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书上说：“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无心所得，则无所得失。
卢生这个老不死的、不要脸的、长得像枯枝败叶般的男人最近遇到了件尴尬的事情。
事情其实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也并不复杂。对于卢生这个老不死的来说，其实真算不了什么；可是，虽说是老不死的，但终究是要死的呀，人之将死，其行也慎。虽说是不要脸的，毕竟是为人夫，为人父，活着总不想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死了也想让亲友们、同事们在告别仪式上找到点，哪怕是那么一丁点闪光处吧！于是乎，年岁大了，他的举止倒变得慎之又慎，太修边幅，过于严谨、刻板，甚至有点强迫症……
这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卢生很喜欢写些个歪七歪八的文章，开始时他在纸上写，后来有了网络，有了QQ空间，他开始在自己的空间里写。想到什么写什么，不图出版、不图发表。时间长了，居然在里面找到了乐趣。尤其在看到空间里常有人来访问，而且还都是些年轻人来访，着实让卢生感到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
如今喜欢上网的多数是青年人，那些喜欢到他人空间溜达的人呢，多数喜欢去空间的相册看看，看看空间主人的模样，也好对空间主人有些感性认识；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光顾自己的空间，你知道卢生这个老不要脸的想出什么招数吗？他将空间里都放上自己年轻时的照片；那些现在的，脸面长得像沙皮狗似的照片一张都不放，半张都不留,呵呵！他这显然是在装嫩嘛！你还别说，卢生的这个做法还挺奏效的。卢生的老友侯生一次到他的空间“踩踏”后居然都羡慕说，“嘿！你这狗尾巴草还真招引来不少蜜蜂、蝴蝶啊！”
侯生的话没错。在这些蜜蜂、蝴蝶中，有个女性因为常来，她引起了卢生的注意，她的网名叫“悠然的猫”。
“悠然的猫”差不多阅读了卢生空间里所有歪七歪八的文章，几乎评论了卢生空间里全部的文章， “猫”到之处，都留下了她的足迹。评就评呗，那又何妨？问题是，她的评论感觉就像是一只猫对一条鱼，对一只老鼠的评论很中肯，很到位。这让卢生这个老不死的受宠若惊；让卢生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几乎找不到北了！
终于，“悠然的猫”找到卢生的QQ里来了，她开始和卢生聊天了。他们谈论文章的写作，交流对世情的看法。“悠然的猫”留给卢生的印象是，饱学而有文才。卢生认为她是个心思幽微的女人。他两人间的交谈，让卢生感觉不到所谓的“代沟”。卢生也曾去这只“猫”的空间相册偷偷地瞄了一下。“悠然的猫”，容貌秀丽，带着三十多岁女人的雍容，空间照片上那种不会生涩，没有迷茫，没有躲闪的眼神，让卢生感觉她是一个激情四溢的女人。
终于，在一次QQ聊天中，“悠然的猫”提出要“约期面晤”，请卢生吃饭。
这让卢生再次受宠若惊，并且还有点束手无策。卢生不是怕和网友见面，这家伙从来不害怕丑，唯有丑害怕他；他是生怕再次被网友愚弄。
……
这和十多年前卢生在网络上交友的一次经历有关。
记得刚开始网上聊天时，还是通过聊天室进行的。当时聊天室聊天，没有视频，至少卢生没有摄像头，为此，卢生看不到对方的眉宇如何，总有些美中不足，电脑对面坐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得而知。不过当时聊天室里聊天时，也就是相互间聊聊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聊天结束，内容也就忘了，从来不把对方挂在心上的。当时虽然有所谓的 “Blind date”之类的说法，但是卢生却从来没有尝试过。直到后来有一次，卢生在TOM网的聊天室认识了一个北京MM，还没聊上几句，卢生就被她的才识所吸引，这个MM似乎也感觉卢生的风趣与幽默，于是当场相互交换了各自的手机号码。
后来的日子，几乎每天夜晚双方都约好在聊天室等候。白天有时候还通过手机短信聊天。卢生记得第一次接到这个MM电话时的场景：那一天，上班时卢生的手机铃响了，电话号码显示为“137010xxxxx”,哇！是MM的打电话来了！卢生赶紧按下OK键，连蹦带跳躲到办公室门外去听电话……
电话那头问， “是卢生吗？”
“是啊！你是……？（卢生显然是假装不知，为的是掩盖那颗激动得快要跳出来的心）”
“我是MM呀，您忘了吗？偏要等我先打电话吗？你现在干什么呀？”
“我……上班呀，”（紧张的心情使得卢生平时的诙谐劲儿，全闪啦，事后卢生还恨自己不上台面）
“您说要来北京，什么时候呀？我等着那……” MM说。MM的声音甜美得让卢生感觉心里暖暖的。感觉自己当时接MM电话时的表情一定不亚于当年央视某某来电显示电话广告中那位接“小莉”电话的先生。
……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卢生当时的日记为凭：
……
6月12日上午，10点到达北京站。11点在交通部干完差事。11点05分，和MM通话，约定晚上在北京赛特大厦傍边的一家麦当劳见面。18点正。我准时到达。 麦当劳有愧为快餐店了，我看到这里来的食客几乎都不是一气地吃完就走，而是漫不经心的享受洋快餐的美味。我点好了套餐，忙不跌找个座位坐下，想着网友MM就要到来，想着居然有此等机会，如此艳福从千里之外赶到北京来见MM，心里好生得意。即使我的好朋友“神算子”、“大P”他们也是始料未及的。美得自己翘起“二郎腿”晃荡着……
我选的这个位置很好，可以看到大门，出入的人都一揽无遗。来来去去，多是成双成对的人，想着自己立马也要成双成对了，我就开始出汗了（骚的）。转而一个念头，忽然在脑子里闪过，万一MM不来，自己就应当主动申请本科室年度最“傻冒”奖了。不会那么倒霉吧？总有一丝好奇驱使我坚定信念。等！
约好的“暗号”是看报。我打开《北京晚报》看了起来……翻到第33版，嘿！好兆头！“阳光乐章”几个字跃入我眼帘。莫非我这就是阳光乐章的序曲不成？可是她怎么还不来呢？两张餐巾纸都擦成了团。头昏沉沉的，一试居然有点凉！桌子上的食物吃得也差不多了！突然间，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MM的话音，“我10分钟后到赛特，你先看一会儿《北京晚报》。”咦！她怎么知道我在看《北京晚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一个老太太在看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注意我，上帝啊，不会是那个老太太吧！
我又去买了个冰淇淋，照这样下去，等她来了我再陪她吃，今天非把我撑死不可！MM啊！你不能下这样的狠招啊！
一个漂亮的女孩进来了。我心中一喜！这是她吗？“我的她”去点了东西，自己享用去了。再进来的多是成双成对的，想来不会是。又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进来。也许是她？我已不介意她的年龄了。果然，她向我走来，像是要打招乎的样子。我正待起身，她倒是先操着京腔开口了，“让您久等了！”我连忙起身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是刚来......”还没等我说完，我身后二、三米处一个男子粗声说道，“真是的！有你的事儿吗？！”我一口气没上来，咽了回去。再后面的时间，真是让我如坐针毡！ 还连续接了三个短信，都是广告！
她今天会来吗？我自问道。不再盯着门看，真的看起报纸来，从头版右上角《北京文化节代表团今赴莫斯科》看到第44版“旭风苑”的广告为止（夸张了，当然不会每篇都看，我可不会傻到那份上）。
时间已过了近一个钟头。等的人还是没有踪影。进来两个外国人，领着个孩子。那孩子走到我跟前，用汉语很有礼貌地对我说，“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对不起，这里有人。”我无奈地拒绝了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麦当劳的人也换了N批了。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来这里发神经病。但是我坚持不打电话，我有自己的原则，约好的事情，还用提醒吗？ 我心想。
来不及了，还得赶20点30分的火车。这时手机又响了，这是短消息的铃声，不看，肯定又是广告！烦人！我以极大的毅力，气若游丝地从嘴里挤出六个字：“网上找你算帐！”
起立，出门，“出租车！”“北京站！”
我终于躺在回家火车的卧铺上了，心里好憋屈，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这是MM打来的电话，接! 我倒要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卢生, 我是MM，你为什么不看‘短消息’啊? 现在看!”(电话挂断。完全是命令式语气。)
我赶紧阅读短消息，原来就是我没有查看的先前那条短信，“向右前方看，注视你的MM就是我！”
就是她!那个穿黑色T-shirt的MM？！难怪她知道我在看《北京晚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呢？”卢生回复。
“因为我觉得你比我想像的要老多了！”MM回复。
MM的话让卢生气得要吐血，“我说过要和你处对象了吗？” 卢生心里忿忿地说。
……
现在这只“猫”找自己是为什么呢？“悠然的猫”愿意与卢生交往的目的不明确。现在的卢生比当年的卢生更加老了！问题是卢生自己要是意识到这点，也就罢了。但是，这个老不死的，人老心不老。“悠然的猫”的温柔建议带走了卢生的心跳。卢生心想，反正见面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她的目的。卢生重视这次机会，那是因为通过和“悠然的猫”在QQ上的接触，卢生发现“悠然的猫”是个善于观察和分析的女性，她对世情很有见地。最起码也可从她那里采集到许多写作的素材吧。
地点是“悠然的猫”指定的。
这只“猫”打算和卢生在市区一家 “国王饭店”喝早茶。
和一个与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80后，能聊些什么呢？作为一个长辈，说话要有分寸，又要不失幽默、风趣。那么如何才能亦庄亦谐地和她聊天呢？
要么聊聊张幼仪？最近刚看过张幼仪和徐志摩的婚姻往事。张幼仪这个人物身上充满了浓烈的宿命感和戏剧感；再要么聊聊三毛？三毛绝对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可聊之处绝对不会少。可是，谈三毛最后必然会谈到三毛的死，初次见面就一起探讨一个人的死，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啊？再要么就到那里后听其自然，听听这只“猫”有些什么共同悠然的话题？
……
去就去吧,去了或许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没想到，卢生这个枯枝败叶不知足，他心想，就一个早茶时间是不是太短了吧？再说了，让一个女人买单是不是有些不适应？女人在这种地方接受男人的买单，不至于让女人有感情上的负担，吃了也就吃了，并不表明接受了这份买单也可以接受别的，因为有些单不是随便可以让哪个男人买的， 而买饭的单宽容度就大多了。
想到自己每周六反正都要开车外出兜风。卢生提出不如邀“悠然的猫”一起去海边，吃海鲜。于是，卢生在QQ里提出了这个建议。“悠然的猫”到地底是个爽快人。她满口答应了，并约好就放在这个周末。
那天夜里，卢生兴奋得不得了啦！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深夜里，他轻轻地推打开门，门外月色如水，四周围都清清亮亮，要不是生怕折断自己那枯枝败叶般的躯体，他翻跟斗的心都有啊！
可是这个短暂的高兴很快就随着第二天手机QQ上“悠然的猫”发来的消息而消失了。第二天上班时，卢生收到了“悠然的猫”的留言。
“悠然的猫”：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上次去海边，科室人一起去的，我们科长请的，乘交通艇转了一下，那是初春，明天还有哪些人去吗？我好准备些饮料什么的？
听到这话，卢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悠然的猫”的话里似乎像有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她对就两人一起去海边的建议表示担心？担心什么呢？卢生心想，无非就是担心让人非议？要明白，也许你在做一件事时，你是无意的；但是，也许有人在注意你干这件事。”悠然的猫”如果是担这个心，她是不无道理的。“准备些饮料什么的”，这话莫非是生怕自己破费？不用说，一个男人单独和一个女人在比较体面的餐馆吃饭，多半是男人请女人的，谁来买单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但是买多少却是一个变数，有很大的幅度呢，这就看菜是怎么点的了，“猫”提出自备饮料，是想为他节省开支，无可非议，是她一份心意。
“墨菲法则”，如果事情既可向好的方向发展，又可向坏的方向发展的话，那它多半会向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墨菲法则”对卢生有什么现实意义呢？卢生心里明白，一边是年轻美貌如花似玉的女子，一边则是老态龙钟，满脸皱皮的男人。这样两个人约会，谁要是不觉得奇怪，那才叫怪呢！不知情的人们往好的方面猜，人们会想到鲜花和牛粪；不客气点吧，人们铁定会朝天鹅和癞蛤蟆的故事上去想！这不是运气好坏的问题，更多的可能，是自己期待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来说不太合理。
如果“悠然的猫”没有提及也就罢了。可是一旦提到了。卢生那就难免不考虑了。《西厢记》中说，“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又说，“好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
卢生：你的话提醒了我，就我们两人去海边玩很可能引起他人非议。我看周末的约会就取消吧。
“悠然的猫”：（发来个手捂的笑脸）身正不怕影子歪啊！
卢生：人言可畏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卢生说这话绝对出于为对方考虑。）
“悠然的猫”：那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在饭店吃个饭无所谓的。
“悠然的猫”这句话让卢生感觉到了：“悠然的猫”的确存有自己想象的那种担心。也许是“悠然的猫”也意识到了这点，她补充说：想的多了，本来是像孩童之心般简简单单一起聊天的。如果人人都如此考虑，那我岂不成了“孤家寡人”了，异性也不能搭话，饭都不敢吃了？
卢生：呵呵，没想到就算了，可想到了，就不一样了，会有尴尬感。没关系，不一起吃饭一样做朋友，一样好聊天的哦。
“悠然的猫”没有再回复。
那一夜，卢生一直没有睡好。第二天，卢生在空间里挂出：“求证：”悠然的猫” + 卢生 ≠ 尴尬（设”悠然的猫”为少女；卢生为老顽童）”不到五分钟，有一个叫“妇产科男医生”的网民回帖：“解：女患者 + 女护士 + 男医生≠ 尴尬”。
这个答案显然是倾向于卢生一边的，可是事后卢生还是很后悔，后悔自己过于多虑，坐失一次与美女单独进餐的良机。
这件事最让卢生懊恼的是，蛮子东窗事发过于晚了，要是早知道有人将蛮子这样的行为归属于“行为艺术”，那么，如果有人责难一个丑老头和一个美女单独进餐，难道就不能解释为“行为艺术”吗？
就在卢生想到这里时，老友侯生给出他的回帖：“解：”悠然的猫” + 行为艺术 + 卢生≠ 尴尬”，这个家伙还戏言：“行为艺术”= 百搭！
“行为艺术”= 百搭？这不是糟践行为艺术吗？卢生这下子真的感到尴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