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情苦旅》二 失意

文/大雄DX


 


(一)

     酒,传说可以使人忘记烦恼,没有忧虑。

       矢志者以它解愁,失意者用它去忧,失恋者指望它可以去除心里的伤。理智的人都会斥责这样的方式,但生活中却有无数人把以酒解愁当做亘古的真理。仿佛醉酒时那半睡半醒的迷离意识状态,真的可以使人飘起来,并且忘记烦恼和忧伤。酒吧的红灯绿影,高度白酒,催情红酒,使人忘记烦恼,抛开忧愁。在这个嘈杂的地方,人们可以疯狂的喊叫,大跳大闹。把所有的不快乐都抛在脑后,寻求到暂时的解脱。解脱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如果要彻底的解脱,大概也只有长时间的呆在这个嘈杂的地方了。

       阳光从晨雾中散开来,一缕缕,好像是一条条金色的棒子从云端高高的倾斜而下,把光明送给白天,把白天送给这片土地,这座城市。酒吧上空的云朵,是有些发黑的,像是天空又在运酝酿着高压,准备再落一次伤心的雨水,好把那正在沉淀的悲痛再次唤醒。

       酒吧内已经没有了昨日夜里的人潮与动人的尖叫、疯狂的蹦蹦跳跳。迷乱像有生命一样,静静地走到吧台后面,抑或是某个黑暗的角落,大概是休息了。在一片狼藉的吧台之上,乱七八糟的散落着许多杯子、瓶子,还有未流干的酒从瓶子里流出来,就像地下暗流缓缓的涌出,在似大地的桌子上缓缓的流动,滚到吧台边缘,猛的窜了出去,似乎因缓慢流动的时间终于结束而兴奋。繁正渊趴在着一片狼藉的杯子瓶子和烂酒之间。杂乱幽暗的灯光仍在他的鼻尖闪动,像是在抚摸他的脸颊。他打了一个嗝,这不经意的酣梦中的嗝,带着难闻的酒味,使人一闻便欲一吐为快。四周臭味在窜蔓:烟味,酒味,槟榔味,风味,香水味……被密不透风就的空间调和成一种奇怪的气息,给睡梦者带去一份安宁。

       在繁正渊的梦里,他正和安如在人群密集的直下街闲逛,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安如突然吵着要买伞,于是就买了一把花伞,上面画着加菲猫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两人看了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买了伞以后,安如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这把花伞,也不论是天晴,或是阴天,或是下雨。他看见她走在桥上,撑着一把漂亮的花伞,强烈的阳光刺着他的眼睛,不过,他依旧能够感觉到那一份属于她的别致的美丽和情调。那个雨天,风雨交加,黄豆般大的雨滴无情的打在玻璃上,安如撑着伞出去,她打开门,脚刚刚跨出门,就像有个东西死死的拉住她的脚,把她死死的往下拖,楼梯是没有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可他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安如。”繁正渊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即睁开了迷离的眼睛。他觉得头很痛,习惯性的按了按太阳穴。眼前一片昏暗,像是一个魔鬼世界。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会老是呆在这里,他的眼前有很多小星星在闪动,一会儿黄,一会儿绿,一会儿又是红色。这昏暗的酒吧,此时在繁正渊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无边的黑洞,是死亡的边缘,空空的只有寂寥。什么阳光啊,温暖啊,他都记不起来了。如果死有意义并且对得起所有人的话,那么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但答案是否定的,就像酒和狂乱可以解除忧愁一样毫不靠谱,不然,繁正渊又怎会感觉百无聊赖,生无所意,进而感受到死亡空间并想到死的意义呢?

     他感到有些冷,不,不是有些冷,只是有些凉意而已。冷是主观的感受,而这凉意,是平白无故的从心底冒上来的,它窜过肌肤,冲破四肢神经,一直爬上头来,在表皮掀起一阵酥麻,又从头拉到脚,似乎脱了一层皮一般,他害怕的凉了。也许我该坚强些,他在心里想。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安如的那些美丽记忆。此时此刻,或者说每时每刻,这样美好的回忆,对于繁正渊来说都是一种如同刀绞般的心痛,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而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这种情绪。这些回忆与怀念,像幽灵一样,一刻都不愿与他分开。他忽视了一点,真正不愿把这地缚一般的思念情感放下,并且将之锁在内心的深处的是他自己。此时,他似乎有了一些明了,这样看不见光明的环境,他是无法适应的,更不用说长久的麻醉,彻底的解脱了。

       他摇晃着站起身,昨夜的醉意还未全消,所以脑袋还是晕晕的,像头顶被绑了一根很长的撬棒,以他的头为支点,撬动着他的整个身子。他踉踉跄跄的走出酒吧。室外的阳光对于他来说有些刺眼,他感觉双眼一阵剧痛,就像有两根针死死的扎在他的穴位上。生活,梦想,未来,目标,前方……许多关于人生的词汇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再也没有勇气和心情去将之重拾。世界对于他来说又变得没有意义,方才在酒吧里还想着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此刻见了外面的太阳,他的心境又变得凄凉而无助。公园的林木和高楼大厦都在阳光下散发出光彩,这样明媚的阳光,本来给人以一种积极向上的情感希望,但繁正渊的内心世界依旧充满落寞和酸楚,他无法自拔。

       “正渊,你怎么又在这里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自暴自弃,安如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一个声音如烟般飘过繁正渊的耳朵,不过,在他的世界里,这声音也不过只是梦里的一个片段而已。许多天以来,这个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过了无数次,大都是在早上,是在现在的这个时间,是在酒吧!这个声音很坚定,富有活力,微微有些磁性,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但却没能给繁正渊带来一丝坚强。每晚他都会偷偷的,像幽灵,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在街上晃荡,寻觅,在夜灯的光影下踉跄,注视,总是喝醉酒,心不在焉,漫无目的的行走。然而无论他怎么走,最后他都能准确的驻足在酒吧的门口!

       繁正渊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这是他的好朋友李文的声音。以往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李文都会将这充满力量的声音送到繁正渊的耳畔,给他鼓舞和振奋。可这次无论李文怎样的开导和劝解,繁正渊都视若无人,根本就听不进去。在繁正渊的世界里,女人似乎比兄弟重要。若李文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说不定早就把繁正渊丢在街上不闻不问,或者早就对他拳脚相施,而如果真那样的话,说不定繁正渊还能清醒些。如今,繁正渊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此时的他感觉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他感觉眼前一昏,一头就栽到在地……他的世界就此暂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乱乱的相思忧愁,此刻被他的宿醉暂时埋葬。

     


(二)

       夏日的天色,如同娃娃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快。早上的乌云早已散尽,正午时分烈日当头。阳光从云端直射而下,把所有阴暗的角落都照了个透亮。时间没有停步,记忆也没有停步。记忆如同浪潮,在同一个地方不断的翻滚,让人心酸。繁正渊走不出这狂风大浪,所以就被深深的陷在浪里,即使是在晕倒后迷糊的意识里中,梦也不曾解脱。当他睁眼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明亮的光线让他感觉有些刺眼。而他的感觉却是夜息方醒。他习惯性的叫了声“安如”。没有回应,他顿的一下想起了,原来安如早已不在自己的身边了。此时,他希望安如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哪怕能和她通个电话也好,但事实却是,他只能继续之前的失落和心酸。

      “正渊,你醒了!”李文端了一盘水果像繁正渊走来。繁正渊听见有人叫他,心中有些喜悦,他预感能够得到安如的消息。繁正渊看了看李文,然后思索了一下。李文把盘子里的苹果削了递给繁正渊,然后叹了口气,说:“跟你讲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去借酒消愁,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出问题了吧!如果我早上没有去找到你,那该怎么办?”语到之处,几乎是吼了出来。李文是那种温文尔雅,极少发脾气的人。

      “你知道安如去哪里了对不对?”繁正渊打断李文的话,因为李文的性格淡定,也很平静,他淡定的好似没有这件事情,以至于繁正渊误会他知道安如的去向。而繁正渊在情急之下忘记了这个好朋友的性格,他看见李文这样平静的和他说话,所以就以为他知道安如的下落。他的心里因此而的闪过一丝希望,于是就毫不多想,激动着问李文。李文把水果盘放在床头,看着繁正渊的眼睛平静的说:“正渊你不要激动,我不知道安如去哪儿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情。安如也没有跟我联系过。”而繁正渊就是不信,说什么都不相信,他变得更加激动,这激动的力量使他克服了卧床的虚弱,他不顾一切的坐了起来。“唉!你怎么坐起来了,正渊,你冷静一点儿,我真的不知道安如去哪儿了。”李文见繁正渊突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倒是放松了些。这证明他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繁正渊的眼睛依散发出光彩——希望之光。他望着李文,就像是在打量一个浑然不识的人,蓦然之间又想起来,想起眼前的这个好朋友是不会欺骗自己的。他安静下来,无力地靠回到枕头上,闭上眼睛,默默的睡去。

       睡又谈何容易,梦里也是受罪,最痛苦的就是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幻象会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在一条林间小道,阳光透过树干枝叶之间的间隙,将斑驳迷人的光点照在小路上,而他牵着安如的手,静静轻轻,慢慢的走着。前面仿佛没有尽头,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牵着安如慢慢的走着,一直慢慢的,心里装满幸福。但在梦里,他依然能感到一份真实的酸楚,仍是会想,直到心痛到窒息,就又醒来。醒来时看见耀眼的光,四周洁白的墙壁把空洞和寂寞放进他的眼里,让他几乎嗅到死亡的气息。他的心根本无法振作。

       也许他需要一次远行来忘记这样的痛苦,而问题在于他根本就不愿意也没有想过要将之忘记,他也没有忘记的魄力。也许他会因为一件事,一句话,或者一个念头而改变现在内心的心绪,也许时间能够使他不得不忘记。他能够庆幸的是,身边还有一个李文这样的好朋友。就算眼泪不停的流,但也不能汇成一条河。有一句话叫做物极必反,有可能是无的原则规律真的就是这样的。既然他在最幸福的时候凄然的失去,那么在他最沉沦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也会愉快的得到吧!

       第二天下午,李文给繁正渊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连续几天的过量饮酒引发了酒精过敏,不得不提的是,繁正渊的体魄还是挺强健的,没有酒精中毒,也算是奇迹。李文劝了她好久,一字一句,缓缓的吐露。李文不用走进他的心里,他了解繁正渊,更何况他是一个心理医生。

       繁正渊只是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而连李文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安如的不辞而别。因为就在安如走的两天前,他们三个还坐在一起吃火锅——自然是他请客。安如和繁正渊了还不停的卿卿我我,开心的招人嫉妒。李文假装不满两人把自己晾在一边,便风趣的说道:“等改天我有女朋友了,一定把你们两个一起晾在一边做电灯泡!”他淡定中略带些认真,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安如自己更是咯咯笑个不停,她笑的声音和模样都十分的迷人,很招人喜爱。李文却不为所动。安如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并且不停的打着嗝,繁正渊递给她一杯水,嗔嗔的说:“女孩子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注意点形象好吗!”安如不理睬他,一把把水推开,笑着对李文说:“文兄,你是不是也春心动了?要不要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女孩儿?”李文无语的挠头。繁正渊说:“死丫头,开什么玩笑,咱们文兄是什么级别的帅哥你不清楚吗?而且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漂亮的痴情小女孩儿,哪里还用得上你介绍!”安如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笑了。

       而现在,安如却不辞而别。按常理讲,即使她因为什么原因要离开,有不可以告诉繁正渊的话,那也可以告诉他这个好朋友嘛!李文不太相信,不,是难以置信。大概是因为他和繁正渊的关系太好了的缘故,以至于她连自己也不告诉。

       李文把繁正渊带回到自己家里,他知道繁正渊不敢回他自己的家,那里熟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全都是不可触摸的伤痛,太熟悉,是因为安如与他一起同在的时光是那样的记忆犹新,因为记忆总是那样的清澈,所以在心头总是会掀起阵阵心痛的波涛。那屋子里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带着悲伤,连李文也感觉很沉闷。

     在夜色下,李文搀着繁正渊,慢慢的走,走过小区的花园,走上楼梯,走进屋子里,慢慢的走,好似一对难兄难弟,在生命的坎坷上扶持而过。李文打开灯,他一个人住,屋子里难免会有些冷清。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安静,静立的墙壁,静立的玻璃,静立的桌子,静立的书柜……房间里的东西,在他自己看来都很平常,可在繁正渊看来,这里的四处都充满着寂寞。寂寞是一种冷。李文看的出来他又在感伤了,所以连忙打开电视机,又调了一个情节活泼的综艺节目,房间里多了些声音,于是就没有刚才那样显得寂寞了。李文把繁正渊扶到沙发上,给他到了一杯水。

       繁正渊此时反倒安静了,严格的来说,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不,是当李文告诉他自己不知道安如的去向的那一刻起,他就安静了。只不过,这时的李文也不做声,于是繁正渊的安静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怪怪的。李文故意不去理他,他想让他自己静静心。静静也好,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总能想清楚很多事,很多的道理。但也有很多的时候,失意的人会陷入思想的盲区,如果不是经历丰富的话,是很难看到自己思想的错误的层面的。

       李文自己洗了澡,而繁正渊则坐在沙发上,一直都没有动过,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在哪里苦苦的思索,又像一块木头般在哪里苦苦的凝视。李文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人知心好友,他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平日里要多活泼就有多活泼的人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沉默,孤寂。他理解失恋的痛苦,也为繁正渊和安如之间的这段情感感到可惜。如果没有不辞而别,那么在明年的夏天,安如和繁正渊就可以结婚了,单纯讲就是繁正渊已经存够了买房的钱,而安如也不喜欢流浪飘荡的生活,所以他俩很快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如今,繁正渊就像是一架没有血肉的骨头!

      “正渊,你好自为之吧,我先睡了。”李文淡淡的说了句,他是想让繁正渊快些适应失意的感受。繁正渊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发着呆。李文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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