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子
01.
月上梢头，寒风借着窗角的缝隙，偷偷地跑进了狭小的房间，冷冷凄凄。
深夜的我还在忙着明天的教案。
“你会爱我到什么时候……”搁在书桌上的手机，一串铃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响起，格外嘹亮。
我接起电话，并没有任何的声音，正当我想挂掉时。
那头的声音微弱而又沙哑道，“陈泽南……再见。”
嘟嘟……便没有了声音。
心里被堵得难受，拿着手机的手此刻也被风吹得僵硬得不能动弹。
唐苗苗，你说了再见，那么你有问过我是否真的愿和你说再见。
02.
遇见她那年，正是她高一，也是我毕业任教的头年，她所在的班数学课由我负责。
第一天上课，她留着齐耳短发，趴在课桌上睡觉，她的书摞得老高，把头搁在上面，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耀眼。
我当时没有叫醒她，而是下课后把她请进了办公室。
我问她是否适应高中的作息时间，她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是，老师你的声音太好听了，有点催眠。
那时候我认为，唐苗苗一定是我见过最奇葩的女学生。
她总是在我讲完一道题后，立马举起手，提着别人觉得很枯燥的问题。
有时候我上个厕所，她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从背后拍我的肩膀，“老师，你也上厕所，好巧啊。”
说完就拉着她的同学跑开了，偶尔还能听到她同学说:唐苗苗，你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拍陈老师的肩膀。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嘴凑在那女生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女生看着我笑了笑，就一起消失在我的眼前。
有一次，她拿着一个习题本来办公室，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陈老师，你说我学函数，我能算出你和我的距离吗？
“什么距离？”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就是心与心的距离，能算出吗?”她的一双眼睛明亮而笃定的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你我之间差着一道需要反证的函数距离”，冬天的天气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自顾自笑嘻嘻地对我说道。
嘴里吐出来的白气，瞬间在空气中飘散。
那时候起，我的心就不明所以的乱跳。
03.
高一下学期的头次月考，她的数学试卷名字大写着我的名字“陈泽南”。
在全班的议论和哄笑声之中，我黑着脸再次把她请去了办公室。
我问她为什么用我的名字，她却反驳我，“谁规定了陈 泽 南三字必须是老师你的名字？”
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皮了，我准备倒杯水滋润下我的喉咙，然后好好教育她一番。
可是她却突然冒出一句，“老师，你的屁股好翘啊。”
看着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一双眼睛很有灵气的不停转着。
哐的一声，我把杯子重重的搁在桌上，水滴溅在桌上，然后晕开来。
“唐……苗……苗!”当时我是咬着牙叫出来的，还好办公室只有我俩。
许是看见我有点怒意，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像准备待宰的小羊羔。
看着她那样，现在的学生也不敢体罚，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罚她抄写三遍数学试卷，整理一套错题答案。
她一副愤愤然的表情，问我明明及格了为什么还要抄写。
考了136分又怎样？这就是和老师做对的下场。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红色的火苗从我的耳根窜到脸颊上，然后又窜到心窝里，火辣火辣的。
而我的脑子里，全是她的模样。
04.
有些感情，都是后知后觉的，像无形的种子，播在了我的心尖。
有次放学，我在办公室忙着整理资料，几乎快上晚自习了，突然余光瞥见，门口处有一抹熟悉的人影在晃动。
正想着，她就走进来了，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还冒着热气。
“老师，你还没有吃饭吧？给你带了一份猪肝面，你将就着吃吧”，说完她就把那份食物打开摆在办公桌上，她的眼神里还带了一份期许。
我看着那碗面，上面摆着几片猪肝，正热腾腾地冒着烟气，我明明很讨厌吃猪肝，那次却觉得无比美味。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我没吃饭，我也没有问她，我想，让这样的时光像流水一样静静流淌吧。
坐在对面的人儿把双手撑在脸颊上，一直看着我吃完，叫了我一声，“老师。”
面前最后的一缕烟气飘散，我望着她，平时很开朗的她怎么今天皱着眉了，突然就问了她一句，“你不开心吗？”
“因为看着你忙到没有吃饭，心疼。如果你以后还忙这么晚，就告诉我吧，我帮你带饭。”
那一年，正是她的高中第一年，她16，我25。
05.
暑假的时候，她问我要了手机号，理由是:为了学习方便问我题目。
而我那个暑假都在外地游荡，我推了那些找我补课的人，因为我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8月份的时候，她加上了我的微信，没事儿就给我发:老师，我作业写完了，啥时候你能带上我啊。
配上一个哀怨的表情包，很逗。
我回了她好好学习，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却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我，那时候我正在海南的海边吹着海风。
“老师，你没带上你的女朋友吗？”
“本人单身狗。”
“那我有机会吗？”
我过了一会儿才回她:没有。
我知道自己说了违背本心的话，可她只有17岁，我想她只是一时兴起。
至那起，到开学的20天，我和她也无多余的可聊。
只是我的心和脑，却止不住地想她。
06.
她同我正式表白的那天，已经是高二了，那天是她的体育课。
那时候我正拿着一摞教案从办公室出来，踩在石青路上，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桂花的香飘进了我的鼻尖，沁人心脾。
我看见她正掂着脚尖摘一枝桂花，抖落的花瓣在头顶铺散开来。
“咳……”
她见着是我，马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讪讪地笑着，“老师好。”
我点了一下头，就走开了，我不敢去看她的双眼，我怕会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是超过师生情的。
正当我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她却拉住我的衣角。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躲着我。”她的语气有些委屈。
我把她的手扳开，冰冷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别做梦了，我是你的老师，我们永远不可能。”
然后我也不顾她什么心情，就离开了。
听说她要申请换班的时候，而且是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差班，我的心里是有些愤怒。
那天晚自习以后，我把她叫去操场问她为什么。
她的表情很淡然，说:你凭什么管我？
我一脸愕然，可我坚持以为说两句她会听我的。
结果只剩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还是去了普通班。
我苦笑自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只是她的一位老师，并不是她的家人，她的男朋友。
可是她走后的那些日子，连上课也觉得那么枯燥无聊。
再也没有人天天跟在我身后，对我说:陈老师，你讲得好有趣，快来给我讲讲这道题吧。
后来的时候，偶尔碰见她，她也只是一般的师生间问候。
07.
那些师生情像梦幻的泡沫飘向空中，被风一吹，便散了。
那天晚上，我刚好上完最后一堂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前面的一群学生嚷嚷着，我也不爱瞎凑这热闹，自顾自地走着。
突然后面的一位老师拍了一下我肩膀，有点焦急地对我说:“陈老师，麻烦你开车送下这位学生去医院吧，她晕倒了。”
我点头答应了他，反正我也下班了。
我转过头，视线不正不歪地落在那位学生脸上，那不是唐苗苗吗！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她，手忙脚乱地开车去了医院，而那一路我都提着心吊着胆。
心里想:她怎么会晕倒，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她是不是因为我……
后来医生说:不用担心，只是有些贫血。我才放下心。
看见她醒来的那刻，我一把抱住了她，很紧很紧。
我什么也没有说，说出来的话都太过于矫情。
她先是惊讶，后来就裂开嘴笑了，“原来我老师是闷骚。”
“那你还不是喜欢。”我敲了一下她的头。
我喜欢唐苗苗，很久很久了，久到我把这种喜欢变成爱。
那一年，她17，我26。
08.
只是我以为的感情能长久，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小陈啊，你知道在学校师生恋是禁止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教主任看着我，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空气里都是呛人的味道。
我的心里很难受，上次在医院和唐苗苗拥抱正好被来探病的主任看见，因为他是唐苗苗的叔叔。
我低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而耽搁了唐苗苗的前程，而我也不能因此丢了工作。
那天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余晖投下的阴影让我俩身影重合在一起。
我把那些话在心里组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说:你以后好好学习，不要在找我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我今生那些狠心的话都说给了她听。
当我看见她的眼泪顺着眼窝滑到了下巴，然后滴下去，啪嗒，我的心里难受至极，而她并没有问我为什么。
她像上次一样，决然而去。
我想，她的叔叔可能找过她了吧，她可能恨死我了吧。
后来，高三到毕业，她再也没有找过我，仿佛我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唐苗苗这个人。
后来，听她叔叔说，她如愿以偿地考去了A大，我在心里祝贺她。
后来，听说她交了一个新男朋友，对她很好，可我心却如火焚烧。
09.
拨通她那天打给我的号码，“喂”，她的声音很淡却很温柔。
“苗苗……”
“陈泽南？”
“嗯。”
安静了数秒之后，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你有男朋友吗？”
当我的心忐忑不安时，电话那头银铃般的笑声终于传入了我的耳里。
“目前还没有。”
我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我想拾起旧时光，与你重归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