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760】一定要按套路出牌。2022-12-03

10、

皇上任命吴王李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单父县尉贾贲进军到雍丘,有部众二千人。之前谯郡太守杨万石献出本郡,投降安禄山,逼迫真源县令、河东人张巡为长史,向西迎接贼军。张巡到了真源,率吏民哭于玄元皇帝庙,起兵讨贼,吏民乐从者数千人;张巡选精兵一千人西至雍丘,与贾贲会合。

当初,雍丘县令令狐潮以县降贼,贼任命他为将,派他东击淮阳救兵于襄邑,击破,俘虏一百余人,拘押在雍丘,准备杀死。这时,令狐潮临时前往晋见李庭望;淮阳兵乘机暴动,杀死看守。令狐潮不敢回城,抛弃妻子儿女逃走,贾贲得以乘机进入雍丘。

二月十六日,令狐潮引贼精兵攻打雍丘;贾贲出战,战败阵亡。张巡力战,击退贼军,于是兼领贾贲部众,自称吴王先锋使。

三月二日,令狐潮会同与贼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四万余人掩杀到城下;众人惧怕,人心动摇。张巡说:“贼兵精锐,有轻视我军之心。现在出其不意攻击,他们必定惊慌溃散。贼军气势稍微挫折,这城就可以守了。”于是派一千人登上城墙;自己率领一千人,分为数队,开门突出。张巡身先士卒,直冲贼阵,叛军人马纷纷躲避,继而撤退。

第二天,贼军再次进攻,绕城架起一百座抛石机,巨石齐飞,城楼城堞全部砸秃了;张巡在城上立起木栅以拒战。贼兵蚁附登城,张巡把蒿草扎成一束,灌以油脂,点燃抛下,贼军无法登城。张巡又不时抓住机会,出兵出击;或者夜里从城墙上把士兵缒下,偷袭贼军军营。前后六十余日,大小三百余战,穿着盔甲吃饭,裹起伤口再战,贼军于是败走。张巡乘胜追击,俘虏胡兵二千人而还,军声大振。

华杉曰:

张巡在第一时间出动出击,先打一个胜仗,这是此次守城成功的关键,孙子兵法上这叫“治气”,士气的气,把自己的士气抬高,把敌人的士气打下去,张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也实施成功了。回忆一下,当年李世民对窦建德虎牢关之战,是完全一样的经过,我们也评述过。

11、

当初,户部尚书安思顺知道安禄山反谋,于是入朝上奏。等到安禄山造反,皇上因为安思顺先奏,不怪罪他。哥舒翰一向与安思顺有矛盾,派人伪造一封安禄山送给安思顺的信,在潼关关门将送信人逮捕,搜出信件,呈报朝廷,并且数落安思顺七条罪,请诛杀他。

三月三日,安思顺和弟弟、太仆卿安元贞都被处死,家属流放岭南。杨国忠想救救不了,由此开始畏惧哥舒翰。

12、

郭子仪抵达朔方,增选精兵,三月五日,进军到代州。

13、

三月十五日,吴王李祗攻击贼将谢元同,将他击退,朝廷拜李祗为陈留太守、河南节度使。

14、

三月二十九日,任命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为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加授颜真卿为河北采访使。颜真卿任命张澹为支使。

之前,客居清河的李萼,年二十余岁,为郡人向颜真卿乞请救兵,说:“您首唱大义,河北诸郡都仰仗您,以您为长城。如今清河,是您的西邻,国家平日积聚江、淮、河南钱帛于清河,以供应北方边防部队,称为‘天下北库’;现在,共有布三百余万匹,绸缎八十余万匹,钱三十余万缗,粮食三十余万斛。当年讨伐默啜,盔甲兵器也都贮藏在清河库,现在有五十余万件;清河有七万户人家,人口十余万。计算下来,财富是平原郡的三倍,兵力是平原郡的两倍多。您如果能派军队支援清河,抚慰清河吏民,统一在您的麾下,以二郡为腹心,则其他各郡如同四肢,无不听您指挥了。”

颜真卿说:“平原兵也是刚刚招募上来,尚未训练,自保还恐怕不足,哪里顾得上邻郡!虽然如此,假如我同意你的请求,又该怎么做呢?”

李萼说:“清河人派我来向您请求,并非力量不足而要借您的军队抵抗贼寇,也是想要来瞻仰大贤之人的高义罢了。现在看您的意思,并没有坚决的言辞,也看不出坚定的神色,我怎么敢轻率说出该怎么做呢!”颜真卿惊叹他的表现,想要给他士兵。众人认为李萼年少轻敌,白白分散兵力,必无所成,颜真卿不得已,还是拒绝了他。

李萼回到宾馆,再次写信游说颜真卿,信中说:“清河去逆效顺,奉粟帛器械以资军,您却不接纳,反而怀疑。我回去之后,清河不能孤立,必定有所系托,将成为您西面之强敌,您能不后悔吗?”颜真卿大惊,即刻到宾馆,借给李萼士兵六千人;送到郡境,执手道别。颜真卿问道:“兵已经给你了,现在可以说你准备怎么做了吗?”李萼说:“听说朝廷派程千里将精兵十万人出崞口讨贼,贼军占据险要地势阻挡,官军不得前进。现在,我当引兵先攻击魏郡,抓捕安禄山所任命的太守袁知泰,迎回旧太守司马垂,让他做西南方的主人;然后分兵打通崞口,迎接程千里的部队进入河北,然后讨伐汲郡、邺郡以北,以及幽州各郡县中那些还没有反正的;平原、清河率诸同盟,合兵十万,南下孟津,分兵沿着黄河前进,据守要害,切断叛军向北逃走的道路。计算下来,官军东下讨逆的,不下二十万,河南义兵西向攻打得也不减十万。您但当上表朝廷,请潼关前线坚守关城,不要出战,不过一个多月,贼军内部必然发生相互图谋的事变。”颜真卿说:“善!”命录事参军李择交及平原令范冬馥率领自己本部,与清河兵四千人及博平兵一千人会合驻扎在堂邑西南。袁知泰派部将白嗣恭等率领二万人人前来逆战,三郡兵力战一整天,魏兵大败,斩首一万余级,俘虏一千余人,缴获战马一千匹,其他军事物资非常多,袁知泰逃奔汲郡。三郡联军于是攻克魏郡,军声大振。

华杉曰:

李萼来讨救兵,颜真卿面临给还是不给的选择。给,是一个行动;不给,是不行动;人在犹豫的时候,天生倾向于选择不做决策,不行动,因为他认为不行动,就没损失。至于“众人”,“众人”必然是低智商,智商与人数多少是成反比的,群体永远会选择错误的方向,他们只是在感情上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众人”极力反对,颜真卿就“不得已”,拒绝了李萼。

但是,李萼不仅有大义,而且有手腕,他一封信,就让颜真卿连滚带爬的赶到宾馆给他送兵来。为什么呢?因为他指出了不给他支援的坏处,颜真卿不支援清河,清河就可能投靠安禄山阵营了。这是孙子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的“伐交”问题,是统一战线问题,性质不一样了。

两人联手之后,李萼陈述的大战略,也完全是教科书式的标准套路。所谓套路,你只要按套路来,大概率就没问题;不按套路出牌,风险就会加大。李萼的套路,潼关坚壁不战,安禄山进不了长安,朝廷就稳如泰山,坐镇号召全国勤王军队。官军和义军东西两路运动作战,只消一个多月时间,叛军内部信心动摇,就必然生变,等着某人砍下安禄山人头送来就行了,安禄山这种叛乱,没有什么政治基础,基本上掀不起什么大浪。

形势到这一步,已经比较明显了。不过,李隆基会亲自破坏李萼的战略,因为他不按套路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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