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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就穿一件蓝白格子衬衫，站在广场一角弹吉他。风很大，大得吹着他的歌声碎在空气里。其实这种天气，现场演奏效果并不好。而我却站在旁边听了一整晚。他的黑色鸭舌帽在脸上投下阴影，看不见眼，只留一张嘴吐出音符沙哑。我在低沉声线里想象那被阴影隐去的三分之二张脸。没有欢腾以及歇斯底里的表演，围着他的看客在黑夜里聚拢，又各自没进黑暗里，终是寥寥。

他说：“妹子，我请你喝酒啊”依旧看不清他的眼。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文化广场上除了他也就只剩下我。“果然还是不想回去睡啊”我想。

“好，你带我去吧”如此暗淡无光的声音，感到一丝懊恼啊。

他并没有再和我搭话，只背上吉他，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动作自然。借着路灯终于看到了他的眼：单眼皮、眼角细长、瞳孔不小。它发出的光很清透，在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那双眼对我弯了弯。没有抵抗力。也兴许是我根本不想回那间出租屋吧。跟着他走了半个小时，是一家烧烤店。赶上言欢酒浓的时候。

“五串鸡心，十串羊肉，再来两杯啤酒。”桌上的菜单泛着油光，他的目光不曾在那上面停留，套着薄膜的餐具推到一边。我似乎成了动物园里的鸵鸟，被他好奇的盯着看，没有沙子可以把头埋起来。

“我叫东子，你呢？”

真俗的名字啊。我的眼神落在呲着火花的碳上，温热的红色。“叫我阿林吧！”不知道眼睛还红不红了。出租屋满地的卫生纸，包裹那些无聊的哀伤情绪，摞了一层又一层。真是脏乱的待不下去了啊！

啤酒冒着泡泡，无休止的炸裂。各自沉默喝酒。在他吃完第二串羊肉的时候，我又要了今晚的第六瓶啤酒。桌上的酒瓶肆意侵占着烤串的地盘。

“你知道吗，我的梦想是在洱海边开个酒吧，每晚自己坐在台上弹弹唱唱。”他开始兴奋，酒精扰乱大脑神经。露出自嘲的表情“是不是超俗？”

“还好。”

再次陷入沉默，鸡心已经吃完了，散落的签子在桌子边缘挣扎，只消碰它一下便会掉下去吧！那句分手到底是谁说的呢？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岁的朝夕相处，在相隔634km的第一个月里，就吵了不下五次。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互相责备数小时。实在是太累了啊。手机现在也关着机，倒不是不想看到他的消息而是怕自己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眼睛肿胀酸涩，随手在衣袖上一抹。这件还是他的条纹衬衣啊。握着啤酒杯灌了一大口，嘴角淌过一丝冰凉。

“你看看你，活像个没人要的旧玩偶”对面坐的那个男人，唇部肌肉向耳侧拉伸，给了一个及其戏虐的微笑。“今晚跟我睡吧？”

“好”毫不犹豫蹦出这个音节。

东子自始至终背着吉他，拿着叠一块十块的纸币结了帐。再次牵上我的手，脚步虚浮。凌晨三点，他给我的那块天梭，有了一条小小的裂缝。要什么时候拿去修一下才好。是十八岁生日送我的生日礼物啊。

楼道昏暗，一口气爬了七层。东子大口的喘着气儿，在裤兜儿里掏出一把钥匙。合租的房子，水泥地板凹凸不平，床上扔着牛仔裤和两三件短袖。他简单收拾扔进简易衣柜，反身把我扑倒在床。闭上眼睛，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他开始胡乱亲吻着，我的手也绕上他的脖子。

忽然停下“你就这么想被上？”耳边头发骚动，他的舌头在我耳廓刮过。

“无所谓了，都一样。”我仍闭着眼，揣测他会以什么样的角度轻蔑看我。

“睡觉吧！”

我从侧面抱着东子，正如我抱着他时，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他现在已经睡了吧？听说做IT的都很辛苦，要经常加班。以前还说，等赚够了钱就开一间书店，一起挑各式各样、杂七杂八却又丰富有趣的书来卖。再生一个女儿，给她梳两条羊角辫，穿公主裙。带她学芭蕾、学书法、学古筝还要一家三口一起去西藏……

“我们生一个小孩吧？”

东子已经睡着，胸口缓缓起伏。我只记得泪水还是不停淌着，躺在东子的胳膊上。第二天醒时，他已经买了包子豆浆放在桌子。坐在床上看着我，眼神又是清透的好看。

“你就在我身边吧，哪都不要去了。”干燥的手指插进发丝，又轻轻挑出。“直到哪天你有力气开始生活了。”

“为什么？”醒了以后，我稍稍往旁边移了移，和他拉开距离。他身上没有超能洗衣液的味道，他的床也不够柔软。屋子也里没有爵士乐。他不是他，没有办法喜欢。

东子顿了顿，眼睛拢上烟雾。“我不忍心看你出去像个游魂一样乱逛，随随便便对待自己。或者遇到不好的人，染上一些坏习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的手又把我拉了过去“毕竟，生活再怎么不堪，我们也还是得活着啊！”

我抱着他，整颗头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轻轻叫了声“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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