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的死亡

每天入睡前,我都要刷一遍朋友圈。QQ空间,微信朋友圈,微博,不看一下就觉得少点什么。

图片来自于网络

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的小男孩一样,我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直到三年前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病症还不算严重,我才安下心来,直到最近我觉得朋友圈十分无趣,我再也看不到别人生活里的细节,更多的是装饰,经过美化的自拍、天真浪漫的爱情、比铁还坚的友情,我嗅不到真实的气味,在睡梦中总是梦到自己是群狼之首,然后死在猎人的枪下。

所有人告诫我:偷窥可耻。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看黄片。男人女人脱得一丝不挂,耳塞里只有男女的唼喋之声,面红耳赤,但看男女全裸却失去了遮羞式接吻的美感,后来觉得情色片比AV更具吸引力。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在犯罪,因为自己在看色情淫秽。

我觉得我的偷窥欲越来越强烈,直到我认识阿联。

不是打球的易建联,是我的网友。也是我唯一的网友,我不知道阿联长什么样,但阿联可以告诉我这世上发生的任何事,比如AC米兰赢球了、罗纳尔多退役了、王皓在雅典奥运会输给了柳承敏,学生时代嘛,一定要展示出自己知识面广的那一面,有时候会赢得异性崇拜的目光,这是多棒的事情呢!

阿联向我承诺,他会告诉我世上发生的任何事,而且真实。

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可能是一个无耻的偷窥狂,不然大家肯定觉得我疯了。于是我每天早上八点钟去公司打卡,敲着无聊的代码,晚上六点钟下班,偶尔项目上线还得加个班,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我有一种恐惧,仿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面具,不真实。

我知道,我必须要像所有人证明我和你们一样。

于是我在朋友圈发各种搞笑的段子,上传自己的丑照,都不需要刻意装扮,因为生来就丑。我的眼睛早期近视没有戴眼镜,看东西的时候喜欢眯着一只眼,导致现在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而且我的眼皮一个单一个双,阿联告诉我:只要你不刻意修饰自己,你会获得很多人气。我问他为什么,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大家喜欢真实的东西,而且你要是拍得丑,他们会高兴疯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又帅又理智,而你虽然傻逼但是真实。”

阿联知道我的工作之后,决定给我点活赚点外快。大概只有阿联知道我有偷窥症,他有次还告诉我,我可能还患有妄想症。真奇了怪了,我觉得我思想挺正常啊,怎么可能有妄想症啊。阿联说:“你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这在一般人看来,就是神经病。”

“何以见得?”

“比如你会把我和你的故事写出来,比如你会在工作了一天之后回去看像《怦然心动》这样的电影,你期待一种十分纯粹的情感,这本来就是一种妄想。”

阿联给我介绍的活竟然是给一些杂志写稿子。而且是写校园爱情那种,在我的前二十年里都没有追到过任何姑娘,我一度仇视这世上的所有姑娘,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的病症之后,我觉得这些姑娘都是世上最聪明的姑娘,谁愿和一个疯子谈恋爱呢。后来编辑告诉我能不能把故事的结局改得完美一些,有情人钟情眷属好过于有情人相忘于江湖。

后来我写了一些大团圆的校园爱情故事,编辑给我的反馈是还不错,学生喜欢这些故事。但我却觉得那些文字对我来说是一千字一百二十块钱,我幻想出了一种情感,一种我没有经历过的情感。我一度觉得其实有很多很牛的写作之人都患有幻想症这种病,但我害怕说出这样的言论,说出后我知道会有各种炮火攻击我,“傻逼,去死。”就像我在梦里是群狼之首,然后被猎人一枪干掉。

直到有一天,因为公司做数据库的庞师傅突然辞职,我们的工作量变得巨大。我的脑子里堆得是一串串代码,却编不出浪漫的文字,我告诉编辑我写不出来爱情故事了。编辑告诉我可以写一些社会热点,我问阿联怎么办,阿联说:“你就看看那些网络爆款文怎么写的,你想出一两个争议点模仿着写一篇就行。”

“喂,提供点具体案例呗……”

“靠自己。”

我突然觉得阿联变得冷酷起来,阿联仍旧是那个无所不知的阿联,可我竟然觉得阿联如今变得如此陌生。我纳闷阿联是不是又结交了很多新的网友。有了新欢就弃旧爱啊。

庞师傅辞职的理由很简单,他要回去相亲了。庞师傅的生活乏味到可怕,虽然他近三十岁了,可是他仍旧下了班就去打游戏,晚上过着泡面加火腿肠的日子,他家里人觉得他缺个女友,于是一个电话就把他喊回四川老家了。都说四川的姑娘水灵,可是庞师傅在朋友圈是个万年潜水党,从来不发一条动态,光顾着给人点赞。我估计他相到漂亮姑娘了也绝对不会晒在朋友圈里。

好像阿联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他似乎觉得我病症不足为奇了。直到我在网上看到阿联写的爆款文章《当代人的偷窥欲就快死在互联网里》,其中有一段话看得我毛骨悚人:

我有一个朋友A,码农,喜欢写点东西。很多年前我就意识到他有偷窥欲望,他渴望知道世间的所有事,喜欢写作的人喜欢混搭各种题材,写文章的时候就可以随时调用了。好奇害死猫,于是我告诉他一些我知道的事情,他贪婪的攫取着我所知道的信息,其中有真实的,有我瞎编的,他对我深信不疑,时至今日,我估计这位兄台要是看到我的文章估计杀了我的心都有,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做了我的小白鼠,我可以观察到他的一举一动,他却是个等着我喂饲料的实验小白鼠。

我开始翻看我跟阿联的聊天记录,的确,我傻了吧唧的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了他,他倒像是个二手“倒爷”,仔细看一看阿联的资料,职业是侧写师。

我把阿联拉进了黑名单,我停止了我的QQ空间动态更新,微信、微博朋友圈更新。

我怕别人知道阿联文中的那个A就是我。

后来阿联又写了一篇《他最终羞耻地消失在了朋友圈》,又是一篇爆款文章,我只记住了结尾那一句:他逃走了,还好没人知道他得过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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