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我一场浮生

今天忽然想起一本书,《浮生六记》。此书如同作者一样,身世坎坷,颠沛流离,传世的只残余四篇。杨引传发现它时,它如同家道败落的老妇,厕身于众丐之中,眼神仍是余留高华。后王韬刊印,遂褪去风尘,重上高堂。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李白沉醉而书,溢出一派落拓不平之气。浮生若梦,颠沛流离,喜乐似梦,悲苦实真。《浮生六记》,真使我不忍卒读,不忍心读下去。

就像我们大多数人的开始一样,快乐而安宁,生动而鲜活。童稚记趣,沈三白把自己的童年描绘得美好安宁,点烟熏蚊帐里的蚊子,打院子里的蛤蟆,活脱脱一个熊孩子。还有还有,懵懂的情愫,一开头就让人惊艳到担忧。两个人默契顺遂,反而会让人害怕结局不预。开始的美好,仿佛都是为以后的苦难增加力度。果然,最后公婆误会,兄弟诬陷,芸娘被赶出家门,贫困流离。但她仍然一心爱着那个熊孩子。

芸娘兰心蕙质,落落大方,安静得仿佛树下的青青草。可是,就是有那么一个熊孩子,闯入了她心里,让她可以不管封建闺阁的约束,偷偷地为他留了一碗粥。这碗粥,拴住了熊孩子的心,也拴住了她的心。

书中芸娘之所以吸引读者,是因为她不像古代三从四德的妻子,因为爱,让她拥有了女性的独立人格,同时也丧失了她本应有的骄傲。她女扮男装和沈复出门逛会,她雇混沌担子为沈复赏花会温酒,甚至于为沈复精心纳妾,因不成郁郁而终。林语堂说她是一个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而我说她也是一个最可恨的女人。她的这份爱给得太博大,以至于让沈复形秽。

《浮生六记》一书,只芸娘一人。她的爱让人羡慕也让人唏嘘。她的爱太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去触碰,会痛。所以,现在的恋人们啊,要无理取闹,要不可理喻,要自由自在地去爱,这样才真实。浮生若梦而非梦,芸娘的爱太梦幻,爱够了,无法去更爱了就消散了。说到底,是沈三白欠芸娘一场浮生。

世间女子,有几个芸娘,知性而迂笨,诗情而不矫情。沈三白辜负了她的爱情,世道却辜负了她的才情。所以啊,要努力生活,活出本来该有的模样,不要因为谁而敛尽锋芒。谁不曾锋芒过呢?那些受岁月洗礼,看似清静如水的人,不是因磨难而妥协,而是因高华而矜贵。可惜,芸娘未能支撑到那一天。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欲为君醉,君难知我多。谁负了谁,是一笔糊涂账,好在还有文字流传着,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子,为爱活出了亮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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