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印象

      转眼立秋了,这个过去的夏天对于大多数人似乎格外地难熬,温度之高干旱持续时间之久都大大超过了往年。然而,对于我自己,却并没有什么感觉,40度41度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没有任何室外活动,空调车空调房,没有汗流浃背的滋味,也没有蚊蝇绕膝不胜其烦的感觉。儿时印象里的夏天不是有凉席蒲扇冰汽水荷塘蝉鸣稻花香吗?

      从初中开始家里才有了第一台电扇,粉色的扬子牌的台扇。我和弟弟常常因为扇头对着谁吹争吵不休,当然,最后常常是我胜出。于是弟弟四处去跟人家说我们家的电扇是“霸王”牌的,服役了十多年,如今还尸身尚存,躺在家里堆放破烂的那件屋子里。在此之前,炎炎夏日解暑神器就只有手里摇啊摇的蒲扇了。傍晚,当大伙儿都还拖着泥腿在地里趁着太阳将落不落多干些活的时候,太太(曾祖母)就已经洗完澡身上扑满喷香的痱子粉坐在场地竹椅上悠悠地摇起蒲扇了。这个时候奶奶正锅台上下忙着一大家子的晚饭,风箱拉得呼呼响,不时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汗,不时又拿起锅台边上的扇子狠扇几下。通常这个时候,爷爷也完成了他一天的敲敲打打修修补补,看着风向,点着半青半黄的草生烟熏牛蚊也顺带熏下下风场地上吃完饭的一大家子,没风的时候总要忧心忡忡地嘀咕着:唉!树头点风不动,今晚这关又不好过! 好过不好过,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情,我们还是一样的过。渴了抱起凉水壶对着壶嘴就灌,奶奶看见提着扫帚就追出来打,看我们嬉笑着跑开就笑着骂“再对壶喝打断你的腿!”疯饿了,看到奶奶端着碗,就涎着脸张着嘴搭到碗沿上,她就扒一口饭菜到你嘴里,笑骂着“一脸厌相,吃一口滚”,通常是一碗快要扒完也没见她真的撵你滚。热我们也不怕,床上躺一会儿,凉席上都能汗出个人形,于是爬起来又蹭到太太或奶奶的蒲扇下张风。。

      当然,晚上是万万不愿意睡家里的。在场地上,放着两张凉床,奶奶或妈妈床边上坐着摇着扇子,我们躺那上头数星星数闪着灯的飞机,虫鸣蛙叫,空气中熟悉的稻花香夹杂着蚊烟散发的淡淡的青草味。爷爷这个时候就坐在他的躺椅上开始数古了,从他十几岁离家做学徒到患病被日本人治好到解放后一句无心之失差点被打成反派,那些对于我们都太久远,我们最喜欢听的是六零年大饥荒他怎样想方设法保全一家人不被饿死。最后结论很无趣,不过是告诫我们现今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古以来,都是文官统治武将,没有武将统治文官,所谓文官撅噘嘴,武官跑折腿……没文化在哪朝哪代都行不通……”不等他说完这些,我们就已进入梦乡….通常是奶奶拿着扇子拍屁股拍醒的:“赶紧怕回家睡去,蚊烟没了,再睡这里要给蚊子搬走了!去去去!”半睡半醒间,总是央求着,让我再睡会吧就一会,然后就不知道了,第二天会发现躺在家里,凉席上赫然一条人形!

      比起蒲扇,孩子们最爱的解暑神器自然是冰棍了。夏天昼长夜短,中午大人们都铺着凉席或门板睡在通风的堂屋地上,怕我们溜出去玩水,姑姑和妈妈就把我夹在中间逼着我睡觉。可这个时候哪里睡得着哟,夹在中间眼睛都滴溜溜地转,耳朵也竖起来听,就等那一声勾魂的“冰棒嘞,香蕉豆沙冰棒……”然后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就去找太太拿钱,香蕉冰棒五分一根豆沙7分一根。拿到冰棍的小伙伴们总不免一番比较,谁的大些谁的小些谁的豆沙多谁的豆沙少,一口下去透心凉,那高兴劲儿能持续整个下午。就像我现在不理解孩子们大中午大太阳的怎么就不肯睡觉一样,我那时就是不理解大人们怎么那么爱睡觉,最美好的夏日午后都白白浪费了!吃完冰棍,就再不肯回家睡觉去了。于是三五成群地四处晃荡去,荷塘边大树下摘一片荷叶捉一只知了捡一只河蚌壳冷不丁抄一把水淋人身上,每天不过如此却不亦乐乎。傍晚时分,漫天的红蜻蜓多到你甚至空手都能碰到一两只送到你手上来的。我们可不愿意费力,拿大扫帚扑腾几下就能扑倒好多只,这些然后就放到太太的帐子里去吃蚊子。帐子里如果还有蚊子,太太眼睛看不清,就央求我和弟弟帮她打,当然,是有偿的。一个蚊子貌似是一分钱,蚊子的数量以巴掌拍响次数来计。于是,你总是能听到蚊帐内噼里啪啦有的没的巴掌声,太太倒不计较,笑眯眯地坐一边听我们数着“一只两只三只…”现在,我的铁盒里还收藏着那时从太太手里结来角票,一角两角,全新连号的……

      还有件少不了的乐趣,钓龙虾!那时的龙虾并没有现在这么稀罕,早上或傍晚,你会发现塘里的草根树枝上都伸出红红的爪子,妈妈有时赤脚下到塘中间去洗大件的衣物,就会不时地听到一声尖叫,说是虾子又夹到脚了,然后弯腰就从脚底捞出一只大虾来,狠狠甩到岸上。我们在边上,只要有根小棍一根线,把那虾肉剥了拴上就可以钓了。多的时候,一桶是不在话下的。记得最恶心的是弟弟他们几个把蛇皮剥了当诱饵,一把拉上来十来只龙虾,蛇身上挂满了红通通的,看着既害怕又刺激又兴奋。傍晚,弟弟和堂弟他们三个就咧着嘴拖着盆啊桶啊的满载而归,脸晒黑得只剩能看见白牙了,这一幕是爷爷最不愿见的,也就在那时他给这三个不务正业的宝贝孙子起了个雅号一坎“不中”、“不照”、“不行”。

      纵然岁月砌成墙,也挡不住回望过去的目光,那芬芳的夏日荷塘边的时光顽皮无忧的孩童远去的亲人朋友,光阴就这样悄悄带走了……宝宝昨天问我为什么家里现在没有蚊子,呆在家里空调西瓜wifi,也许是他也感觉缺了点夏天的味道吧?然而,变的究竟是夏天还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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