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焚 书

——平棘酒徒

学义姓李是塔圪头村的人,他家世代行医,传说他的曾祖父学敏老先生还曾经当过御医,伺候过皇上和老佛爷哩。

也许是学敏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使皇上龙颜大悦吧,赏赐给他的玉石扳指就有三个,黄马褂也赏赐过一个,只是他从来就没穿过,整天把那个宝贝给供享起来,这一供就是一百来年。

小时候,学义有一回偷着戴着扳指穿着黄马褂跑了出来,在一群穿着开裆裤露着小鸡鸡,半个大屁股的孩子们面前炫耀,就曾经被他爹嘉礼拿着荆条狠狠抽过一顿。

老李家世世代代家教甚严,可是自从学义的曾祖学敏告老还乡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出过有头有脸的人物。

学敏有言:“伴君如伴虎,侍候皇帝虽然看着是风光无限,里面的苦外人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哪天开错了药方得罪了皇上,龙颜震怒,不但自己的脑袋保不住,弄不好还得满门抄斩!”

学敏做了一辈子御医,医生算是做够了,他从不支持后代子学习岐黄之术,倒是鼓励他们学学五经四书考取个功名,奈何哪个也不是读书的料,别说考个进士,连个举人也考不上。

先生没少请,也舍得出大价钱,就是孩子们不争气,顶多考取个秀才,就死活也不愿意再看圣贤书了,没事总愿意钻到一堆医书里,到了吃饭的时候都不知道出来。

学敏从不认真教儿孙医术,也不给他们请名医指导,没想过儿孙们一个都是自学成才,方圆百八十里都过来瞧病。

几辈子挣的钱都买了土地,不敢说良田千顷。上百亩地倒是有的,十里八乡都知道,老李家是个大户。虽然是个大户,但要跟人家老吴家相比呢,那小巫见大巫了。

老吴家祖上是行伍出身,镇压马贼有功。荡平马匪后解甲归田买了几十亩能浇水的良田,一代又一代,欺压左邻右舍,强取豪多,盘剥佃户,大斗进,小斗出,田产就像蜗牛的壳一圈一圈大了起来。

到了吴成文这一代,更是成了个谁也不敢惹的活阎王,这老吴欺男霸女,横行天下,提着两把盒子炮,一身的好功夫。

这老吴,幼年跟村里的义和团传人学过洪拳,长大后又和肇州的悍匪郭麻子拜了把子,这个郭麻子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半夜里啼哭的娃娃,一听到郭麻子来了马上就闭住了嘴。

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吴都有一千多亩地了,还不知足。

他的田地不光本村里有,外村都有。他家里的房子,光塔圪头村里就上百间,还都清一色是青砖大瓦房,门口都立着大石狮子呲着牙咧着嘴。

高大厚实院墙,大青砖砌成,砖上还都尽雕着狼虫虎豹,要不是害怕朝廷的规矩,他家还想往砖上雕龙刻凤哩。

老吴有十几个家丁都带着长抢,背着短朷,整天穿着黑绸子,在乡里转悠,看到哪片好宅子、好地,就想办法给买到手儿。说买是好听点,其实给不了几个钱儿。

能给你钱就不错了,要是嫌少,给你钱你不要,他就一毛也不给了,你爱找谁讲理找谁讲理去。

老吴常说:“肇州的这片土地,那是俺太爷爷拼了死命从马匪手里夺过来的,啥也别说了,都是俺家的,俺拿点土地怎么了,天经地义;

你们这帮怂包,也有资格在这瞎叨叨,你们的祖辈都他娘的稀泥软蛋,朝廷没有治你们祖上通匪资寇之罪,给他们留条狗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老吴,欺负贫农,富农他也欺负。前几年,他和别的村里的地主为了几十亩水田打了一架,愣是让几个狗腿子把人家给打死了。

唉,人家当然是不依不饶,这下好了,官司都打到了省里去了。人家老吴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儿。

他是深深懂得这个道理的: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是,外村的地主是给当官哩送了钱的,可是人家老吴家送的更多。

别的咱就不说了。就说他第一次去省里保定府送钱的那一回吧,套上了两个牛车。前后跟着几个骑马跨盒子炮的,那牛车上光洋钱就装了四大麻袋。

人家老吴那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自然知道省府的官员住哪。看到这么多,堆成一座小山的白花花的洋钱,那些新上任的小官还不好意思拿。

还是大老爷一挥大手说:“小子们,别怕,有事我顶着,你说说咱们拿这点钱儿才算多大点儿事儿呀,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哩。

你们想想,这不他娘的是天经地义的嘛,谁不得知道咱们这个衙门儿是清水衙门儿,

唉,这衙门这口饭真的也不好吃呀,前门不种豆子,后门不种高粱,你说说让咱们这些玩笔杆子坐在大堂上的吃什么呀?

可恨县里的那帮贪官污吏,一个个就他娘的知道吃独食,真他娘的太黑了,一个红着眼,使劲捞摸,就是蚊子从他们那儿飞过,都得把蚊子腿,给掰了吃了。人们都说他们,就是荞麦皮也想给人家熬出二两油。

咱们,好几年没有大生意了。弄点就弄点吧,你们说说,再不弄点儿,要是咱们到了京城见了人家尚书侍郎,公公太监,怎么办啊?总不能空着手儿,杠脸吧!

现在这世道谁不知道啊?关系铁不铁全靠洋钱维持着,人家都送就你不送,你就是看不起人家,还说啥哩!

大家也别心疼老吴头了,他家的钱海了,谁不知道他呀,从北平走到南京,从来就不住别人的店,不租别人家的房子,人家到处都有房产。

有就有吧,里边都还有他的小媳妇儿,这他娘简直的就是遍地有行宫啊,一个人能混到这个份儿上,古往今来,除了他,也就是隋朝的杨广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上一次他来咱们保定府,看上了一个头牌雏妓,就想跟人家睡觉。老鸨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油脂莫奈的,不像个有钱人,就想把他哄走。

老鸨眼皮都没抬,往外努了嘴,冷冷地告诉他:“你这家伙是哪来的穷鬼,呸,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肇州最高档的怡红院,你这怂样也配来玩儿吗!走,走,走,赶紧点。有多远,滚多远,别他娘的在这戳着,像个大秫秸个儿一样,

怎么还不走,不知道地方吗,老娘告诉你到哪去,往前走三里地,一片破瓦房里,就有小窑子,大车店,

这老吴就好像丐帮里的浊衣派弟子,从来就没穿过一件干净的衣服,好像穿的好了就抬不起胳膊,走不了道儿一样,

老婆子背后都骂他:“你说说,我怎么嫁给了这么一个窝囊东西,哎,真他娘是猪圈里的大黑猪付体。”

有一次老吴喝醉后,一个不懂事的儿媳把他的白大褂子给洗了,竟被他打了一个耳光,骂了半天。

因为当天,还要急着出门,又没有衣服穿,看着这件白的发亮的绸子大褂,老吴干着急没办法,扔到地上踩了几脚还是不脏,后来干脆把那大褂子拿到了刚浇了水的韭菜地里使地劲揉了揉。

你还别说,他家的韭菜地整天上粪,肥得流油,那土壤又黑又粘,天无绝人之路呀,看看老吴这急中生智这一弄,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就这身行头,这下在站到人群里,谁敢不对他另眼相看,另鼻相闻。

狗腿子们都夸人家老吴是黑毛的天鹅,另一种,老吴的爷爷就是这揍性。干啥事都想标新立异,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世。

前几年,几个识字的乡绅纵乱天下大事,说的天花乱坠,唾沫星子乱飞。老吴干着急插不上嘴,气的他,挤到人群里,“噔” 一个大屁,其声震地,其臭熏天,大家捂住嘴,狼狈而逃,老吴却咧着嘴哈哈大笑,

被一帮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小瞧了,这口窝囊气老吴怎能咽得下去,老吴嘴笨,一着急就说不好话,干脆他也不说了,大黑手往衣襟里一划拉,顺手掏出一张1000块的银票,啪地拍到桌子上:“别他娘给我扯淡。别说我想睡几个小丫头了,我就是把你们这个怡红院都睡了,把你们家整个买下来,钱都花不完!”

老鸨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可是遇到财神爷了,可不能让他跑了,她扭过脸去,扯着破锣嗓子,喊来那帮妓女和龟公,刷地一起跪下,使劲自扇耳光给他磕头赔罪:“大爷恕罪,大爷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是屁股看天,没有眼珠子只有个大眼。

你看着,姑娘们我都给喊下来了,你要是再看不上,我这就派人骑快马把北平里面八大胡同的头牌给您接来。大爷,大爷,大老爷呀,这以后就是您的家,你想咋玩就咋玩,你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

没想到,老吴却突然变了卦,盯住老鸨道:“今天,俺哪个小姑娘也不要了,就要你!”

自此以后,肇州的花楼酒肆,哪个也不敢小瞧那些穿得破衣烂裳的土里土气家伙,一个个都嘀咕道:“瞪大点儿眼,昂!别整天迷迷糊糊的,要是惹翻了塔圪头的吴老黑,要是把他惹毛了,东家还不扒咱们一层皮。

就这混账惹事的祖宗,这回土改怎么也得弄一个土豪劣绅吧,斗一斗他是免不了的,没想到,最后人家愣是划成了富农,还又加一个开明绅士的免死金牌,你说说这又是怎么搞的?

原来老吴这小子灵通的很,听说解放军打过了长江,老蒋跑到了台湾,李宗仁当上了代总统,搞起了南北和谈,他就看出来,国军气数已尽,这家伙精着呢,赶紧跳离那条要沉的贼船。

肇州还没有搞土改哩,他早早地就把家里的地分了。不但分了,都还写好了地契,就连日期也都往前提了二十几年,

幸亏有人说:“提到民国十年就行了,再也不能往前再提了,再提就到了清朝了,咱们可是没有清朝的官印呀。”

这田地,一部分给了他的狗腿子,一部分给了他的本家,还有一部分给了村里的孩子们多有点势力的贫农,和一些孩子们在外面闹革命的中农。

等村里组织了农会,他又把自己家里的丫环和自己玩腻了的姨太太嫁了出去,给这些人都攀上了扯不长拉不断的亲戚。

工作组一来到塔圪头村,那个喊的最响的组长,就被他家丫头拿下了,这下可好,那个在在面威风八面的干部,到了他的家里还得翁婿相称,满脸陪笑。

就这还不算完,五年前八路军挺近籍南,路过塔圪头村儿,他就让在城里上学的小儿子秘密参加了八路军,这小子,识文断字,聪明机灵又有眼色的,胆子又特别大,好像最近又当上了吕司令的勤务兵什么什么班长。

哎,这个职位你可别小看呀!官儿不大,身份可高哩,好像团长们见到他都得大老远地笑着打招呼;那些连长营长,他连搭理都不搭理。

后来,村里的几个穷人子弟也都跑到籍中军区,当八路了,不过哪个混的都不行,一个个在新兵连,好像还挺受老兵的气,要是没有人家小吴子罩着,听说早就打回老家了。

嗯,去年解放军南下攻打济南,吕司令从咱们村里路过,你看这老吴积极地,竟然带着咱们村的地主捐献了几十大车粮食。这还不算,他愣是赶着马车送到了籍中司令总部。

到了司令部,车都没卸就回来了,为啥哩,把大车和骡马都捐了,就他这支前的壮举在籍南那是破天荒的事,负责后勤的干部被感动的泪都掉了下来,吕司令也是豪爽之人,大笔一挥写下了八个大字:开明绅士,支前模范。

这可成了他的护身符,哪位上面来的工作组,到了塔圪头村,都得把他请过去喝茉莉花茶。想斗他没门儿,谁敢动?谁下得了手?

别的村里搞土改斗地主,搞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就这塔圪头村总这样是不温不火。放个哑炮,也说不过去啊。听说这次工作组要好好搞一次,既然人家老吴不能整。哎,那只能整老李头,嘉礼了。

虽然老李家的土地都是祖辈行医挣的,不过这个谁也没有个证据,那都是虚的,就老李家土地多是真的,那别的,真的,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别人也不想让老李说清楚,也许人别人怕老李说的太清楚了弄得土改没法搞,反正最后也没有人听他的,也不让他说,后来,他也不说了,如此这般轰轰烈烈的斗争就开始了。

唉,他妈的,这算他妈的世道呀,吃喝嫖赌弄正了,勤俭持家弄蹭了,别人说他家是土豪劣绅,欺压农民巧取豪夺,这样的事,他爹他爷爷从来没做过。

自家是有二百亩地,可那些都是祖祖辈辈

给乡亲们行医治病挣的血汗呀。他家世代良医,给人看病从来不嫌弃爱富,

所有治好的患者都是这样,有钱的多给,没钱的少给,就是那些来了好几次也不给钱的穷人,他也从不记账,也不开口让他们掏钱。

乡里那些,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把祖上的田产卖都给了他家,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也都曾高兴过,虽然不敢说良田千顷,骡马成群,虽然不敢说乌鸦飞不过田,这也足以自豪了。

哎!他家虽说是世代行医,可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啊,骨子里还是对地亲。

这么多地都租了出去,到了灾荒年,不等佃户过来说,他家都是给别人主动减租,人们都说他家人都是菩萨心肠,都说能租上他的的地是前世修来的福。

没想到,到了土改的时候,那些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业的人都成了光荣的贫下中农。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却被打成了地主,每天斗过来斗过去。

自己从小跟爷爷学习医术,精通了那么多中医知识,给全村的男女老少看了一辈子的病,却没有落下一丁点儿的好,最后还是被别人给戴上纸糊的高帽子,拉到外面游街,被大家按着脑袋,指着鼻子,打过来骂过去。

既然说你是地主,既然村里数你家地多,这就够了,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为富不仁,你说说,你那么富,那么多地,你的钱来的能干净吗,既然可能不干静,那么一定就是不干净!

既然不干净,那些土豪劣绅大帽子,那些欺压百姓的罪状,贴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群贫农骂了你半天,再把你掀翻在地,轰轰烈烈得斗你一顿,冤吗?也许也不算冤。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夸你的时候,往你脸上贴金,不是你做的好事都是你做的;打你的时候,往你身上泼粪,不是你做的坏事也都是是你做的。

夸你的时候你有十大汗马功劳,整你的时候你有十大不赦之罪,舌头没骨突,说是哪就是哪,说啥就是啥,

哎,欲加以罪,何患无辞,真是愁啊!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呀,这是老天要绝了我们老李家吗!

老天爷呀,您就睁睁眼吧,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你就救救我们吧,我们老李家祖祖辈辈可是没有办一件亏心的事儿呀!

哎,如今有曲难申,有理莫辨,既然人家穷人要斗你,说你是啥,你就是啥,就是人家贫农说老海儿——母猪下的崽少,是你捣的鬼,你也得认。

哎,你说说,我去年,捡了人家老王家那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儿的一百多亩地,弄得自己鸡飞蛋打,还沾上了一身罪名,

我这是图的啥呀,我那时还一直发犟,不听家里的傻娘们的,老觉得自己俏——精明,老是怕,错过了这个机会,怕老吴家下手抢了。

我还骂自己的傻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我真他娘的真是蠢到家了,啪,啪,啪,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哎!把他娘的一块没人要的破地买到家里,我那时还以为捡到宝了,这他娘的倒好,裤裆里塞黄泥,不是屎都是屎。

你说说,要是我没捡那一百亩倒霉的破地,要是早点把家里的一百亩地分给佃户,我也许还能弄个富农,这回可好,地主的铁帽子算是实打实的扣上了,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这帽子可不是大清朝铁帽子王的帽子能让儿孙们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哎!这是要让子子孙孙遭罪,哎!

哎,也许会遭不了几代吧,扣上个这铁帽子,儿子能不能娶上媳妇都两说,不娶媳妇,生不了孙子,重孙子也就戴不上这帽子了!

哎,这哪里是什么帽子呀,这他娘就的是孙悟空头上戴的金箍,唐僧一念就痛得死去活来。这就是雍正的血滴子,一扣到脑袋上,别别想活命。

想到了这些,嘉礼又心如刀铰,顿足捶胸,嚎啕大哭!

哭罢多时,抹了抹眼泪,睁开眼却看到了书房里一摞一摞的医书,沾着灰尘,缠着蛛网,有点儿卷,有点儿发黄,

嘉礼心里顿时堵得慌,憋得难受,总觉得这些破书就是那些穷人向土改工作组告发他的堆积如山的罪状,

嘉礼顿生感慨:“ 哎,原来都是这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医书带来的灾祸呀!

他终于醒悟了,一咬牙,竟然发狠了,把这些从前视作珍宝的发黄的古代孤本医书都从柜子里捣腾出来,一本一本地扔到灶台边。

他一页一页撕下来扔进了灶膛里,一边扔一边哈哈大笑,他不再会为这些东西煎熬了,子孙后代再也不会为这些倒霉的东西受罪了。

后来,村里人再有人找他看病,他就摇摇头说:“药书都烧了,药房子也都烧了。”他说的倒是实话,但这些行为本身就是反葛命。

于是,嘉礼招来了更加残酷的无休无尽的批斗和暴打,他不再开口了,也不再申辩了,就是批斗完了,被放回家去,也不再对媳妇诉苦了。

他沉默了,也不怎么吃饭了,谁劝也不吃,也不怎么流泪了,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肚子和身体上的肉一天一天地干瘪下去。

背上的一个大包,却一天一天鼓了起来,十几天过去了,竟然有半个北瓜大小,妻子说给他找大夫去看看去,他把人家骂了一顿说:“看什么看,我就是大夫,我自己不清楚吗?能看我自己就看了!”

骂了别人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不对,他也不愿意给家人道歉,总是郁闷,急躁,甚至绝望。

有一天,他从地里刨出了一坛,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储藏在地下十八年之久的美酒,

那酒纯粮酿造,度数挺高,不能多喝,他竟然像水一样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也没有就菜。

喝了一会儿,他就醉了,躺在地下不醒人事,只有呼吸,再也不会开口说话,踢他也不动,骂他也不应。

家人把他扶到了炕上,给盖上了被子,原想着,过两天酒劲儿下去了,他自己能醒过来,没想到第三天早上,看他时,竟然挺了腿。

他这次是真喝醉了,也不再发愁了,他合上了的双眼,竟然还有些笑意,那背上鼓起的大包,竟然也塌了下来,好像从前就没有鼓起来一样。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4年4月13日

——转载需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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