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21by蝈蝈

林秋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眯着眼睛打开信息，看着屏幕上赫然弹出的“老师点名了”，睡意顿时减了大半。没办法，当惯了好孩子的林秋上课迟到十分钟都会心怀愧疚，更何况是翘整节课，而且还点名！

上午十点四十，寝室里面只剩下林秋和肖小乐。短信是闫浩发过来的。即便是平安夜，闫浩也是在自习室里泡着，今天一大早，又准时去上课了。和肖小乐的不屑一顾不同，林秋对这个平时不爱说话、上课总是坐在第一排的舍友格外佩服。

“或许在他眼里，我们才是奇怪又难以理解的一群人吧，整天不务正业。”林秋想。

赶在第二节课前踏进教室，林秋在最后一排找个座位坐下来，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昨晚的喧闹犹在耳畔，而回忆起来又变得格外遥远，好像过了很久一样，留在脑海里的只有细细碎碎的片段。乐队演出时小乐罕见的羞涩的脸和温柔的声线、薇薇饱含深意的笑容和被敲断的鼓槌、坐在下面吧椅上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的可可。后来乐队表演环节结束，音乐响起，大家随着节奏摇摆，浓重的低音充斥在整个酒吧，稍稍靠近音响，连心跳都会乱了节拍。本来酒量就不好的林秋，喝了三瓶啤酒加上一杯叫不上名字来的鸡尾之后更是晕晕乎乎。坐在后台，他瞥见薇薇的手机闪烁，陆青阳打来的电话，看了看另一头正和一帮姐妹聊着的薇薇，没有去提醒。

只是不知道昨晚可可有没有领悟到乐乐歌声背后的暗示，林秋想着，或多或少应该能想到些吧。只不过，恐怕就连小乐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想清楚。

你自己不也这样么？林秋自嘲着。

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打开手机，发微博。

“醒来了呀？？” 很快就有人发来评论。

“恩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晚可是玩到凌晨呢。”

“老师点名啊。”带上流泪的表情。林秋皱了皱眉，开始猜测对方是谁。

“这么可怜呀，话说……昨晚你们乐队真不错。”

“哈哈，谢谢夸奖。喜欢嘛，没事就玩玩儿，纯业余。”林秋拿捏着着陌生人聊天的分寸。

“其实好羡慕你们的，有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吧，可能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嗯。你们好有才，还会写歌，大才子啊。”

“汗，太夸张了，就是玩儿啊，你想写也能写出来。”

“才子啊，大过节的怎么发这么伤感的微博，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捂嘴笑的表情。

没有立刻回复，林秋点开对方的资料。

这是个喜欢记录生活的女生，几乎每条微博都配着用美图秀秀处理过的自拍照。照片里的她眼神清澈，一起的出现在照片的，除了各式各样林秋听过的和没有听过的好几个字的服装品牌之外，就是国内国外各地的美食。微博名字倒是很长——“边减肥边期待幸福的lucky昕”。

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想了一阵也没想起来。于是作罢，拿起手机，简单回复。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感慨一下罢了。”

既然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在网络上交浅言深。不过，似乎很多人都愿意在微博上呵护和关心别人，尽管他们都未曾谋面。

“林秋！”秃头老师点名了。

“到！”

闫浩转过头，冲林秋眨眨眼。林秋回以微笑。

圣诞节演出的成功让乐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于是学生会邀请他们在元旦的跨年演唱会上做开场表演。为了舞台饱满，又临时找了两个人和他们搭档。虽然第一次以乐队的形式在大舞台上演出 ，他们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不是没有上过台的人，这种场合倒也不怵。三首联唱之后，场子就热了起来，舞台下挥舞着的荧光棒连成一片海，竟有些不真实。感动又慰藉。是的，尽管这一刻面对欢呼和掌声表情轻松淡然，但是林秋很清楚这些天他们付出了多少。节目初审通过之后，他们几乎每晚都会通宵到凌晨一点，裹着羽绒服、手里端着泡面在排练室里讨论编曲；头挨着头对着电脑里面的原唱视频快进快退反复琢磨；为了确定什么时候进鼓点爆发力更强而尝试十多遍；常常是薇薇歪着头甩甩酸疼的胳膊、乐乐和林秋翻过手掌看看指腹的茧子相视一笑之后继续走；排练室气温太低，手指僵硬，只能靠不停地活动搓揉才能活动自如；熬夜后回到寝室还得强忍着睡意点亮台灯补作业。临近正式演出，乐乐着凉，嗓子沙哑，薇薇林秋干着急没办法。好在有可可帮忙，又是熬冰糖雪梨汤又是泡胖大海。让马薇薇直呼羡慕，林秋干咳不断。这些天没事的时候，可可常来听他们练歌，偶尔也发表一些自己的想法，基本上小乐都会采纳。林秋不能否认，即便内心骄傲的他们也需要这样的鼓励，他们的梦想和努力需要这样的鼓励。这一路下去注定会很艰难，要承受家人不理解的目光，要面对没有保证的未来，要留下很多无人知晓的汗水。好在，今天，他们的梦想之行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步。

快到结尾的时候，小乐拖着长音左手扶麦右手高高举起。林秋转身看向后面刚刚放下鼓槌用手理顺刘海的薇薇，薇薇冲他笑笑，扬了扬下巴给他示意。林秋会意，转过头发现一个女孩拿着一大束花冲上舞台，几乎把花强塞给他，然后微微接触的拥抱。逆着光，看不清女孩的脸，还有些错愕的林秋只能在台下的口哨声和“在一起”的呼喊声中听见耳边清脆甜美的低语，“我就是Lucky昕，嘿嘿”。然后女孩逃跑一样地快跑下台，留下耳边气息温热。林秋笑笑转过身，迎来的是乐乐和薇薇“小子，怎么回事？”的质问眼神。于是他立马收敛笑容装出一脸正人君子似的无辜表情，耸耸肩回应了一下。鞠躬谢幕。

临近期末，所有的情绪都在兵荒马乱的复习备考中收敛。这是他们来到大学里的第一次考试。乐队排练暂停，辩论队培训停止，林秋也没再去广播。尽管肖小乐口口声声说都是大学生了不要被考试成绩所束缚，但还是每天被林秋拖着，带着大大的耳麦早起晚归地去自习，笼罩在高数的阴霾下和数字大眼瞪小眼。偶尔一起吃饭，更是被不用学数学的薇薇和可可刺激得厉害。于是肖小乐感慨着，现在流下汗水，都是因为选高考专业时候脑子进水。林秋总是笑笑，偶尔也应和着乐乐抱怨几句，倒是在微博上和“luck昕”聊得越发投机，常常把微博评论刷到几百，后来被乐乐鄙视的厉害，就把主战场改到了微信上。

终于在一月中旬，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束了。肖小乐突击有方，考得不差，于是打电话给马薇薇，得瑟着要在放假前请客，让薇薇叫上可可一起来。哪想着人文学院考试结束的早，可可已经买好火车票，刚好当天上午的车。肖小乐扼腕叹息，感慨造化弄人，知识改变命运，考试打败爱情。马薇薇和林秋乐得成人之美，一致强烈要求乐乐把可可送到车站。小乐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Vol22 by 远

云城的冬天以晴朗的天气见多，日头像蓄满了力的发条一样照耀着大地。特别是雪后初晴阳光普照，满世界都反射着直刺眼睛的光，如在画中。

有一次肖小乐的一个在南方上大学的同学来他们学校游玩，正遇上大雪初霁的天气，那家伙看着雪白的世界高悬的太阳满眼兴奋激动不已，想念这好天气就如同想念亲娘一样。

肖小乐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送别赵可可的。

那天肖小乐没等手机里事先调好的闹钟响起来就从被窝里钻出来，穿衣，洗漱。打开窗户的瞬间一股凌冽的寒气直扑面门，外边的世界被茫茫的白色包裹着，一夜之间雪落无声如同悄无声息和你照面的悲伤抑或幸福，朝阳在视线的尽头处散发着还未强烈的光，打在脸上好像没有了温度。

林秋听见声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含糊地打趣：“不用这么着急吧……昨天马薇薇不是说了么，赵可可的车是十点，淡定点。”“谁着急了，我是被尿憋醒了好吧？”肖小乐嘴上很硬，心里其实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激动过头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里关于赵可可的事就变得分量特别重，就如同当自己会因为苏琪的一个微笑高兴老半天一个皱眉纠结一整夜。

在食堂里匆匆吃了早点，肖小乐就直奔校门口的公交站台。虽然是学生回家的高峰期，可是大冬天的早晨站在寒风里等车的人并没有几个，平日里热闹拥挤的公交站台稀稀落落站着几个人，从人们嘴里呵出的白汽烟雾一般在日光中消失不见。

等到赵可可出现在肖小乐视线里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赵可可戴着一顶浅紫色的针织帽子，黑色的头发披在后背，两条带子搭在肩头，围着一条灰白色的围脖，挎着一个白色的包，身上是一件橙红色的毛绒风衣，下边是浅灰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一双浅黄色的雪地靴，拉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肖小乐不知怎么就觉得赵可可身上有一种有别于其他女生的气质，即使穿着并不特别的衣服也能让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赵可可。

赵可可看到肖小乐的时候有点诧异，因为她知道马薇薇和肖小乐要一起回家的，而马薇薇今天并不走，于是就问肖小乐：“你这两手空空的，是要干嘛去？”。

“看你这两手满满的，不会是要回家吧？”肖小乐反问赵可可。

“是啊，我这大包小包的很明显是要回家的，不过你这什么也不带，我可猜不出你要干嘛了。”赵可可说。

“我这不是听说你马不停蹄地着急自己回家，也不等我们，怕你路上遇到什么坏人特意来送你的嘛。”肖小乐略带调侃地说。

“不是吧，我又不是小孩儿，回个家还用人保护？”赵可可问。

“嘿嘿，骗你的，我有一同学考完试不着急回家，不像你，”肖小乐仍旧不忘拿赵可可打趣，“说要来我们学校玩玩，今天上午到，让我去接他，我这么重情义的人自然就答应了。”

“哦哦。”赵可可点点头。

“话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回家啊，本来打算咱么几个人考完试再好好玩玩呢？”肖小乐问。

“这个学期是我第一次住校，这么长时间没见我爸妈了，挺想他们的，所以想早点回去，况且没我在你们三个也可以好好玩呀，我又不是你们乐队的成员。”赵可可说。

“哪有呢，你是我们的御用观众好不，也是我们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肖小乐坚定地说。

“呵呵，哪有你说的那么重要，我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赵可可说。

等到公交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左右了。赵可可和肖小乐一前一后坐在靠着车窗的两个位子，偶尔聊聊天，其余的时间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移动。肖小乐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和苏琪约定分手的那个夏天，六月的阳光格外刺眼却照不清楚远方的路。肖小乐最后一次搭乘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往的大巴，也是坐在窗边，面朝着窗外不敢把头调转，因为怕别人看见他满眼的泪。

一个学期以来，肖小乐乘坐这班公交已经很多次了，却唯独这次让他想起那年夏天伤怀的画面，然后视线渐渐地从窗外的风景转移到坐在前边的赵可可的身上。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打在正侧着脑袋注视窗外的赵可可脸上，如同丹青妙手一样勾勒出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蜿蜒而下的优美曲线，眼睛如同静止的湖水一样澄澈无瑕。肖小乐好像一瞬之间就看见了这世界上最绚丽的烟火最让人动容的美好，就像白雪倾覆暖阳挥洒的云城一样，安静而温存。这一刻肖小乐觉得命运之神有的时候挺眷顾自己的。然后悄悄地用手机拍下了这个瞬间，发在了微博上，旁边写着：“谢谢你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左右了，赵可可在和肖小乐说过再见之后就走进了进站口，淹没在人群中。肖小乐站在进站口外边，呆呆地出了几分钟的神，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然后向公交站台走去。冬天的云城还是有些冷的，毕竟是落雪的季节。

201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