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牢

醒醒!

嘿!醒醒!

谭念的心紧抽了一下,她忽的醒来,接着被铺天盖地的水呛的失去了方向。她拼命的挥动着手臂想要去抓住什么,但四下没着没落的恐惧感和水流的压迫感一起灌满了她的头脑。她感觉自己就要被吞噬了,强烈的想要呼吸的欲望让她拼命的把头向上仰,向上,再向上……接着,仿佛就在那一瞬间,随着哗的一声,水流被分开了,她又可以呼吸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到她觉得这些气息足够挤压出她胸腔内的积水,她才慢慢的镇定了神思,开始有勇气睁开眼睛辨识清楚身边的一切。

但是——

这怎么可能?!惊恐的感觉再一次拨弄了她身体的汗毛,像个不怀好意的凶手,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根根的倒立起来,并不住的颤抖。

她没有沉溺在池塘中,更没有漂流在洪水中,而是,静静的坐在自家的浴缸里。

没错,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的辨认了四周,是她熟悉的环境,是她熟悉的物品,是她的家。而这一切,此时此刻平静的让人窒息。她狠狠的摇了摇头,头发上的水滴被她甩的四处飞溅。现在她能确认这不是梦境了。那既然现在不是做梦,刚才应该就是自己泡澡时睡着了,不慎滑进浴缸呛了水吗?

谭念心有余悸的赶紧起身。她甚至没有擦干她的身体,直接用浴袍紧紧的裹住了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浴缸。她头发上的水滴还在不住的滴答滴答,有几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沿着她面颊的轮廓划出一道一道的曲线,分不清楚是汗液还是水流。

自己怎么会睡着的呢?居然还差点溺了水?如此致命的危险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自己身边?谭念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她伸手擦干了镜子上的雾气,一个模糊的面庞在里面若隐若现。她又擦了一次,看见自己那张被水汽映射的支离破碎的脸。

尽管双腿还是发软无力,但谭念觉得自己的神思确实是安定了一些了。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手拿下一条干毛巾裹住头发。

忽的,

一个声音分明的响起,像是一声耳语,却又炸裂心肺。

醒醒!

嘿!醒醒!

谭念仿佛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出了胸腔,不偏不倚的正堵在她的嗓子眼上,让她瞬间血液凝结、呼吸紧促。她不由得猛的回转身——四下无人。她又猛的回过头来,只看见镜中自己那张被惊恐扭曲的变了形的脸。她使劲的拉开了浴室的门,仿佛是破门而出一样,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倒在门外的走廊上。

等她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她听见客厅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起初那声音被刻意的压的很小,然后又突的冒出一个高音,继而又被压的很小。谭念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只觉得那声音很熟悉,是一种久违了的熟悉。

她扶着墙壁缓缓的站起身来,试图顺着走廊往前走,但钻心的疼痛让她差点又跌坐回去。她伸手抚住自己的脚踝,感觉那里一阵阵的火辣。

接着,客厅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啪的一声,继而是有人重重的跌倒在地的闷响。谭念害怕极了,她又用力的加了一把劲,努力重新站了起来。她慢慢的顺着墙壁的方向一点点向前走去,那声音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离婚?”一个中年男子尖利的声音:“你一字一句的给我听清楚了。”一阵停顿,继而是来回踱步的声音。谭念能感觉到那里仿佛困着一头野兽一般,发出这种声嘶力竭却极度压抑的地狱之音。“你听清楚了,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就要走出走廊走进客厅的谭念,忽的瘫软了身体,像是一个被烤化了的雪糕娃娃,贴着墙壁,瘫软在地。

那不是别人,只听声音她就知道,这再熟悉不过的打骂的声音,曾经是她童年时每日的旋律。这是她的父亲,她那尖利刻薄的父亲在训斥、打骂她的母亲。

谭念童年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那画面里满是父亲挥不尽的拳头和母亲流不尽的鲜血。她开始任泪水倾泻,但心绪却渐渐的清明起来。

这是梦,这只是个梦而已啊。她的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她用她的死换来了谭念从那之后再无无须担惊受怕的日子——至少,她是这样希望的。而谭念的父亲则因为谋杀和家暴等多项罪名,把自己的后半生交在了铁窗之后。曾经多少年后,谭念回忆起母亲的死,她都无法挥去自己心头对母亲“有预谋有计划”的策划了对她自己的谋杀的怀疑,但她知道,那是为了她啊!为了她今后能有个安宁的日子。

是该醒醒了,谭念擦去了泪水,把脸深深的埋进了双腿里。醒醒,谭念,快从噩梦中醒来吧。

“跑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谭念惊跳了一下,一个真真切切的小女孩站在她面前。“跑啊,快跑!”

谭念大声的哭喊了起来!这是梦啊,不过是恶梦一场,醒来吧,醒来吧!

“嘘——!!”小女孩使劲的把食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谭念不要喊了。可是谭念却紧紧的闭着双眼,使劲的挣扎着自己的身体,期盼随时的一秒都能从这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感觉一双冰凉的小手抓在她的胳膊上,她更加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她不敢睁开双眼,她不敢看见那个小女孩的面容,那个分明有着童年时自己模样的孩子。

“快跑啊,他就要来了!你知道的,他就要来了!”

不不不!谭念拼命的挥动着手臂,想要把这个小女孩的映像从自己面前抹去。对这个噩梦的恐惧压倒了不堪回首的童年记忆,我要醒来!谭念头脑里有一个声音清晰的在喊:快醒来啊,快醒来!

那个小女孩试图伸手去拉谭念,就在她的手指碰到谭念皮肤的那一霎那,谭念惊叫了起来,继而——

她突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目圆睁,心跳不已。

她醒了。

谭念用了好大好大一会儿,才让自己平复下来。她仔仔细细的辨认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确信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中,才放松了心情,浑身虚软的起了床。

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脑子里残留的梦境的片段时不时的闪现,但最终渐渐都消散了。用不了多一会儿,即便谭念想要回忆起刚才梦境的内容,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让她感念深刻的也不过是恐惧的感觉而已了。

她把卧室那厚重的窗帘拉开,明艳的清晨的阳光忽的一涌而入,清凉舒适的晨风也伴随着窗户的打开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谭念肆意的伸展着四肢,感受着清晨的美好。这一刻,她感觉清风把她头脑中残留的阴霾都清扫干净了,有一种久违的舒畅感在身体上下游走。她忽然有一种出去走走的冲动,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外面那清甜的空气。

谭念这样想着,也这样迅速行动起来。她利落的换好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开启精神满满的一天了。当她准备出门时,看到门口的冰箱上一张醒目的便利贴像一面招展的小旗在向她挥手,上面赫然的写着:别忘记吃药!并在下面粗粗的画了一个指向左边的大箭头。谭念顺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几片小药片正安静待在橱柜上。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知道那是她丈夫担心她近来的精神状况,专门托人带回来的舒缓神经的保健品。前些时日,她曾和他抱怨自己近来总是精神恍惚,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了。有好几次,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事情,仔细的思索甚至辨认几秒,好用来确认现在的这个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真实实的生活。她曾和老公笑着打趣,自己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先兆?她原本想着自己只是开玩笑说说,但没想到他当真的紧张起来,四下求医问药搜罗来这些小药片。谭念心底里有些不想吃这些药,毕竟自己除了经常做做噩梦走走神,也没有其他明显的身体不适,但是,每当她看到老公紧张而又恳切的眼神,她都觉得也许吃下药对于她来说有没有用是个未知数,但对于她的丈夫却是一定是药效非凡的定心丸。

但是,今天早上,谭念难得有这样清爽的时候,她看看那些药片,觉得还是先享受下这美好的时光为好,便大步的走出门了。

屋外的世界清澄明亮。谭念的双脚才踏上这屋外的土地,就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想,自己怎么竟像是很久没有出过门、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她抬头看了看那已经快要凋落的满树的槐花,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已经是这个时节了吗?自己竟然从未注意槐花已经开了又落吗?桃花呢?杏花呢?迎春花呢?自己可曾注意过,春天已经来过又即将远去了吗?

“哎呀!这不是谭念嘛!”一声亲切的问候响在谭念耳边。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黄大妈就一连串的说了好长一段:“你好点了吧?我们都担心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看见你了,你家小健说你病了,病的很严重呢。我们想要去看看的,都说怕影响你休息,不让见人,让静养呢!现在这是好点了吧?到底是什么病啊?看医生没有?……”

谭念刚刚才觉得清明的脑子被黄大妈连珠炮似的问题又搅的云里雾里了。“黄大妈,我没生病啊!”谭念自己说的都有些心虚。

“哎呦,没事没事,就是有病也是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年轻人底子好呀!不怕的。”

谭念笑了,她觉得黄大妈是不是一把年纪认错人了。她笑着拍拍黄大妈的手臂:“黄大妈,我是谭念!”

“你可不是谭念是谁啊!瞧这孩子,都闷糊涂了!”黄大妈后退了两步,像是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继而又说到:“以后啊,就像这样多出来活动活动,什么病啊都得呼吸新鲜空气,流通了就好了。”

谭念觉得都不知该怎么和黄大妈交流了,两个人倒像是各说各话似的。她找了个借口,避开黄大妈继续往小区外面走去。

“妈妈,那是谭阿姨吗?”谭念扭转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牵着妈妈的手准备上学。

“是嘟嘟啊!”谭念满脸笑意走上前去,心里却觉得怎么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些人了。

“谭念啊,真是你啊!”嘟嘟的妈妈也是一脸惊讶。

谭念的笑容有些僵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忽的又有些恍惚起来,难道现在是在做梦?不是的,不是的,是真的!自己不是才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吗?

“你能下楼了?真好呀,我现在赶着送嘟嘟去上学,一会回来咱们慢慢聊啊!”谭念痴痴的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忽然有一种拉住嘟嘟妈妈问个清楚的冲动,正当她准备追上去的时候,自己却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拉住了。她兀的回头,看见自己的丈夫许健面容狰狞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出门了?”许健的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见过的语气。“回家!”像一道命令不容置疑,许健拉着谭念大步向家走去。

谭念手臂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心头的疑虑也越来越加重。她就像是被许健甩进家门似的,一下撞在墙面上,旁边冰箱上“记得吃药”的小纸条还在兀自的招展。谭念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不相信他就是她那善解人意、温柔良善的丈夫。

许健扫了一眼橱柜上原封未动的药片,叹了一口气。他倒了一杯水,连带药片送到谭念的面前,动作里满是粗暴,意思明了,不容反抗。

谭念心底的怀疑变成了一股怒火,她讨厌自己这样不明就里。“我生了什么病?这是什么药?”她压抑着愤怒看着许健说。

“吃药!”许健面容冷峻的让人不寒而栗。

有那么一刻,谭念觉得这一幕好熟悉,许健面容上那神情好熟悉,像是……

“念儿”许健忽然变换了音调,他颓丧的抱住谭念,声音里满是痛苦:“咱们先把药吃了啊!”

谭念的泪水也破堤而出,她没有接药片,而是倔强的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有一丝寒光在许健眼中闪过,但转瞬即逝。他定定的看了谭念好久,然后干脆一屁股坐下,说到:“好吧,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但是,念儿”许健紧紧的拉住谭念的手,生怕会失去她一样,痛苦的说到:“不管你听到什么,你都答应我,一定会坚强,一定要镇定,因为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谭念觉得心头越来越沉重了,可是怀疑也充斥了其间。她没有接话,等着许健往下说。

“你被查出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医生说是抑郁症的一种,很难治好……”

“胡说!”谭念甩开许健的手,忽的站起身来。

“你还记得你经常做的那些噩梦吗?那些经历对于你来说太过沉痛,在你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医生说那些记忆就像是导火索,或者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摧毁你的神经。”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哪个医生!?”谭念直觉里想说“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一起去看过医生?”这句话,但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收住了。

“谭念,我知道你害怕,我和你说过,有我呢!不管事情到了什么地步,有我呢!”许健伸手试图抱住谭念,但被谭念挣开了。这些本该是柔情蜜意的话,谭念听来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她相信自己,忽然这一刻她就相信起自己来。

童年的噩梦确实存在,但绝不至于就对自己产生这样的伤害。抑郁症?这怎么可能?她的母亲作为那苦难岁月的最直接的承受者都没有得了抑郁症,她怎么会!?

“念念,以后你要过的好!”母亲临终的叮咛没有一丝怨念,谭念听的出那里满是平静和祝福。

“把药吃了吧,念儿!为了你,为了我,好不好?”许健乞求的眼神忽闪忽闪在谭念脸前。曾经那个让她挚爱的、深信不疑的丈夫,忽然在谭念的本能面前失去了统统的光环,她有些害怕他了。

许健把药片喂进谭念嘴里,或者说,是塞进谭念嘴里,并把水灌下,然后他疲累的站起身,对谭念说:“给你买了早餐,一会儿趁热吃。”

谭念说不出话,只有泪水在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慢慢的,谭念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不知是昨晚在梦魇中纠缠了一晚没有睡好,还是这一早上一顿折腾太过疲累,谭念觉得一阵困意袭上心头。她有些不想睡觉,她分明的记得自己刚起床才不久,她不想再把自己亲手推进那可怕的梦境。可是,眼睛好涩、眼皮好沉,就要闭上了,闭上了……

醒醒!

嘿!醒醒!

谭念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毛孔都炸裂开来,忽的就醒了过来。她环视了四周,发现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本能的悄无声息的打开门,窥探着许健的身影。

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谭念努力的驱赶着头脑中再次袭来的困倦,小心的查看着外面的动静。许健在书房里,不知在翻看什么东西,他看得很入神,接着把它压在一本书里,推进了书架里很隐蔽的角落。谭念害怕极了,可是又困极了,她努力记下那本书的位置,在自己就要昏倒在地板上之前小心翼翼的退回到床上去了。

在她的身体挨住床边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就睡着了。这一觉睡了多久,她不知道,这其间许健有没有来看过她,她也不知道,等到她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空空荡荡、四下无人。

谭念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回想起来,在临睡前她提醒过自己一定不要忘了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她昏昏沉沉的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走了一圈,甚至翻看了床底和柜子里。她在找什么?还是在确认什么?

她愣怔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她看着家门的方向,忽然有个念头在心上划过,她起身去开房门,果然打不开。她检查了门窗,全都锁的严严实实。然后她忽然想起自己应该有一部手机的,可是这家里却全然没有任何电话的踪影。她颓丧的跌坐回沙发里,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接着,她看到那张小纸条。

它静静的贴在冰箱门上,鲜艳而刺目。

“先把药吃了啊!”谭念脑海里一个声音再回荡。接着那些记忆的片段一片片的显现出来,谭念想起了许健在书房的身影。

她快步走进书房,像个入室行窃的小偷一样,漫无目的的翻着书柜里的东西,又不时的紧张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就像生怕这房屋的主人会随时回来一样。接着,她找到了那个袋子,就夹在一本书里,她小心的打开那袋子,第一眼看见里面的东西就让她瞬间冻结了呼吸。

那是一封离婚协议书,时间已经是三个月前了。协议书的落款上只有谭念一个人的签名,留给许健的位置空空如也。

还有别的东西?正当谭念在努力回想三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发现袋子里还有一页薄薄的纸张——诊断书。不需要费多大力气谭念就能明白那诊断书的涵义,上面的文字简洁而无情——肺癌晚期。那是许健的。

谭念的心像是被人打了无数的结,她有些理不清这些东西的意思。许健得了肺癌?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因为这个自己要和他离婚吗?自己竟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吗?她又仔细的翻看诊断书,看见时间要比离婚协议书上的日期晚了半个月。这说明,她提出离婚时是不知情的,是吗?是这样吗?可她为什么要离婚呢?

谭念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炸了,那昏昏沉沉的睡意还未完全褪去,眼前这如惊雷一样的消息更让她不知所措。

“看来,什么也瞒不了你了,是吗?”许健斜倚着身体靠在书房的门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正陷入沉思的谭念。

这一声把谭念吓了个正着,她太入神了,竟不知道许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谭念,我要拿你怎么办呢?”许健一把扯过谭念手里的袋子仍在一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许健……”谭念想说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她泣不成声。

“你要离开我,谭念,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许健声音里的痛苦似乎比谭念还深,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抓着谭念的肩膀,说到:“你不能离开我,你有病你知道吗?你不能没有我照顾你!”

谭念拼命的摇着头,哭喊着:“是你,生病的是你!许健,你该告诉我的,我可以照顾你,陪你,真的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许健松开了手,像个被人揭开伤疤的怪兽,阴阳怪气却又声嘶力竭:“你?!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你会照顾我?哼,哼哼”许健发出了野兽一般的笑声,仿佛他压抑多日的痛苦,今日总算能发泄出来了。等到他笑声停住,他愣怔的看着哭作一团的谭念,忽的甩手就是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谭念的脸上。“如果我没有得病,我会放你走的,是的,我会的。但,一切都变了,你别想离开我。”

一个梦境在谭念头脑中渐渐浮现出来——“离婚?除非我死!除非我死!”谭念父亲狰狞的脸有爬进了谭念的脑海。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无声的痛哭起来。

“哦,念儿,念儿,我有病,你也有病,我们得相依为命了。你知道吗?你的病只能我来照顾你。你今天吃药了吗?吃了吗?”许健忽的变的温柔的声音在谭念听来更加的毛骨悚然了。

许健起身了,一边自顾自的念叨着:“我去给你拿药,吃了就好了,别怕,马上就好了。”

谭念从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许健的背影,她仿佛看见自己那向死而生的母亲。她那用自己的死换来女儿生的希望的母亲,一定没有想到,谭念今时今地的境遇。

醒醒!

嘿!醒醒!

谭念听见母亲呼唤的声音。她回头看见窗外澄明的天空,在她的泪水里格外的湛蓝,她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那清甜的槐花的香气。那是她今天早晨才真真切切的闻到过的槐花的香味。是今天吗?也许不是。但不重要了。

就在许健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片的身影又出现在谭念的视线中的时候,她突然一个健步起身,撞向书房的窗户,任由自己和满天的玻璃雨自由的飞翔在了自由的天际里。

……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落地,即便是过了好几个月,她不停和医生、警察复述过当时的情形,她依然没有回忆起自己落地的感觉。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却越来越充盈了她的心头。许健最终被公安机关抓获了,至于他最后的量刑,谭念相信生活给他的处罚已经远远超过了法律给他的惩处。

虽然噩梦长长,但终是要醒了,谭念看了一眼窗外已经由绿转黄的树叶,仿佛又闻到了漫天的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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