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斯特赖俄斯神谕所晓定的那天傍晚,阿波罗在德尔菲神庙的门户前捡到一个孩子,他人首马身,是一个肯陶诺人。官方说法这是上任神王克洛诺斯和一个精灵的子嗣,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日期对不上。
那天同塔纳托斯送走阿斯特赖俄斯的灵魂后,他被黑夜女神和我父神给安排上了,踏上了往生。这个名为喀戎的肯陶诺人,虽然拥有阿斯特赖俄斯的灵魂,却也不再是他了,过往的记忆、力量与羁绊都尽皆被抛下。
一段时间后,狄亚以普罗米修斯之身降临在大地上,和雅典娜一起创造了一个名为安特罗波斯的种族(即人类)。
本来,诸神以为这个种族是狄亚送个雅典娜的眷属种族――就如同德墨忒尔的萨提耶,阿尔忒弥斯的山泽宁芙那样。
第一个人类名为厄毗米修斯,意为后知后觉者。他不是纯粹的男性,也不是纯粹的女性――他圆融完整,就像神明一样。
当狄亚要求人类向诸神献祭的时候,我们中终于有神坐不住了。眷属种族只会侍奉他们所从属的神明,如果向诸神献祭,这意味着这个种族被提到与诸神平等的地位。雅典娜的眷属种族并不值得关注,但若是神王的种族――抑或是选民,就是完全不同的意味了!难道你竟然要赐予这种名为安特罗波斯的生灵以永生的机会么,狄亚?
诸神都非常庆幸人类选择将象征永生的香烟奉献给诸神而将终将腐朽的牛肉留给自己,这意味着他们终有一死。接着,人类进一步分裂,由阴阳一体切分为男人和女人。
为了让希望回归神性的人类找到前进的道路,狄亚送给他们两样礼物,一样是苦难,苦难让他们的灵魂经历磨砺不会像其他一些生灵一样在死后烟消云散;一样是启示(火种),这让他们在经历漫长的艰辛后能淬土分精、达到永恒,与诸神同在。
“我,大地与星空之子,将启示赐予人类;我将自缚于高加索山巅,分担人类的苦难,与他们感同身受。”
狄亚将自己的分.身献祭给自己,这就是普罗米修斯永缚于高加索山的真相。但是后来人类却逐渐忘记了,他们严厉的父亲和真挚的友人其实是同一存在。
然后我终于知道黑夜当时所说之事为何。由于人类这种生灵本身的复杂程度,他们死后不会迅速消弭并化作新生事物循环的一部分,他们中大多留有太多牵绊以及对于生前的执念,因此不能放任死者的灵魂在大地上徘徊,与生者混于一处——所以他们死后只能归于冥界。由于人类自身不知节制的生育以及欲望的膨胀,他们的数量膨胀,死亡率也激增。
我本来打算在冥界养老的,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被自己亲弟弟给坑惨了。刻尔(横死)和塔纳托斯(死亡)已经在我面前抱怨很多回了。这样可不成,既然是狄亚挖的坑,他必须有所表示!!!
我来到奥林匹斯山索要黑夜女神所承诺的人手。
“人手啊,”狄亚若有所思,回应道,“随便你挑,把特里托格尼亚留给我就好。”
谁来……恁死这个女控!!!敢情你其他儿女都是捡来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狄亚其实也清楚以我的性格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想要一位具有催眠职能的神。”我指向双手抱臂,悠闲的倚靠在台阶上的狡黠少年,他的帽盔上生有一双羽翼,正和雅典娜有说有笑。原来这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淘气少年竟然就是睡眠的化身么?
狄亚看过去:“赫耳墨斯么。没问题,反正你传令官的任务伊里斯(彩虹女神)也能胜任。”
赫耳墨斯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那能一样吗?”
“其实如果是我,也会选你去。”神王愉悦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咦?欸?”赫耳墨斯继续装傻充愣。
“如果你长期划水,不有所作为,”狄亚解释道,“小心被撸.掉十二主神的职位。”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于是赫耳墨斯收起刚才那副作态:“那可不成。我的职能与人类牵涉最深,涉及到他们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睿智而又公众的神王陛下想必是不会做的。”
“也只有你,敢于在我面前讨价还价了。”狄亚并不恼火,“说说看,你所求为何?”
“请您保留我在奥林匹亚的所有职务,我愿随时随地继续为您效劳。”赫耳墨斯欠身向神王行礼,他随后又看向我,“您知道,我在诸神之中以速度迅捷著称,两边的事情我都不会耽误。”
在狄亚面前,顾及他的面子,我没有说什么。但是进入厄瑞玻斯的界域后,我终于忍不住发难:“赫耳墨斯,或者我应该叫你修普诺斯,你是否应该就你刚才的所作所为进行解释?”
赫耳墨斯眨眨眼:“所以——冥王陛下你其实对我很好奇么?”
我一噎,如果我点头的话岂不是有损我高冷的形象!?我面不改色的把话题绕了回去:“向未来上级汇报自身情况不是理所应当么。”
“神王陛下是知道我身份的,而睡眠本来就同时归属于天界、冥域和人间。”
哼,滑不溜秋的小子,看来想从他口里套话还真得废一番功夫!
塔纳托斯已经在我的宫殿外候着了,他肩上扛着修普诺斯的身体,看到双胞胎哥哥现在的模样,面瘫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塔纳,塔纳,你看我这个马甲是不是特别棒。”赫耳墨斯壳的修普诺斯,语气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塔纳托斯不忍直视的捂脸,:“母神说了,既然回来了,就立即、马上、麻溜的换回身体滚到她那里去!”
“啊,塔纳你还是像以往那样一点也不可爱呢~~。”
话音刚落,赫尔墨斯旋即倒了下去,塔纳托斯肩上扛着的修普诺斯睁开了眼。
修普诺斯展开双翼,悬浮在空中,身上放射出光芒。他的身形逐渐拉长,从少年变成了成年:“啊,出去刷个副本真是十分正确的选择,十二主神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
塔纳托斯看看自己依然矮小的身材,悲愤咆哮:“混蛋!你这是在作弊!!!”
修普诺斯左手托着赫尔墨斯的壳子,右手提溜起自己的孪生弟弟:“那就告辞啦,冥王陛下!”
与此同时,炸毛的塔纳托斯依然悬在空中拼命挣扎着。
修普诺斯这个下属,嘴又甜,神又机灵,办事效率也高,可以说是非常讨喜了。但仅仅一个能干的下属并不足以让我对他十分器重。
修普诺斯最大的贡献可能在于给我捞了一大票下属。他不知怎么说动了他的一些兄弟姐妹、俄克阿诺斯的部分子女跑过来帮忙,并把任务和职能很好的分派给每一个神和次灵,甚至归隐已久宅着不肯出来的百手神族来进行基建工程。面对这样一只奇葩,我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果不是确信他偷懒耍滑的本质,我真要怀疑修普诺斯是想要夺权。
直到他把我的宫殿翻修一新,又用梦境之力给我建了一个后花园,我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这才像个养老的地方。冥王陛下,你觉得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想要养老?!
“我看过您的梦境。”
什么时候?我瞳孔微缩。
是了,修普诺斯刚从黑夜那里回来的时候,友好的建议说我一段时间以来心力憔悴,他准备了轻松舒缓的音乐让我放松一下。然后我就在他的弦乐和梦灵的歌声中睡着了。
“为什么?”
“为了更高效的解决问题。”修普诺斯把玩着手杖,“不过以后,未经过您的允许,我不会如此了。”
我瞬间觉得有些头大,我以往时常听说赫耳墨斯喜欢恶作剧,我对此本不以为意,但是这种事情落在我身上,我确实意识到这个身从某种意义上脱离了我的掌控范围。
冥界大局已定后,修普诺斯就套上赫耳墨斯的壳子到处周游去了,再者顺带给亡者引个路,不过他确实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随叫随到。
修普诺斯此举看似避嫌,实则就是在躲懒,旁边的塔纳托斯和刻尔的怨念都快要凝成实质了。但毕竟,刻尔是个会撒娇卖萌的软妹子,于是修普诺斯被磨得不行,便借她的神力演化出一堆刻瑞斯(死灵)作为她的扈从,极大程度上分摊了她的工作。
“哥哥最好了!”刻尔似乎完全忘掉,她前段时间对于这个划水的兄长是多么的咬牙切齿,言语间把修普诺斯捧上了天。一旁并不能放下身段和自尊心去求兄长的塔纳托斯,神情变得更加阴郁了。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总是要互相伤害呢?真是搞不懂。
一瞬间,我又想起我那个二弟波塞冬,这神吧,没有什么雄才伟略,却总是喜欢给狄亚花式添堵。但其实狄亚极少料理他,反是被他亲亲侄女雅典娜分分钟按在地上摩擦。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好歹我以前也是教养过她的。本海皇不要面子了!”
“我愚蠢的弟弟哟。”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没有学会长记性。你难道忘记了,雅典娜是除了狄亚以外,唯一敢于正面硬扛堤丰的神明?”
在狄亚所有的子女中,雅典娜是他最喜爱的,也是与他最相肖的,但我实在不通,狄亚明明有那么多子女,为什么只有雅典娜继承了狄亚那变态的武力值?
当然也不是说狄亚的其他子女就是弱鸡,但是他们确实不能与雅典娜这个神形杀器同年而语。就比如我这个下属修普诺斯挂的马甲赫耳墨斯吧,他也可以算是多项全能,但是他输出不大。这也决定了赫耳墨斯作战时无法直面强大的对手,只能以计谋和突袭为主。说白了就是团战中的最强辅助,但极拉仇恨,容易被针对。
“修普诺斯哟,你要不要考虑提高你的武力值,你其他技能都很强,唯独这战斗力不行。”
修普诺斯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关于这点,您想听官方版本,还是真实版本?”
呵呵。官方版本又是什么玩意?我沉默一下,说:“你都说说看。”
“官方的版本是,我对于自己有着明确的定位,我就是个辅助系,至于打不赢怎么办?无所谓,反正我能够安全逃离就行。”
这倒是没得说,赫耳墨斯确实跑得快,但是这居然不是真实情况?
“真实的情况是,我没有办法加强武力值。没有任何神可以做到全系,即便同时兼具几种技能,但是全领域精通是无法实现的。因此我运用炼金术原理进行了交换,于是我具备了其他神无法企及的各项能力,但是我的武力值从此止步于此,永远无法存进。”
“炼金术?交换?”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是魔法的一种么?”
“不,炼金术就是炼金术。”修普诺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结构十分复杂的天秤,将自己背上金色的羽毛拔了一根下来,放在一侧;然后他拨动上面奇怪的轮轴,经过一系列运转,天秤沉向另一侧,羽毛消失了;另一侧的托盘上,出现了一颗红色的晶石。
“怎么做到的!”我没有感到任何的神力波动,显而易见,这不是魔法。
“不过是在下折腾出来的一点小把戏,让陛下见笑了。”修普诺斯收起天秤,将红色晶石递给我。
等一等,如果不需要神力的话,这是否意味着人类也可以使用?但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颠覆……神的权利。
我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呵,谈何容易。”修普诺斯摇摇头,“且不说这项炼金术需要极其繁杂的知识和精湛的技巧,人类真的能够在交换之时做出正确的选择么?”
也是,我暂且放下了顾虑。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一概而论,到很久以后我才领会到这一点。
于是我的思绪又关注到另一个问题:
神族皆是以实力为重的,而这个实力,其实就是武力值——两次的权利更迭皆是如此。其他的技能顶多也就是加分项而已,虽然可能获取诸神的敬意,却不能给你增加话语权。当年狄亚以普罗米修斯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便是如此,唯有他抛出紫色的雷霆,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他们才会唯其马首是瞻。而且,即便狄亚宣告抛弃野蛮转向理性的治理理念,那也得是因为他镇得住场子。
“修普诺斯,你以牺牲武力值为代价,换取其他全项技能,真的值得么?”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在于能否分辨自己心之所向。”修普诺斯眼神有些飘忽,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带着丝丝暖意。
这种状态,依我多年对于两个弟弟的观察经验,我这个下属八成是恋爱了。
到底是谁呢?
注释:
①安特罗波斯(anthropos),即希腊语的人类。
②萨提耶(Satyrs),和繁育、乡野相关的一些次灵,一般是半人半羊的形象,伴随酒神狄俄尼索斯、牧神潘,以及大地和农业相关的女神出现。本文设定为德墨忒尔的眷属种族。
③宁芙(Nymphs)有许多中,是一类象征森林、水泽、泉水、田野等自然力量的次神。本文设定中的山泽宁芙为阿尔忒弥斯的眷属种族。
④本文设定,神虽然也分男神和女神,但是他们的神性兼具阴性和阳性,是完备的;但是人类由于他们自身的选择给自己设置了界限和分别。
⑤于是终于填了普罗米修斯和宙斯是同一存在的坑,如果联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作者概不负责。
⑥赫耳墨斯的神职翻完确实广到有点丧心病狂,包括商业、畜牧、语言、数学、诡辩、梦境、旅行、竞技……同时他也是希腊神话中对人类最友善的神之一。此外他也像宙斯一样在人间有很多私生子——但是大家都记住了宙斯没有记住他。文中设定赫耳墨斯和修普诺斯是一个神,是考虑到他们的神职有一些重合之处,他们都具有催眠和梦境的职能,赫耳墨斯是亡灵的引路者而死神和睡神是双胞胎他们的力量有重合之处。
⑦传说中刻尔有时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群神。复数形式是刻瑞斯。
⑧前文有提到,雅典娜(特里托革尼亚)小时确实在海界养过很长时间。
⑨本文设定,赫耳墨斯/修普诺斯就是传说中炼金术的始祖,《翠玉录》的撰写者,“三重伟大的赫耳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