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别离--致小黑

因为想要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所以,它出生一个多月的时候,表弟打电话过来,我们把它从母狗身边带走,放在屋后废弃的猪舍里,给了它一个装了点水的脏碗,还有一个烂尼龙袋子,就当它的窝了;那会还是冬天,我穿着羽绒服依然缩手缩脚的天气,它离开母狗温暖的老巢,来到我们给它谈不上安置的新窝,冻得瑟瑟发抖,整晚整晚的叫唤不停,我有些心软,预备拿些不穿的旧衣服扔进去,好歹御个寒,可他们不让,说小狗离了母狗,总是要叫上几天的,正常,而且那些衣服还能送人;于是我只得作罢;

它全身是黑色,只有肚皮上有些白毛,我们给他起名小黑,刚开始的那两天,我小黑小黑叫的很是热闹,可是它却无谓,没有任何意识这是它的名字;

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便去给它扔一个馍,或是一些剩饭,它吃的很香,渐渐能辨出脚步身,听见我们走近的声音,便急切的从墙角站起来,小尾巴也摇的很欢,不过两三天而已,我们已觉察出它的伶俐,但是他也只是只土狗,也没能得到我们格外的宠爱;

第三天,邻居给了一个和它差不多大小的狗,眼睛周围有两圈白毛,像是四只眼睛,我们起名叫虎子,和小黑放在一起;

虎子之前似乎吃的很少,很瘦,可是据说是只好狗,果不其然,喂了两天后我们就发现,喂食的时候,虎子总是先吃,小黑则在一旁看着,待虎子吃完,小黑才能上前,如若不然,虎子则会发出低低的吼声,很是凶狠的样子,虽说个头差不多,可是虎子明显能震慑住小黑,应该是只血统比较凶的好狗;

虎子食量大的惊人,我们不以为意,总归只是些剩饭剩菜,倒了也是可惜;

可是,一个礼拜的样子吧,虎子有些蔫了,我们再喂食,已经不再积极的站起来雀跃和叫唤,只是在听到它的名字时,会无力的抬起头看看,又软软的趴下了,没人打算带它去看兽医,农村的狗,哪那么娇贵,过两天兴许就好了;

第二天回来,母亲说虎子一天没吃食,就又去看了看它,和昨天一样,还是懒懒的趴在地上,只有小黑在一旁兴奋的摇尾巴,我们看了看,又回去了,依然没放在心上;

第三天回来,母亲说虎子没了,我一惊,急忙来到猪舍门口,远远看见两个黑色的身影在墙角依偎着,那个僵硬的躺在地上的,是虎子,而小黑,则紧挨着它卧着。看到我走近,小黑抬起头,用黝亮的眼睛看着我,没有叫唤,我的眼泪差点就出来了:它紧挨着它死去同伴的身体,是因为感受到它的冰凉而给它取暖吗?一只小狗的感情,是我能想象得到的吗?

可是我不敢看虎子的尸体,胆怯吧,虽说心里很难受,可是,还是敌不过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我没有看到虎子被掩埋的场景,我躲在房间,看着电脑,装作忘记这件事;

只剩小黑了;

我有好几天没去猪舍看它了,也许是冷吧,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是好几天了;

这天周末,我一时兴起,拿了一个馒头去了猪舍,走到跟前,却意外发现空了,小黑呢?

我叫唤了两声,从另一个猪舍传来动静,原来挪窝了,我走过去,把馒头掰碎扔进去,小黑埋头猛吃起来,我叫老公:怎么给小黑挪地方了?

老公没回答,我却意外发现小黑在听到“小黑”这两个字的时候猛的抬头,认真的看了我一下,我一下欣喜不已,忙告诉老公:小黑能听懂自己名字了!

我的喜悦还没暖热,老公告诉我小黑身上退毛,好像长藓了,所以才挪了个窝,我一下回忆起小黑依偎着虎子死去的身体的情况,迟疑的推测:是不是因为挨着虎子的尸体的原因?老公没有否认,说了句也许吧;希望不要给人传染;

因为长藓的缘故,母亲说好几天都没给小黑喂食了,害怕传染,我又有些心软,可是自己也不敢,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去喂食,后来母亲又说偶尔给扔个馒头进去,我又放心了一些,至少能维持生命;

大概一个礼拜以后的一个晚上,邻居敲门,说又抓了一只小狗送给我们,我们一看,马上就爱上了,因为长的实在太好看了,虎头虎脑的,胖乎乎的,毛色也像老虎一样有花纹,老公习惯性的开口叫“虎子”,我阻止了,说长的像老虎,就叫小虎吧,叫虎子太晦气;于是小虎也被养在猪舍,不过是另一间;

有了小虎以后,全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给小黑的喂食恢复了正常,可是分量和档次,明显低于小虎,我开玩笑的为小黑抗议过,可是大家都说小黑长藓,万一给人传染怎么办?

我只能无语;

终于渐渐春暖花开了,小虎依旧是那么胖,可是小黑却一天天瘦,藓也越来越厉害,家人开始说:不行就把小黑扔掉;

我心一惊,不会是真的吧;

不过依旧不敢出声反对;是啊,我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我那可怜的同情心吗?凭我善良吗?不,我只是不忍心而已,我还不够善良;

又一个假期,家人再一次提出扔掉小黑的打算,我选择了躲在屋里打开电脑,我想,把它扔远一点,不让它回来,不会给人传染藓就行吧;

可是,可是,结果是:小黑被扔进了盗墓贼在地里挖出的盗洞;

我的心突然揪起来了:盗洞!我只在地面见过,洞口不大,和水井般大小,可深浅我不知道,而且,那是盗洞,也就是说底下就是不见天日的古墓!小黑就这样被扔下去了吗?

从温暖的阳光下,从有人一天喂养三次,到被活活扔下漆黑不见天日的盗洞,摔死,或是活活饿死?

我惊愕的说不出话,只是怀疑是不是真的,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敢表现的太过心疼,因为我没立场,只是说怎么不扔远一点,哪怕让它做只流浪狗,好歹能活下来;可是家人说:扔的再远,它可能还能找回来,到时候怎么办呢?

我无语了,是啊,到时候怎么办呢?我去养它吗?

我想,藓是能治好的吧,可是要治,必须亲自给它身上抹药,那谁去抹呢?我吗?

我摇头,自问自己做不到!

于是,我只有沉默;

可是,我却能清楚地想象瘦小的小黑,因为长藓退毛而丑陋的小黑,没有任何反抗生存能力的小黑,突然被扔下深邃的盗洞那一瞬间,在漆黑孤独中的那种绝望;你呢,你能想象到吗?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小黑的无力和无助,本不该由我来救赎,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当初,我们在它刚满一个月的时候硬生生把它从母亲身边带走,我们让它尝到饥饿和寒冷、还有孤独的滋味,我们把它和虎子放在一起,让它受到欺负,在我们不理睬虎子的时候,让它独自守护着,并且在虎子死去后依然坚守,在它生病的时候,我们给了它歧视和漠视,而在我们有了更漂亮的狗以后,我们自己亲手把它送到绝望的地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假惺惺的悲天悯人呢?

它太弱小了,太无助了,没有办法选择如何生存,甚至没有办法选择如何死去,一切由我们摆布,我们给它安排人生,我们期望它长大为我们看家护院,希望得到它的付出,却在它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让它绝望的结束生命和未来。

小黑,你对我们失望透顶了是吗?

你被扔下有两天了吧,我每晚闭上眼睛就会想象你无助和绝望的眼神和凄厉的哀叫,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第三天了,居然意外听到,你还活着,因为经过那个盗洞时,竟然还能听到你的叫声。

我的心更难受了,你再叫唤,又谁能帮你呢?多一天,就多忍受一天那盗洞里的黑暗无边和饥饿冰冷,不是吗?你应该对人类失望透顶了,不应该再抱有任何希望了。也许,是你的求生本能在支撑着着你,可是,可是,结果又能怎么样呢?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老公看出我内心的纠结,开玩笑说:要不你下去,把小黑捞上来。我又语塞了,我有这样的勇气吗?我扪心自问,没有!

我说,给扔点吃的下去吧。

家人说:扔了又怎么样,早晚不都还是个死。

……

我不再言语,小黑,让我彻底放弃你吧。

对不起,我是愚蠢和自私的,我妄想给你安排人生,却亲手结束了你的人生。

如果你有来生,如果你还是一只狗,希望你成为一只流浪狗,即使颠沛流离,即使餐风露宿,至少可以自由的奔跑在旷野,不用对所谓的主人摇尾乞怜,不用等待可怜的施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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