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樱桃

1

秋风在地面打着璇儿,卷起一些叶子、废纸等垃圾。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街道上人群熙攘,我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英子,英子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地回来,我没想到英子光洁如玉的脸庞会变得晦暗无光,甚至有些灰头土脸,与她从前在我眼里的印象完全变成了两个人。因为从前我每次看到英子都会想到娇艳欲滴的樱桃,粉红娇嫩的皮肤,非常美。

英子提着一包行李,衣服看起来皱皱的,浅灰色的服装,这种从前与她沾不上一点边的平常如灰姑娘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如平凡的一棵小草。并且一个人的精神容貌,真是可以体现在脸上的,英子的眼神带给我一种漂泊疲累感,有一种隐隐的沧桑藏在她过早拥有的眼角鱼尾纹里,特别她的眼神。家乡的人早传开了,说她在大城市在那种地方上班,也许是听了一些流言蜚语,让我看到英子的脸色时想到的是她流连在酒吧、夜场的生活。想想吧,一个常时晚上很晚才睡觉,天天身体里摄入许多酒精,也许还抽烟的人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英子也以这样的一副皮囊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英子是花,最明艳的花,或者说她骄傲得像公主。她特别注意她的皮相,从前她不放过脸上与身上的一点小瑕疵。那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她对穿衣特别讲究,衣服总是在颜色与款式上取胜,她的衣服多半是大红与粉色的,若是颜色上不那么大红大紫,款式上也一定要新颖独到。她有个常年在外当军官的父亲,也许源于此,她也有几套白色海军服与绿色的军装,她还特意去改了腰身,让那服装穿起来显示出她纤细的腰,衣服就像熨烫在她身上一样,婀娜多姿得有些惹火。可我们是学生,女孩子亭亭玉立就够了,不能太出格。但她完全不顾这些,从教室里回到宿舍,她就用从前的那种黑色小别针把头发弄卷,酷似古代的用烧红的 火钳烫头发,只是别针特别小,规格也就小了许多,她把额前的刘海弄卷,也许这样脸庞看起来会更俏丽一些。她就是那样不厌其烦地照镜子与弄头发啊,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全用在这上面了。她还使用香水,每当她经过,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顿时弥漫了过来,我们整个女生宿舍的人都特别厌烦她了,但她是毫不在意的,故意在那翘着二郎腿哼着歌曲。

她的谈资也是很优越的,那就是那个关于她有很多物质供应的老爸,这也许不是她在吹牛,因为她会偶尔拿出我们见也没见过的午餐肉,在一个白色密封的铁罐子里,她打饭用的缸子也是墨绿色的。本来她在我们班是长得最漂亮的,她的漂亮是那种艳光四射,光彩夺目的,但是却因为她太痴迷穿着打扮,让全班的男女生都讨厌她了,她的美反变成了一种妖风邪气,最后大家一致公认另一位长相内秀的姑娘。

2

看到她还让我想起了她家的樱桃,她家有一整片樱桃林,在屋子的周围。樱桃树已经长得高大茂密,把她家的房屋隐藏了起来。每到樱桃成熟的时候,那粉红与玫瑰色晶莹剔透的樱桃总让人垂涎欲滴。但是,那却是与我们无关的,因为我们买不起樱桃,稀罕的樱桃每个年头都很贵,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能买得起樱桃呢。我常常埋怨我的父亲为什么也不种一些樱桃树,让我们也能解解馋,并且樱桃那么贵,卖掉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爸的死脑筋。他总是回答我:“别人家的樱桃树栽了很多年了,那树已经是大树了。”可再大的树不也的从小树长大的吗?若是我们栽上,一年又一年,那樱桃树不也长大了,变成大樱桃树了吗?父亲另一个回答是:“栽什么栽?看见别人家有,就要跟别人学是不是?”这句话在我更不明白了,在我的理解范围里,不知道有没有曲解我父亲的意思,那就是本来我们家还可以种樱桃,但是就因为隔壁邻居种了樱桃园,我们更不应该效仿别人,否则我们就会是跟风,让人耻笑一样。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奇怪的我们周围的邻居家也都没有樱桃,而只有英子家才有,看来我们村不乏像我父亲那样迂腐古怪的人。

樱桃的的籽很多,因为一棵樱桃树上结的樱桃像米粒那样多而密。有时那小不点会随风飘落,飘到我家地里,来年发出一些小樱桃苗,我自然是十分欣喜的。平常英子的母亲会把地上掉落的樱桃捡些来给馋嘴的我,吃掉樱桃那少得可怜的肉,里面的仁相对来说让人感觉好大。这时候我总是很珍惜地把吃剩的樱桃仁埋进我家的地里,期待不久会发出樱桃苗来。只是当那些可贵的樱桃苗从土地冒出来后,我那不可理喻的父亲总是把它们拔掉,扔得远远的。唯一的理由是樱桃苗汲取了这块地里菜的养分,如若长大了它的枝叶更会挡住菜苗吸收阳光,那可亏大了。我眼看着那些樱桃苗被拔掉扔在路边焉掉,真是心疼得很。我很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栽一点樱桃树?”

母亲说:“别人家是完全不用种地都可以,况且从此后那樱桃土里再不能种其它的农作物了,所以才栽了樱桃树占着地。樱桃一年里也只结果一季,虽然那樱桃价格昂贵,在英子家则全不在乎这一季的收成的,因为他们本就不靠那过活。樱桃成熟时又爱落,风一吹落得遍地。鸟儿也爱吃,若没人看守,驱赶着鸟儿,怕是一会儿的功夫,一年的收成就让鸟全吃光了,那且不让这等饭吃的人望天去。”那时候我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连长起来的樱桃树也豪不怜惜地拔掉,是没有资本把稳打稳的庄稼收成交付与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有些虚无飘渺的樱桃树。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土地是作为生存的根本,每年我家房屋周围的地,母亲种上的菜都要卖上四季,算起来这是稳稳的收入。

说了这些,似乎在说英子与我们的差距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她从不拿正眼瞧我,总是在我面前高昂着一颗头颅,骄傲得像个公主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樱桃成熟时节,我总是流着口水望着英子家的樱桃园的情景似乎也早被英子洞察了一样,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用鄙夷的眼光高高鄙睨着我。她常常说对于樱桃她已经不想再吃一颗了,因为她的牙已经给酸木掉了,咬豆腐也咬不动了,这样的话也是她的母亲常常在我母亲面前提到的。于是谈到吃,她们还会聊到更广更宽的范围,天上的飞禽如老鹰,地上的走兽如狗熊,她们都是吃过的。因为英子的父亲有一把猎枪,每当他回来也总是跑到很远的山林里去打野味。小时候,他们家给我的印象竟然有总是吃野味的习惯,若是平时没有山林里的东西,就是田里的黄鳝,螺蛳,泥鳅他们也常常要弄一些上餐桌的。其实英子的父亲不常在家,但家里的人也沿袭着吃那些古怪东西的习惯,似乎那也表示着他们的优越,与众不同。

所以当我碰见英子,对于这么大的变化还是有些惊讶的,只是原本我以为她有个当靠山的爹,像她从前说的,她长大的工作她父亲已经早早安排好了的,让我毫不怀疑她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有一份美好的工作等待着她,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有时间去干别的事,而不是用来学习。

英子的父亲比想象中退休的时间早,回到农村的家后他总是扛着他的那杆鸟枪到山林里去打猎。这样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竟然也学我父亲一样开始务农了,他们先是砍了许多樱桃树,继而在空出的土地上种了许多的菜,于是从前的樱桃园渐渐地变成了菜园。而英子一直在外面的大城市呆着,很少回来。英子的母亲总说:“我们家英子长得那么漂亮,将来是一定会在城市安家的。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少帅小伙子都看上了她,只是她把眼睛往天上看呢,她呀总是改不了的大小姐脾气,也怪我从小娇惯着她,虽是个农村姑娘,我呀!从未让她干过农活,可倒比城里有些姑娘还娇贵呢。”

3

这次见着英子,相隔中学时代竟然有很多年了。虽然我们是这样的近邻,但我很少在家,而英子也是一直在外面的城市,所以我们也是很多年未见的近邻。英子看到我竟然热枕地向我打招呼,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她的神情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她的穿着也不像从前那样引领风骚。她终于看起来像千百人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我们都互道寒暄,彼此慰问,言谈间我们都能感受到岁月在我们身上做出的改变,我们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想起村里的人议论她的绯闻,而我刚开始看到她也对她妄加猜测,但是,现在看到如邻家女孩的她,我想她只是一个洗净铅华的人在外面过着自己的生活,而并非人们所想的那样。

英子家的樱桃园最后完完全全的变成了菜园,曾经浓密的樱桃树再也不见一棵。而我父亲竟然奇迹般地在菜园的田埂边栽了好多棵樱桃树,每当夏季快到的时候,那几棵树上挂着的如玛瑙般的樱桃异常美丽,这时候我问我的父亲,为何想起种樱桃树了?父亲说:“为了你们的这张馋嘴呗!”这也意味着多年前贫穷情况也已不再困扰我的父亲了。但在我的眼里与从前英子家的樱桃园还是差了那么多,如若英子家的那些树不被砍掉,蒋是多么美丽的盛况啊,又会收获多少的樱桃啊。由此想到我们的青春年华,我与英子的,那些懵懂却又是永远最年轻美丽的青春时光,再后来怎么也无法穿越回去,像是随着樱桃树被砍掉了,我想英子也像我这样感叹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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