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弦琴的夏天

{一}

“我不是真正的快乐。”

再一次拿起成绩单的时候,安安狠狠地想。

李安安,标准优等生。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单,安安的名字都稳稳得排在最上面。但是安安为成绩付出了太多,她的成绩太耀眼,耀眼得她除了成绩很少看的见其他。她的世界渐渐变得寂寞,其实应该是一直很寂寞。父母对她的期望太高,她舍不得让他们失望。所以她对全世界隐身,对于学习之外的,最开始她不想,后来就变得不喜欢。

“毫无疑问,第一是李安安啊。”

今天月考成绩公布,安安走进教室,听到这句话,她微微上扬起嘴角,换上那高傲的姿态走进教室。班里同学的议论声小了很多。安安安静地坐到全班视线最好的那个座位上,拿出英语笔记来看。无视那些同学们的议论。

“看来和我们相比,还是课本更吸引她啊。”

这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她心里很难平静。的确,一直以来的寂寞让她喜欢上了这种孤僻的性格,不爱说话,更不爱交流,一个人的世界,一度让她以为她可以看淡一切,独自前行。但为什么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不是说好了不在乎了么……

忽然心烦意乱。安安拿出播放器,戴上耳机,听到的还是那首她最喜欢的《倔强》,这首非常帅气的歌曲很贴切得衬托出她的傲气。她听着这首歌,眼神却不经意的飘到聊天的同学那边,最后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夏天。

从安安的角度看过去,夏天的侧脸被春天特有的阳光照射的很美,嘴角上扬成恰到好处的弧度,亲切又可爱,那不同寻常的纯黑色的瞳孔更是显得她那么的不同寻常。其实安安是很喜欢夏天的,虽然她们之间都没有说过话。在安安的眼中,夏天像是一个遥远的自己,她们一样很倔强,因为安安可以感受到夏天眼里的执着。只是夏天很开朗,人缘很好,然而安安却习惯把自己封闭起来。也许在心里安安是很羡慕夏天的吧,她的世界那么丰富,而安安只有那一地的孤单落寞。

晚上,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安安拿出成绩单,她强迫自己微笑,“这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事啊”安安想。但她的笑却抑制不住得缩小,缩小。最后,她又回归了那个悲伤的自己。

安安不明白,世界怎么又不开心了?

“为什么第一名的快乐如此单薄?”

“为什么我一个人就快乐不起来?”

“为什么我有好成绩但还是会悲伤,这难道不是成功的快乐吗?”

“我需要像夏天那样开朗吗?我一个人不是安安静静的很好吗?”

“我这样真的算快乐吗?”…

最后,所有问题都归结成一个:我为什么还要想这些问题?现在不是该学习了么?她说服自己,放下吧……

安安拿出练习册,不停地在上面写写画画,只有灯光的温暖在凌晨变得冰冷。

{二}

安安没想到她会和夏天成为同桌的。她以为自己和夏天就是两条平行线,就算她很欣赏夏天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夏天带着她那招牌式的微笑坐到安安旁边,轻轻地打了声招呼“Hi!”

安安慌张的点点头,移开视线。说实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夏天相处。她表面平静地做着完形填空,但是心里紧张极了。安安是多么想和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女孩说说话啊,但她习惯了一直以来的沉默,现在很难开口。原来她离友情已是这么远,以至于和快乐之间都有了隔阂。

下午来上课的时候,安安看到夏天桌上放着两杯咖啡。见安安来了,夏天依旧是笑了笑,说:“一个人喝咖啡不寂寞么?我看到你常去这家店喝咖啡,就帮你买了一杯,可以陪我一起喝么?”

安安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夏天的目光,她看到一种单纯的真诚。只是面对这真诚,她的回答却依旧是:“不了,谢谢。”

然后安安就在心里骂自己:笨蛋,你不是很喜欢夏天么,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对她友好点就这么难么?

也许,太过在乎,反而握不住。

安安就这样错过了夏天的第一次温暖。其实夏天的温暖,安安是明白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山顶孤傲的雪,但是夏天却懂,雪在那么高的山顶也会觉得冷。

在安安以为她会与夏天渐行渐远时,却收到一张夏天写的纸条。

“安安,我是鼓起很大勇气给你写这张纸条的。我想,你也许不是真正的快乐,我能感受到你骄傲下的孤单。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成为朋友,我想看到一个真正的快乐的你,不想再看你一个人承受孤单的压力。你,能接受么?”

传出纸条后,夏天感受到好长一段忐忑的时间,她没看到的是,安安心情的激动和一滴开心的眼泪,打湿了纸条,晕开一朵花。她转过头,看到夏天的目光,依然是那么温暖,还多了一点担心。她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久,然后安安眼圈红红地笑了。

“有的人,就是因为只想远远欣赏,才会有距离,是么?”夏天调皮的笑。

“哪有?我一个人是因为......我喜欢骄傲啊。”安安低声回答。

“我也喜欢你的骄傲,所以,你愿意接受这份友情么?”

“那如果我真的是很不好相处的人呢?”

“没关系,我很好相处啊。”

也许安安永远也不懂夏天为什么执着,可能夏天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终结这一份寂寞。这就是友情的幼稚。我们就是会这样傻傻的付出。

在错过的边缘,幸运地拥有了遇见。

{三}

和夏天在一起的日子里真的很快乐。

在活动课安安不再去自习室看书了,她现在很喜欢和夏天背靠背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初夏的阳光明媚但不刺眼。在阳光很美的下午,她们都把手举在眼前,看阳光从指间旁飞过落下一片碎屑。安安靠在夏天的肩上,感受这一种以前不曾有过而现在她也十分珍惜的感觉。

“安安。”“恩?”

“有没有觉得阳光很美啊?”“有啊。”

时间也像阳光一样平淡的过去,但生活却不肯像阳光一样平常。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了。安安的成绩却排在了第二名,与第一名只差一分。

但安安并没有因此哭泣,她紧紧咬着嘴唇,她把成绩单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直到成绩单变成细密的碎片,再甩手把它扔掉。瞬间碎片凌乱地飞舞,安安转身离去,满眼全是失落。

夏天追出去,看到安安还是坐在她们看过阳光的长椅上,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她是李安安,她必须坚强,不可以因为这个哭。可为什么,还是会有眼泪掉下来?一滴一滴掉下来,被打碎。

夏天轻轻走过去,轻轻叹口气,轻轻把安安抱着。

她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让安安不再压抑自己。这一刻安安确实真真切切地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安强迫自己向夏天微笑,她不想让夏天担心。

“夏天你知道么,我......我没承受过失败,也承受不起失败,刚才我才明白我有多脆弱。我以为我倔强地寻找我的成功就是坚强的,但我今天才发现面对失败我是这么不堪一击,我真的接受不了,我好难受,这感觉远比孤单地独自学习难熬...夏天...我...我是不是很丢人啊......”

夏天帮安安把未干的眼泪擦掉,说“一会放学去我家待会吧,当散心啦。”

安安和夏天来到她家,看到夏天的卧室连着一个阳台,站在阳台上,看着平时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渺小,忽然心里开阔好多。她转过头,看到阳台的一角放着一把吉他,蓝色的,那蓝色仿佛在流动一样,轻轻一碰就能晕开一片涟漪。

夏天轻轻拿起吉他,说:“关于这把吉他,还有一个故事呢,你想听么?”

安安点点头,和夏天并排坐下。

“我遇见这把吉他,也同时遇见了我最好的朋友。那天我在琴行和她同时看中了这把琴,那时我们还是稚气的孩子,却都固执地相信这缘分。我们都是很喜欢吉他的孩子,我还记得她说过,吉他的声音好像一种魔咒,我们就是那种无法逃脱这魔咒的人。当时我喜欢吉他是没有任何一种理由的,便立刻相信了这种说法。我们曾经一起蹦蹦跳跳的去上吉他课,一起喝那种加了好多牛奶的咖啡。我们常常在这阳台上,抱着一样的琴,听着一样的歌,弹着一样的曲子。只是后来,她父母决定出国发展,她便和父母去英国了。”

“那后来呢?”安安已走进夏天的故事里,暂时忘了那让她失落的成绩单。

“她最后一次来我家,依旧是在这阳台上,我们在这里吹着风,她问我以后有什么梦想,我告诉她我要做一名歌手,弹自己的曲,唱自己的歌。她说那我们约好,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要把吉他弹得好好的,然后我们就一起唱属于我们的歌。我要去英国了,再见。”

“我清楚的记得,她是笑着说这段话的。”夏天说。“她拿起她的琴,干脆利落的走了,都没有给我说再见的时间。曾经,两把一样的琴是放在一起的,但是现在只有一把了。我看着她在我家楼下的公交车站,上了公车,渐行渐远。”

夏天的表情很失落,安安没有见过的失落。

“我转身回了卧室,认为她只是像以前一样在黄昏陪我弹过琴就回家了,直到第二天黄昏,她没有和我一起练琴,我才真正明白,她离开了。那天我没有练琴,看着我们熟悉的蓝色哭了很久。当时我也无法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但我的世界确实已经没有她了,我不得不接受。”

“你是说,所有的事,既然已经发生,就必须得接受么?”安安明白夏天的用意,也不再那么难过了。

“嗯,我们别无选择。后来我也释然了,她不愿看到我难过,就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允许自己悲伤。更何况我们还有那约定好的梦想,我们谁也不能放弃。当梦想有了一个约定,即便再遥远,都能给人一种努力的动力。所以后来我学会了没有她陪我我也要一个人开开心心的练琴。我一定要实现我们约定好的梦想。”

“安安。”“嗯?”“《卡农》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她不开心的时候我就给她弹这个,我现在弹给你听好么?”“好啊。”

《卡农》那婉转回旋的音律,永远被定格安安在记忆里。她明白了为什么她可以从夏天的眼神里看到执着,因为她的梦想真的很耀眼,很动人。

安安不记得那天夏天弹了多少遍《卡农》,只记得夏天对她说,接受吧,你并不是没有努力过,看开了就不难过了。她经历了奇妙的一瞬的成长,真的,不论是什么事,看开了就好受得多。

感谢夏天让她成长。

{四}

期末考试波澜不惊的到了,安安也波澜不惊的稳拿第一。

“是第一,对么?”“嗯。”

“那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好么?”“嗯。”

盛夏的阳光在窗前铺开两个人的影子,和夏天坐在咖啡店里,安安想:夏天说的没错啊,两个人喝咖啡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而这像阳光一样的夏天,她给过安安多少感动和温馨,安安已不记得,只是毫无疑问的她是安安心里那个唯一的天使,拥有善良而单纯性格的让安安也变得澄澈透明的天使。生命中总会有这种像是上帝的馈赠一样的人,她们温暖了冰冷她们诉说着美好。

蓝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坪,还有夏天清凉的歌声,六弦琴的夏天,真的这么美,点亮了整个青春。

{五}

暑假的最后一天,安安约了夏天去爬山。

她们登上山顶,夏天坐在一边休息,安安却沉醉于山顶的风景。

“我一直很喜欢爬山,因为每一次登上山顶,看到这种不一样的风景,我就有一种无冕之王的成就感。虽然这使我一度变得孤傲,但我确实深深的迷恋过这种感觉。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也许山脚那暖意融融的生活更适合我。”安安说。

她走过来和夏天坐在一起,看到夏天那熟悉的的笑容,安安也笑了。

“安安,我…开学就要转到音乐班去了……”

安安还在笑着呢,这消息太突然,让她一阵眩晕。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依然笑着抬起头,虽然很失落,但夏天说过,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音乐班么?很好啊,那样你就可以更安心的练习吉他了。”

“那你答应我,即便我不在,你也要像现在一样快乐。”

“嗯,我答应你。”

假期最后一天的夜晚,星空那么闪耀,在夏天家的熟悉的阳台,安安听着夏天给自己唱的《倔强》,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的,像当初那样坚定。回想起她和夏天的点点滴滴,忽然在心里泛起一阵感激,感激时光,感激离别,感激夏天,成就了安安的快乐。

{六}

安安坐在座位上,身旁已没有夏天的身影,初秋的暖阳让她想起那一段和夏天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没有难过,夏天也不希望她难过的。

夏天让安安改变了很多,她给了安安真正的快乐。她对安安有着很重要的意义,“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在安安的心里,一直都是夏天的。虽然这个最重要的人,没有挽留住,不能陪安安走以后的路,但是在明媚的青春里安安的那些明媚的改变,就是夏天给安安最好的礼物,也是安安给夏天最好的礼物。

安安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夏天。

“有一句话忘了跟你说,你一定要加油哦,我们,都要做最好的自己。”

“安安。”“嗯?”

是同班同学雅诗。她看起来很紧张。

“安安,我是...我是你的新同桌啦。我想说...嗯...我很开心和你同桌啊...嗯...希望我们...成为朋友吧……”

安安笑了,嘴角扬起像夏天那样恰到好处的弧度,她帮雅诗放好书包,然后说:“放学可以陪我一起喝咖啡么?”

“可以啊。”雅诗的紧张消除了一大半“其实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好相处啦,你很亲切啊。”

安安调皮地拍拍雅诗的头,说:“我本来就没有那么不好相处啊。”

{七}

又一次听到《倔强》。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安安拿着播放器,轻快地走进教室,和雅诗到招呼。“Hi”

“Hi”六弦琴的夏天,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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