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04

该死的时代


01.

天空飘着雪,下的很迅猛。老牛抬起头看了一眼混沌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脚朝着前面走去。

老牛正走在一处停工的现场,他的身后是修建到一半的楼层,周围堆积着废弃材料,雪覆盖到上面,让杂乱无章的现场看上去静谧很多。

地上早已积了一层雪,老牛沉重的脚步踩过去,雪地上就有一行清晰的脚印,但很快就又被雪覆盖了。

老牛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男人,留着络腮胡子,皮肤黧黑,短发下面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此情此景倒是很像在拍电影,老牛就像个孤独的冷酷的杀手,漫天的风搅雪,狂风嘶哮,让人睁不开眼睛,暗地里危机四伏,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一触即发。

老牛可没有逸致闲情幻想这样一出戏码,还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孤独的冷酷的杀手。他是这个停工现场的工人,蹲守在这里,是等着问工头要克扣的工资,过去整整一年,他辛辛苦苦赚的三万多块钱到现在都还没有要到手,心急如焚。

其他人都已经回去过年了,唯独老牛蹲守在这里。他已经蹲守了十来天了。按理说,工地上工人不止老牛一个人,但其他人都已经拿到一部分钱走了,唯独老牛一分钱也没见着。当时工头发工资的时候,老牛恰巧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工资已经发放完毕,工头也不知去向了。也没人告诉老牛当天发工资,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当天晚上其他工友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老马见状,顿感不可思议,问其中一人:“你们干啥急着回去,钱不要了吗?”这人回答:“还要个球,连工头的面都见不着,怎么要?”老牛急了,说:“就是见不着大家想法子也的等着要啊,这回去可咋办,老婆孩子等着用钱过年呢?要是回去了,翻年回来,这钱就更不好要了。”这人说:“你要等就等吧,反正我们是不等了。”说完就不理会老牛自顾自收拾东西了。

显然这人没有说实话。老牛又是实在人,信以为真。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所有人都走了,就老牛一个人留了下来。老牛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纳闷,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蹊跷。于是,老牛起身去找了看工地的老头老范。老范将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都和盘告诉了老牛。老牛听罢,怒火中烧,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日她妈的,这群杂种把人不当人看。”

工地上干活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大家之前素不相识,这差不多一年时间的接触,老牛和任何人都没有发生过摩擦,也没有起过争执,甚至还自觉相处的很融洽。中秋节的时候,放了半天假,他们还一起去镇上的洗头房找过一次女人呢。老牛在外闯荡三十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去那种地方,除了她老婆,在没摸过其他女人的身体。这事发生后,老牛还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起来就面红耳赤,羞愧难耐。

表面上大伙好归好,但见了钱,那马上就变脸了。原来当时工头给大伙一同给了一笔钱,然后这笔钱就被大伙给平分了,给老牛连招呼也没打。因为多一个人参与进来,每个人就少分一部分。大伙很有默契的将这事瞒着老牛。

老牛从十五、六岁开始闯荡江湖,磕磕绊绊、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期间没少挨人绊子,但这种哑巴亏他还是头一次吃,人心不古。

老牛已经逗留了十来天了。老牛每天至少都会给工头打三个电话。起初,工头还耐着性子和他说上两句,每次的理由又都一模一样,钱已经给过了,是让那些刁蛮的人私吞了,应该去找他们,不应该再找他。但老牛没办法啊,他不可能全中国挨着跑去问工友要属于他的那份钱,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工头这里。再说了,工头先前是给过一次钱,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也不是全额付款啊,就是那些拿到钱离开的工友,他们也并没有如数拿到这一年来挣的所有钱。再到后来,老牛再打过去,都会被对方无情的挂断,最后索性打不通了,估计是对方把他的手机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在此期间,工头也曾有两次答应要给老牛结算工资,并且让他几点几分到某某地方等着,老牛满怀希望地很早就候在约定地点了,却一次也没有等到对方。打电话过去,对方就说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明摆着在放老牛鸽子。又有什么办法呢?老牛是气不过,可打碎牙自个也的往肚子里咽,谁让自己当时发工资时有事外出了呢,谁让自己遇到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工友呢。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老婆也三番五次打电话过来询问老牛什么时候回家,但这钱还没有个着落,老牛心急如焚,整日长吁短叹,茶饭不思。


02.

老马这次是要去找看工地的老范。现在工地上就只有他和老范两个人了。

老范六十多岁了,个头矮小,枯瘦如柴,站在老牛跟前就像个孩子。这段时间,老牛经常跑来找老范聊天,老范也是一个人无聊、孤独,总是不厌其烦的陪老牛倾诉苦衷。

老范有轻微的哮喘,大声说几句话就喘气,喉咙里一直就像是有架炉子在呼噜呼噜的烧水。老范又喜欢抽烟,到了冬天,这哮喘就更严重了。

老范的住所在圈起来的工地门口,便于观察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老范的住所不大,里面支着一张单人床,放着一个陈旧的写字台,两把椅子,地上架着一个炉子。房间虽然并不宽敞,但住着倒是挺暖和的。

老牛来找老范聊天的另一个目的也是看中了他房间里的这架炉子。老牛住的是大通铺,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现在所有人都回去了,就他一个人住,后来电也停了。房间又没有生火,又冷又暗,这冰天雪地的,根本冻的待不住人。

老范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吹牛。天南海北,没有他没有到过的地方;山珍海味,没有他没有吃过的东西;年轻的时候没有他不敢追的姑娘。话匣子一打开,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说到激动处,哮喘厉害了,弯着腰猛烈地咳嗽两声,挺起身子,喝两口水就又开始了。

老牛本来就有心事,心里烦躁的很,压根没心情听老范在这里吹牛。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附和两句,好让老范能继续说下去。他虽然不喜欢听老范吹牛,但也不希望老范不说话。老范说话起码能转移他一部分的注意力,老范一停下来,他所有的心思就又聚焦到了要钱这事上,这让他就愈加烦躁了。

这天,两个人坐在一起抽烟,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雾。老牛一边抽烟,一边听老范吹牛。他已经习惯了,毕竟过去十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今天的老范有点反常,说了还没两个小时他就住口了,不说话了,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话,是因为没话可说了,连续说了十几天,该吹的牛早就吹完了,他已经找不到吹牛的新鲜资本了。

看老范不说话了,老牛倒有点诧异:“你咋不说了?”

老范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把烟雾吐了出来,说:“你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老范话锋急转而下,这是老牛没想到的:“那我该咋办?”

“得采取点手段。”老范看着老牛,很认真地说。

“采取点手段?”老牛疑惑了。

“要么让他怕你,要么让他烦你。”

老范这么一说,老牛就更疑惑了。

“这话啥意思?”

“让他怕你是不可能了,咋们这种人做不出来那种心硬的事。”老范叹了一口气,“那就只有让他烦你了。”

“他已经很烦我了,现在我连他手机都打不通了。”老牛抱怨道。

“可你知道他住哪里啊。”

老范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老牛。

“比如说,你就直接上他家去,整天都赖在他家里头。吃喝拉撒统统就在那里。就算他不烦你,他老婆孩子还不烦你吗?烦了就得赶你走。走可以,给钱啊。”老范弹掉了烟灰,得意地说:“一个陌生人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搁谁谁不烦?”

“可是……”老范这是个办法,但老牛是那种脸皮薄的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去年中秋节去找了女人,这事至今郁结在老牛心里——老牛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可是个屁。你觉得开春了,你还能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吗?”老范在问老牛,却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不可能了。你已经得罪人家了。再说了,就算工头不计前嫌,但你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和那帮人共事吗?”

老牛知道老范嘴里的那帮人指的是谁。

虽然老范说的句句在理,老牛也不置可否。但这事如果真要去做,得需要一点时间,老牛一时半会下不了决心。

接着,老范顺着讨薪这个话题,又开始了他的吹牛。说他有一年,老板欠钱不给,他就趴在地上抱着老板的腿不让走,老板走一步,就拖着他走一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把钱给他了。

老牛看了一眼老范,他低着头,像是在回忆。老牛猜想,这段不是老范瞎编的,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老范动情了。不然的话,老范吹牛都是眉飞色舞、口水横飞的。但此时此刻的老范显得有点冷静和落寞。


03.

从老范那里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雪也已经停了,西边居然还冒出来了落日的余晖。

老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没有生火,冷冷清清的。老牛打算钻到被窝里去,这样一来会热乎点。

就在老牛脱了鞋,准备爬上床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老婆打来的。老牛有点迟疑,不想接这个电话。老牛心里清楚,老婆打电话意图何在,因为同样的电话之前他已经接到无数次了。无非就是询问老牛钱有没有要到,什么时候回家过年。一家子人都等着老牛拿到钱回家过年呢。所以,只要看到老婆的电话,老牛莫名就有点烦躁和难过。但最后,老牛还是接起了这个电话。

一如反常地,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老婆唉声叹气地询问,而是火急火燎地哭诉。老婆断断续续、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老牛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老牛的父亲急性脑溢血,栽倒在地,被紧急送到医院,这会正在医院接受抢救呢。护士让家属尽快办理相关手续。说白了,就是让家属赶紧交钱。先交钱,后看病,这往往也是医院的一项常态化“服务”。其实不光医院,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办事的逻辑性如出一辙。

这笔钱从哪里来?老牛的老婆犯难了,一犯难就把电话打到老牛这来了。打过来,老牛犯难了。这下子,两个人都犯难了。但犯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医院那边是不会因为你两口子犯难,就免费给你家属看病的。

挂了电话,老牛心急如焚。思来想去,老牛也没有想到好办法。猛地,早晨和老范谈话的内容闪现在了脑海。但这次,老牛采取了不让对方烦的,而是让对方怕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老范没有教他。

老牛重新穿好鞋,准备出门。出门前,老牛从门口的工具包里翻出来一把瓦刀揣在了怀里。

老牛揣着瓦刀摸索找到了工头家附近,但他不敢立马就走上去敲门,而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盯着大门,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他想抽完这根烟了就去敲门。

老牛一根烟还没抽完,一辆黑色的轿车就缓缓的出现在了大门口。老牛认得,这正是工头的车。车门打开,老牛看到工头从车里走了出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老牛扔掉手里的烟头,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工头开门前走到了跟前。工头抬起头看见了老马,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没走?你找来我家也没用。钱我已经给过了,要想要钱,去找他们几个,别他妈再来找我了。”

老牛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语气悲凉:“工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爸就在刚刚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家里急等这用钱……”

工头突然抬起右手打断老牛说:“管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爸被送去抢救了。死了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说完从口袋掏出钥匙走到门口就要开门。走投无路的老牛从怀里掏出了瓦刀,上去就把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老牛疯了,咆哮道:“不给钱,今天谁他妈都别活了。”

工头没有料想到老牛是带了刀来的,眼前的场景是出乎他的预料的,看着急了眼的老牛,顿时也慌了。

“老牛,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吗?”

“我不管,我就要我挣的钱,给了钱什么都好说。”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声音迅速惊动了周围过路的人。正赶上下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逐渐簇拥起来的人群,老牛心里慌了,他知道事态严重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态居然闹到了这种地步。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很多人拿着手机在拍照。为了让照片清晰一些,甚至有人打开了闪光灯。灯光在老牛的眼睛里每闪耀,都像是宇宙爆炸了一次。

这时,人群里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你冷静一点,把刀放下。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了。”

听完这话老牛就更紧张了,一紧张,下意识地,臂弯就把搂着的脖颈勒的更紧了。

老牛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眼前簇拥着的人群都置身在刺眼的光芒里,眼花缭乱,就像电影里刚晕倒在地的人,镜头呈现出来的模糊画面。

老牛本打算是来讨薪的,是合法的,但当下他的做法与动作却是违法的。老牛恍惚有点怀疑眼前这一幕的真实性,自己出门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了一把刀,怎么就又稀里糊涂的出现在了工头家门口,还把刀悬在了人家的喉咙上,招致这么多人驻足围观。

老牛有点恨,他恨的不是工头欠薪这件事,他恨的是簇拥在外围看热闹的这些人。自己分明已经够惨了,拿不到工资,回不了家,父亲突然栽倒送去医院抢救支付不了医药费,他们不但不同情,反而停下来看热闹,还拿出手机拍照。就像是在大街上围观杂耍的艺人,停下来看会热闹,拍几张照片,就差拍手叫好了。老牛觉得眼前的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狰狞的微笑,是嗜血的猛兽。

很快地,警车急促的鸣笛声打断了老牛的遐想。两辆警车停在了人群外围,从车上下来了六七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他们拨开簇拥着的人群,来到了老牛跟前,和他形成了对峙局面。

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应该是领队,冲着老牛喊道:“请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放下刀我们慢慢谈。”

“我……要钱,我只要……钱。”老牛语无伦次地说。

老牛这话对于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比如老范,是没毛病,成立的。他就是来讨要钱的,这钱本应该就是属于他的,只不过他采取的方式偏激了些;可没办法啊,他也不想这样,谁让现实把他逼到这一步了呢;他走投无路了。可围着看热闹的人,还有接到报警前来处理的警察是不了解其中底细的;老马这样喊,他们还以为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在打劫呢。他勒在臂弯里的人就不再是欠薪的无良商人,而是无辜的人质。

场面形成了僵局,老牛和警察对峙着。警察越是朝老牛喊话,老牛就越是紧张,越紧张,悬在喉咙上的刀就勒的更深。眼看着工头脸色都变得铁青了。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两拨人越来越紧张时,工头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出现了大门口。小男孩是听见了警车的鸣叫声跑出来看热闹的,出现在可眼前的场景着实吓了他一跳,最主要是他爸爸被陌生人用刀威胁着,危在旦夕。小男孩害怕了,开始哇哇大哭。

老牛回过头去看,看到门口的男孩在哇哇大哭,自己也想哭,就分神了,一分神勒着的臂弯就松弛下来了。他一放松,工头乘势就开始挣扎,出于求生的欲望,工头挣扎的力气格外大,一下子就挣脱了老牛的束缚。

就在老牛身体还在向后打着趔趄的同时,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冲上去就把老牛摁倒在地了。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齐刷刷喊道:“好……好……”

在老牛被警察制服,戴着手铐往警车里塞时,工头摸着喉咙冲上去踹了老牛一脚,嘟囔着说了一句:“小心老子让你在里面待一辈子。”


04.

老牛本以为顶多被拘役几天就没事了,让老牛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案件居然演变成了刑事案件,在法院开庭审理了,稀里糊涂的老牛就被送上了法庭。在开庭之前,有个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戴着眼镜的男人找到了老牛,见到老牛后,他主动伸出手和老牛握了手,亲切地笑着说:“你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接下来我将全权接受你这起案件,争取为你伸张正义,让你的合法权益得到保障……”

律师一股脑说了很多,但老牛云里雾里一句也没听懂,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是一头的,到时候会帮自己说话。法庭上,老牛果然在被告席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律师。另一边的原告席里,老牛看见了工头,当时被自己要挟的人,他正一副凶神恶煞的瞪着老牛。

站在法庭上,老牛整个人都是懵的。以前只在电视里才能见到此情此景,没想到自己居然现在就站在法庭里,还是以被告人的身份,这辈子老牛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在法庭上,像是做梦一样。尤其看着眼前一排正襟危坐的法官,老牛心里就一个劲的打寒噤。

很快法官就宣布开庭了。在电视里觉得法官的那个小锤很有威力,敲下去,全场鸦雀无声,但现在每次听到小锤的声音,老牛都觉得像是敲击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他的心快要碎了。

老牛依然像是做梦一样,法官问他是不是,他就回答是;法官问他还有什么疑问吗,他就回答没有。其实他压根就没有听清楚法官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他以为没关系,因为之前见到的那个法律会帮他说话的,结果自始至终也没见那个律师说几句话。

法官也问了工头一些问题,工头一直都是一副很委屈、无辜的模样,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应答如流。如果有他吃不准的问题,正在他支支吾吾时,他的辩护律师倏地站起来就替他回答了。

直到法官再一次敲锤时,老牛才如梦方醒。因为法官要宣读开庭受理结果了。宣布的大致结果是,老牛当初见工头是带着刀去的,蓄谋已久,是有杀人意向的,所以判处他的是杀人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

没有人提起,老牛拿刀要挟的动机是因为工头拖欠了他的工资。而他的父亲也被送到医院抢救,需要用钱。

听完宣判结果,老牛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这时候,老牛才真正开始紧张了。他张大嘴巴,想要替自己申辩,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但很快法警就把他又重新按回椅子里去了。老牛想要喊叫,奇怪的是,他像是失声了一样,任凭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发不出一句声音来。

然后他就看到法官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他的辩护律师也要走了,法警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拖着他往外面走。经过原告席时,他看到了工头脸上露出的得意地笑。

两个实习旁听的大学生坐在听众席。老牛听到其中一个人摇摇头叹息说:“最多判个恐吓罪,怎么就成了杀人未遂了。”另一人用胳膊戳了他一下,把食指放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人目送着老牛被带出了法庭。法庭的大门轰然关上了,老牛感觉眼前漆黑一片,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有人告诉老牛,在他被逮捕入狱的当晚,他的父亲因为抢救无效,去世了。当然也没有人告诉老牛,他的辩护律师,是工头花钱替他“请”的。


05.

老牛的父亲生前养过一条狗,异常生猛,看见陌生人就扯着长长的铁链冲着那人狂吠。这狗全身黑毛,毛发顺滑,没有一根杂毛。老牛的父亲给取名叫黑子。

黑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老牛家的,老牛忘记了。但老牛知道这狗脾气暴躁,对人也不友善,除了他父亲没人敢近它的身。黑子和老牛他父亲关系很好,见到他父亲就乖乖趴在地上,又时还会满地打滚、撒娇。

黑子在老牛他们家待了一辈子,这一辈子也只认老牛他父亲一个主人。如果老牛父亲有事离家不在,黑子就绝食。别人给的食物,即便再好,它也无动于衷。

黑子年纪大了,逐渐地,耳朵和鼻子都没有那么灵敏了,视力也是急剧下降。有时候趴在那里,眼睛里一个劲的流眼泪,看着怪可怜的,就是有人走近了,它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拖着长长的铁链冲着来人吠叫了。

黑子生病以后,老牛他父亲对黑子就更好了,常常摸着黑子地头说:“好孩子,你要是痛苦就先去吧,不用等我,我过两年就去找你。”

黑子用头去蹭老牛父亲的腿,一个劲的掉眼泪。

老牛不忍心,对父亲讲:“实在不行就带黑子到宠物医院去看看眼睛吧,别让瞎了。”

老牛父亲说:“瞎了好,瞎了好啊,这该死的时代,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黑子就彻底瞎了。

老牛父亲被送到医院的那晚,第二天,家人回到家,发现黑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起初以为它睡着了,后来才发现,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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