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电影季 2017年7月23日 狮口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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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电影院》是一部带着浓浓乡愁的电影。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的细腻情感和对人生的内省在我多年前看过的电影《海上钢琴师》中已经有深刻的领略。导演的人生三部曲,选择的发生地都是一个对外近乎隔绝,只有一点点窗口的时间和空间能同外界联系,看到外面那自己想看到,或者别人想让他看到的那个最多姿多彩,最令人向往的一面。海上钢琴师的1900,在每次停泊港口的时候都回到甲板上观看码头上的人来人往,远处的摩天大楼。在游轮里,各式各样的旅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生百态在他面前如同电影一般的放映,一次旅途结束,一场电影放完,自己还是自己,一个观看大千世界却又不愿参与其中的观众,直到生命结束,他也没有离开他的电影院,他选择的是与他的电影院一并成为过去。成为大千世界的观众,而不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许这是内倾性格类型的人心目中的理想状态——世界是个电影院,而我的内心,才是世界。相比起1900仅有的响应客体的伙伴,《天堂电影院》的多多则有一位点灯人,告诉他不仅要喜欢电影,还要喜欢世界这个电影院,上台表演,而不是仅仅作为狮子口下的看客。虽然自己未能成就的不甘和补偿促使艾费多给多多指路,但却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改变了他的一生——离开家乡,在外闯荡,冷暖心酸,夜深人静,心灵孤寂,白鬓归乡,物是人非。他自己成了电影里的人。我们无法把多多和1900进行横向比较,无论选择成为观众,还是电影里的人,他们选择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沉沦,这也许才是导演对人生最想表达的东西。

回到西西里的小镇,看完电影,我对家乡的回想也被唤起了。这个小镇,多么像我的家乡啊。偏僻,闭塞;慈眉善目的、怪异脾气的、家长里短的邻里;严肃的学校,自我焦虑投射给孩子的老师,还有充当神父职责的闭路电视接收中心,放学后玩乐的小镇广场,以及工人俱乐部和里面的电影院。家乡是一个交通闭塞但却五脏俱全的小镇。拜工业所赐,九十年代末还在夹着计划经济尾巴的时代,小镇里就有了配备不错的公共设施,电影院,矿电视台,体育馆,广场,运动室,以及后来零零星星出现在各个小区的黑网吧。电影院、电视和黑网吧也许是我小时候观看外面大千世界的唯一通道。事实上,我与电影的渊源并不算深,相比来说,电影院反而给我留下了一些无法磨灭的回忆。小学的时候,我的爷爷管理着离退休管理处的老年活动中心,活动中心被安置在了一座有巨大人字屋檐的建筑里,长大一些后才知道,这里被叫做老电影院——那时新的电影院已经搬迁到了工人俱乐部,一座四方形的三层建筑。偶然有机会,我像老电影院已经废弃的主放映场望去,远处幕布的位置是无底的黑暗,近处空无一人的座位和杂乱堆放的杂物已经落上了厚厚的灰尘。这可能是使我我最早产生过去、老去和时间流逝观念的地方,也许正是这个错过它辉煌时刻的老电影院,给了我电影最早的启蒙,也用自己告诉了我电影的厚重与尊严。而新电影院,展现给我的则是如同神父一般的卡农的具现。新电影院其实是一个剧院,有电影放映的时候才拉上银幕,平时则是节日或者纪念日的公共演出。公共演出一般是由企业的不同厂子出,也有似乎是专门的文艺队演出的,这些不重要,真正对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几乎不曾有过变化的节目单,也许在我出生前和我更小的时候,这样的重复已经进行了无数个年头了吧,再然后,电影院的卡农开始被拆解了。新电影院开映的时候,和影片中中年多多遭遇的问题一样,电视抢走了电影的观众,偏僻却不断追求新奇与刺激的小镇人很快抛弃了这种需要钱和大块专门时间才能保证的娱乐,电视,游戏机,电脑网吧,一个接一个的抢夺着过去只属于电影的对外通道。再然后,高速公路修通了,去昆明不需要一整天,只要一个上午。在我的印象中,那个新电影院只放映过为数不多的几场学校或者工会组织的电影《宇宙与人》《妈妈再爱我一次》《泰坦尼克号》。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些和主旋律并不特别搭边的电影,也在套用着集体非人格情感的模式,一个不落的让小镇所有人都要看到,或者说,必须看到。童年里,电影院和被控制在有限的几个中央台和省台,地方台的电视机可能正是这样“灌输式启蒙”的开始。和电影里一样,小镇的神父在控制着小镇对外面世界探索的唯一通道的流量和方向,就像放映机的光束从狮子口里出来一般,它给你看什么,什么就是你该知道的外面的世界,如果你想和狮子谈谈,嘴巴张大一点,我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许你就该担心他会不会把你一口吃了。也许正是这么一段“狮子口下的时间”有点过于短暂,我对权威之下的卡农与信息控制的共鸣大概并没有影片中多多或者比我更年长一些的80后深刻,这狮子口给我带来更多的,还是对过去已几近空白的回忆的拾取。再后来,电脑游戏和网络成为了我获取信息的主线。僵化迟缓的神父已经玩不转也控制不住这些新鲜玩意了。家乡的我似乎从哪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将自己投入了网络世界的海洋——家乡太小,给我建造内心世界的材料不够了,我要出去,或者至少我的心出去。

我是1900性格的人,我生活在多多的小镇里,我想出去,我也出来了,我的内心依然有个巨大的世界,我还想继续建造它,我要更多的材料,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我正在下船,却充满踌躇,我的点灯人在鼓励我下船,我的内心依然是大大的世界,两个世界没有冲突,我是别人的观众,别人也是我的观众,我也是我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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