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只剩下了自己。
“妮子，自尊心当不了饭吃，你为什么就那么执拗呢？”临走的时候，他把钥匙和合同都留了下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但适时接受别人的好意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这既不代表你没有能力，也不代表你没有骨气 ，人都会遇到低谷，而这时候能抓住善意的帮扶，这是聪明人！”
可是我将合同看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合上了——我做不了聪明人。
#1
“接受别人的馈赠很容易，你只需要伸出双手就可以了，可是然后呢？你伸出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万一再没人愿意施舍了呢，你向谁伸手？你只会生出失落，产生怨怼，然后忘记这本身就不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阿妈对我说的。
那时候，家里很穷，一日三餐每天都是红薯，见到米粒的日子也基本是有了喜庆节日，但这样也吃不到米饭，只是熬成了稀饭，汤汤水水十分寡淡。
阿婶是我们的隔壁邻居，她家里的条件就宽裕很多，不仅每天都能吃上米饭，偶尔还能见到荤腥。所以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赖在他们家里，尤其赶上饭点的时候，就会在她家的厅堂里串上串下，然后等她说出那句“妮子，没吃饭吧，来吃点吧！”
可是每每这个时候，阿妈就会跑过来强行扒下我的饭碗，然后将我拽回家，甚至有时会用刺条训斥我。
说真的，那时的我恨死了阿妈，也恨死了她穷人不穷志的奇怪理念、莫名自尊，我不明白，作为一个孩子，接受了一些邻里的好意有什么不对，而她的那番话，更是抵不过鱼香肉香。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阿婶的儿子和她吵架：“妮子就是个叫花子，每天到咱们家讨饭吃，现在居然还敢打我，妈，以后的饭就算喂狗也不许你给她吃！”
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像被针刺穿了一样，漏出悲哀来。也是那时，我突然就明白阿妈的话：有些东西，不是应得的，哪怕再诱人，也不要去拿，去要，去觊觎，因为不值得。
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吃过阿婶家的饭，我学着阿妈的口气：“家里饭已经做好了，够吃呢！”
#2
拒绝了一个人，拒绝了两个人，然后拒绝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善意，到了最后，也就自然而然习惯了把所有艰难的路交给自己走，而那些原本翘首以盼别人来帮助的事情，也都由自己一件一件完成了。
那件事后，我仿佛突然之间成长了。
原来的好吃小阿妹变得懂事勤劳，也很少再抱怨红薯难以下咽，偶尔有邻家的山珍海味招呼，也没有再驻足垂涎过。
我记得那时候阿婶还特意问了阿妈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可惜没有答案。
之后的我成长更是迅速，就好像幼稚的自己被那句喂狗给扼杀了一样，也好像原本我就和阿妈一样，自尊好强又敏感，因为那次刺激，把另一个自己激发了出来。总之，我学会了拒绝，也莫名体会了阿妈无论何时只要看到都会把我拽回家的心情。
所以也是那时，我的年少里，不再是撒娇可爱搏同情，我学会了用半边肩膀，挑起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也学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动心动情，但要用自己的能力获取，别人的施舍和馈赠，没有偿还的资本，万万不可以触碰。
#3
现在，我早就成为了独立果决的人，所以哪怕是你，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
“合同我不会签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不是我需要的！”虽然王权说的没错，有时候，接受一些必要的好意是对的，可是王权没明白，我不愿接受的，是接受本身。人都贪婪，如果开始获益，再抽离，就难了。
“你需要？你需要什么？需要所谓的自尊心撑起付不起房租的日子？你看看你现在，工作一塌糊涂，生活一团糟，你已经不是刚毕业出来的小年轻了，至少，你要为自己将来打算吧？”
“......”
“妮子，我不想和你生气，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签，你晓不晓得这个机会我拖了多少关系，找了多少门路啊，我这么费心费力，只是希望你的日子好过，你听话，好不好？”
“王权，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这一次我同意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我不想用这种方式过完一生！”
“你永远都这样，清高不可一世，可妮子，这就是生活！”王权在电话那头深叹了一口气，“我们就这样吧，年底的婚礼取消吧！”
“好！”
嘟嘟......
电话挂断了，安静的夜色仿佛更加深沉了。
可我依然是我，矫情也好，做作也罢，不愿接受的，绝不会动心。
也许执拗不是好事，但我相信哪怕失去一切，我也可以让自己心间开出花来，芬芳四溢。
——致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