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心里始终有译事。”

中午休息抽空看了《朗读者》，前面听濮存昕读完老舍先生的《宗月大师》后，跳着拉到了后半段，最后一位朗读者出现前，舞台出现了朱丽叶和杜丽娘，随之朱丽叶用中文说了几句台词，杜丽娘则用英语唱了几句。他们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中英字幕。

董卿出现在舞台上介绍最后一位朗读者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翻译界泰斗许渊冲老先生。然而当看到96岁高龄的他拄着拐杖，精神抖擞的走上舞台，那个光景依然动人非常。

我想凡是翻译专业的学生，都会把许渊冲老先生当作神一样的存在看待。大学坐在教室里听杨老师讲翻译导论，同一段话会有好几个翻译版本，杨老师会让我们试着分析哪个版本更好，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事实上，有时候同一段话每一个版本都翻译得挺出彩，但只要有许老先生的版本，即便学渣如我，也能感觉到他翻译得最好。

好在哪里？我也答不上来。可是读起来就是舒服顺畅，就是美啊！

我又想起大学时分，整天泡在图书馆，偶然有一天看到一本《九人》，是法律题材的书籍，由何帆大法官翻译。一向对这类政法题材不感冒却被这本书迷住了，一口气读了大半本也不觉枯燥。

时至后来，我想这就是翻译上升到一定高度后，自然对读者的理解产生潜移默化的正向影响。

许老先生96岁了，讲到自己1939年开始翻译，1942年翻译第一本书。何其幸运，那个时代，赶上拜钱钟书为师，与杨振宁周颜玉同学。再讲到自己翻译的第一首诗是林徽因的《别丢掉》，源自于自己有喜欢的人，给观众介绍这首诗引入了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情感背景，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而讲到喜欢的人收到这封信时她已经有人，直到五十年后才给他回信，因为她去了台湾。到这里，这个可爱的老头，第二次落泪。

我看着这些片段，忍不住眼泛泪光。也突然明白子由常和我说她看了一部电影一本书一幅画，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情绪。

我们这样容易流泪真的是眼浅爱哭吗？真的情绪化过度吗？都不是。人生走到这一步不敢说透，却敢说看淡。生离死别，每一件都可以掰着手指说出几件，喜怒哀乐，不过人生常态，六道轮回七情六欲，尘归尘土归土，最后一样归于清净。

所以在触及这类情景时，即使我与述者没有完全一样的经历，但在这一刻，我除了热泪盈眶别无他法。

既然笑可以大受欢迎，为何哭却要被人不耻？

每一个都翻译的人都有一个口译梦。每次只要回家，妈妈开着摩托车搭我出去，在路上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我的脑海就会自动重演两年多前我去考试的事情。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小雨，冷飕飕的，到了考场也不再看书了，就放空自己。考完出来，妈妈已经在学校门口等我回家吃饭，问我考成怎样，我欢快的回答她押中了很多内容，还不错啊！直到考完汉语百科与写作出来，我变得没有信心，因为在最后的写作上，我不够时间。

我想我真的读不了口译了，无论前面几科我考得多好，就这样我回到家一边等成绩一边复习。

我直觉一向不差，后来成绩出来，我真的就差了两分，划到的名次刚好卡到我的名字。以后我连调剂都不想看了，都不了自己想读的学校和专业，有什么意思呢？

许老先生说人生不是活了多少日子，而是记住了多少日子。

07年他被检查出癌症，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7年，但是你看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每天依然工作到凌晨两三点，2014年还拿了翻译界最高的奖项，还争取在100岁之前翻译完莎士比亚所有的作品。他说成功有成功的美，失败有失败的美，回忆起从前，每一天都能发现美。

许老先生说他的时间也不是他的，是他偷了诗人托马斯·摩尔的。

“The best of all ways,

to lengthen our days,

to steal some hours from the night."

是的，活了多久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活，过去的日子是否有回忆起的意义。不可否认我落榜，可是那段日子依然很有意思。那一年，是我时隔七年第一次和父母朝夕相处，一同吃睡，更是我时隔四年第一次这么认真对待一次考试。

我回想起这段日子，仍旧觉得自己不够努力，明明还可以再努力再努力再努力一点，这样今天我就不会是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做着现在的工作。

而人生迷人的地方恰恰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做着手头上的和翻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工作，偶尔还是会和翻译打交道，因为周边的人知道我学的是翻译。上班第一个星期，帮行政大姐翻译了两万多字，此后，各种名堂的翻译都找上门来，免费毫无酬劳。如果是有时间倒也无妨。

我承认时至今日，我依旧反感别人找我做翻译的态度：你是翻译专业的，这种小case很简单啦！尤其是上周被上司临时要求在两个小时内翻译完两部微电影的字幕，我觉得这真是再荒谬不过了。

“要不你把字幕翻译成文言文吧，反正你也是讲了几十年中文的人，很简单啦，对了，还是中文专业的，既然这样，不用两个小时，干脆一个小时就够了吧。”我照直怼了一番话回去。

设身处地想一下，无论是什么专业的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强势的主观意识。虽然诸多牢骚，我还是会一再给他们解释翻译是怎么一回事，我也知道他人并无心记挂，但我乐此不疲。

为什么会选择读翻译，应该是高中老师推荐我读外语，加上我喜欢法语，所以阴差阳错读了四年。

这四年，学会一件事，细节决定一切成败，大前研一说过专业是唯一的生存之道。直到现在，我依然并称这句话在心。没有对错，只有专不专业，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不专业说再多都是屁。

Roxanne和Miran啊，翻译是我们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谈论的话题。我们问彼此为什么执着翻译，为什么可以坚持下去，为什么不可以再努力一点，诸如此类。我们也会分享看到的好翻译，比如Miran会在寄给我的明信片上写着很适合我的翻译名言。

这都是关于翻译值得回想的一切事情。

就算如今大家都渐离翻译行业，可我们始终知道，翻译教会我们梦想是不灭，是不变的对待事情应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的永恒精神引导。

从未被表述，却在我们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的一种大家风范。

像许老先生说的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很有趣的，怎么会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