妻小日子后移情别恋,还得靠卓氏文君一首《怨郎诗》来逼其回归家庭,或许那颇负才名的丈夫,并不是感念当日的相濡以沫,也不是倾慕于妻子有过之而不及的才华,而是迫于那个时代人言可畏的压力,总不能头顶“大才子”的帽子,干着始乱终弃的勾当。何况杜家公子这娇妻姿色不错,家世也不错,拖不着自己的后腿,还能使自己的人生看起来算得上“圆满”,倒也是值得粉饰一番。
可谁曾想到,婚后没几年,夫妻俩就从富二代沦落成了家道中落的落魄文人。没有了诗词歌赋,谁还为你红袖添香?国难、家贫、病困,一锤一锤的敲击着这个未经过风雨的中年男人。跟着倒霉的杨氏,也只能以自己娇弱的肩膀共同扛下连夜的风雨。夫妻之间,早已没有卿卿我我的闲情,更多的岁月里,他们成了彼此累赘、彼此抱怨的患难夫妻。接下来才有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哀叹。没有了初识时的倾慕与欣赏,留下的只有无法停息的逃难之旅。所谓细水长流的依偎相伴,早已沦为不得不相互依靠活下去的一种习惯。当婚姻处于一种“维持”的状态,爱情早已消亡。
直到遇见李白,比自己大11岁的他,看起来似乎比身边这个比自己小了10岁的她,更能滋润自己久旱的心。一个是“清新庚开府, 俊逸鲍参军”的潇洒才子,一个是被岁月磨成黄脸婆的孱弱女子,换做任何一颗久待温润的心,都会做出有倾向性的选择。
他敬仰他,追随他,同他拜访民间道士,他已不再执著于小两口间的甜蜜;同他登高畅饮,他开始少了些许对生活贫苦的埋怨,多了“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的几分侠义之心;同他一起漫游山水的日子里,少了肩头责任的重压,他过得轻松自在。
在那个男子纳妾风行的性开放时代,他在杨氏之后再无女人,多半也是因为不需要吧,他的心思,早已被另一个男子的才华填满。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忠贞,除了同性之间的相互吸引;也没有永恒的甜蜜,除了婚姻以外不被赋予“爱情”之称的形影不离,不被正名的“耳鬓厮磨”。比“红颜知己”更具诱惑力的是“蓝颜知己”,比琴瑟和谐更浪漫的是高山流水。
离开李白后,他的一生又回归到妻儿相伴的格局。一场冠冕堂皇的婚姻,往往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私心最合适的保护伞。而 “ 妻子”一词,不过是每每提及儿辈时顺带一提的“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一声“老妻”,全然读不出喜爱,他虽是晚年得子,但妻子小自己十岁,“稚子”尚幼,妻却已是“老妻”,足见其早无爱恋之意。与妻儿相伴的余生里,全然没了常伴李白左右的惬意,所谓的一心一意,不敌他心系苍生的十分之一。或许正是这样的现实,把他压成了受后世敬拜的“诗圣”。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可见李白才是那个愿意让他敞开心扉深交细谈的人,才是那个心心念念放不下的男子。直到垂暮之年,依然还会在梦中与其相见,写下两首《梦李白》,说是“梦见”,倒不如说是“惟愿君是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