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诗人约翰﹒多恩有一首诗:“谁都不是一座孤岛,可以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一)
萨特在他的小说《禁闭》中说:“他人就是地狱。”
这话虽然说的极端,但是却道出了一个事实,每个人都曾为与他人的关系而感到苦恼。
我们爱,我们恨,我们恭谨,我们不屑。我们为了别人的小小举动而无法平静。而我们之所以会感到痛苦,并不是因为拥有的太少,而是在于想得到的太多。
记得早先看过一个电视剧《中国式离婚》。剧中的女主人公林晓枫在失去婚姻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听过一个寓言故事,说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孩问她的母亲,婚后应该怎样把握爱情。她的母亲在地上捧起一捧沙子,女孩看见沙子在母亲的手里,圆圆满满的,没有一点流失,没有一点洒落。母亲突然用力把双手握紧,沙子立刻从母亲的指缝间泄露下来,等母亲再张开手的时候,手里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母亲是想告诉她的女儿,爱情无需刻意去把握,越是想紧紧的抓牢自己的爱情,反而更容易失去自我,失去原则,失去彼此之间本来应该保持的宽容和谅解。”
想要握紧手中的沙,只会加速沙的流逝。
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是世界第二高峰,被称为登山死亡线——且超过海拔6500米,空气就稀薄到正常人无法生存的程度,若登山必须携带氧气,每前进一步都必须停下来喘十几分钟。可是蒙克夫基德,一个美籍印度人,在不带氧气瓶的情况下,多次登上了乔戈里峰的峰顶。
1993年,在吉尼斯向他颁发世界纪录证书的记者会上,他说:“我认为无氧登山运动的最大障碍是欲念。因为在山顶上,任何一个小小的杂念都会使你感觉到需要更多的氧。作为无氧登山运动员,要想登上峰顶,就必须学会清除杂念,脑子里杂念愈少,你的需氧量就愈少,欲望愈多,你的需氧量就愈多。在空气极度稀薄的情况下,为了使四肢获得更多的氧,以便最后登上峰巅,必须学会排除一切欲念。”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像是登山,在登山中,对氧气依赖,在人生中,对外物索取,对他人依赖,我们总是忍不住想要的多一些,再多一些。或许因为我们害怕失去,所以格外想要紧紧抓住。可是,越想要索取,依赖他人的更多,反而令我们失去的更多。
(二)
人类进化了几百万年,我们必须要承认的一个悲剧是,无论多么相爱的两个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地代替另一个人去感知,也永远不可能完全地站在他人的角度去看世界,换句说话,这个世界除了你自己,你谁都不了解。就像《项脊轩志》里写得那样,面对哇哇啼哭的婴孩,慈爱的母亲的也只能猜测:“儿寒乎?欲食乎?”
永远不要自以为完全了解了他人。
古希腊曾经有一个哲学流派叫做“犬儒派”,它的代表人物是西诺普的狄奥根尼。狄奥根尼主张清心寡欲,鄙弃俗世的荣华富贵,力倡回归自然。据说狄奥根尼本人住在一个桶里,整日衣不蔽体,过着讨饭一样的生活。有人讥笑他活得像条狗,他也不生气,“犬儒”之称就是由此得名。
有一天,亚历山大御驾亲临,看到了可怜的狄奥根尼,便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狄奥根尼回答说:“我希望你闪到旁边,不要挡了我的太阳。”
不是亚历山大权势熏人,也不是狄奥根尼桀骜不驯,而是亚历山大错误地想要代替别人去感知世界,于是他认为狄奥根尼需要帮助,而对狄奥根尼来说呢,此时此刻,没有比晒太阳更好的事情啦。
有时出于内心的关爱,有时出于深切的同情,我们经常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人的世界,却不知看来看去的结果是不同的,我们终于忍不住对他人的世界疑惑:“你说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对方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与他人的世界之间,就像孤立的城堡那样存在着。这样看来,站在他人的世界里,我们无异于瞎子。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这不是关乎信任的问题,而是关乎尊重的问题。如果尊重一个独立的个体,就要学会尊重他独立的立场,而不要试图代替他去感知世界。因为大象听到盲人的话,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一个人能够改变自己的真实个性,包括道德气质、认识能力,长相脾性等等。所以我们能关心的只是如何使一个人以本性的内容和特质所允许的方式发挥他的本性作用,既不应该希望改变、也不可以干脆谴责别人的本性。就像一句格言所说的:“生活,也让别人生活。”
(三)
对于情侣来说,人生的大悲剧不是因为人会死,而是因为人会停止爱。你所爱的人不再爱你了,这不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不幸,而是一种简直不可原谅的罪恶。
不管人们多么讨厌,也不管他们多么愤怒的予以否认,毋庸置疑的事实是,爱情是以一定的性腺分泌为基础的。绝大多数人的性腺都不会无限制的受同一个对象的刺激而经久不衰的分泌,再说,随着年事增长,性腺也会萎缩。
所以,人是变化的产物,变化是人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难道作为人最强烈的本能之一的性本能,就能背离这一法则吗?我们应该把变心看作是人类本性的自然结果。
在藏传佛教中,有一门独特而震撼的仪式:创作坛城沙画。
坛城沙画,又被称为“彩粉之曼陀罗”。它选用特殊细沙砌成,以手工磨制特殊石头制成白沙,再经染色,方才成为沙坛城的基本素材。坛城沙画难建易毁,美丽而脆弱。
每逢大型法事,寺院中训练有素的数位乃至数十位喇嘛便用数以万计的五彩细沙,以手握着锥形容器撒漏,描绘出奇异的佛国世界。过程有严格的规定和细节的要求。这需要全神贯注、一气呵成。当坛城完成后,华美立体,像一幅平铺的挂毯,又似精美的建筑模型。然而,坛城并不会被保存下来,而是被喇嘛毫不犹豫的扫掉,用沙子描绘的世界顷刻间化为乌有。
美国一家博物馆曾经请到两位喇嘛在馆内空间制作沙画。当精美的坛城最终完成,旁观者沉浸在赞叹中时,两位喇嘛却一手将沙画拂去,绚烂坛城复归于万种沙粒,旁观者无比震惊而惋惜,而喇嘛却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平静。
繁华世界,不过一捧细沙。万物本是各有轨迹,流动不息,一切本无常,都在不断的改变。
(四)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看《爱丽斯漫游仙境》第一部的时候,红皇后的残忍和冷酷令我生厌;喜欢白皇后的纯洁和仁爱。等到看了第二部,才明白红皇后残忍和冷酷的背后是受了冤屈的愤恨不平,她所有的愤怒行为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真相的澄清;白皇后纯洁仁爱的背后是不愿意承认错误的谎言掩饰,她需要向姐姐道歉来救赎自己的愧疚。
这个故事让我明白:每一个生命之所以长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身后的漫长时光。每个人都有着心灵的缺口与希冀,做过错事又渴望救赎,并不完美但隐藏着自然的神性。
中国古代的士大夫格外推崇兰花、梅花,将它们比作冰清玉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理想人格,仿佛养一株兰花便可以映衬出自己的清雅。可是兰花、梅花真的与牡丹、昙花、牵牛花、狗尾草很不同吗?它们虽各有各的形态,却一样绽放、结子、凋零,都有着天然的神性。所谓“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
人和花一样。不管是有钱人、没钱人、好看的人、不好看的人、有地位的人、没地位的人,也不管是朋友、敌人还是陌生人,每一个卑微的个体生命都有其自身的生命价值。
有时我们会将自己束缚在自身的苦恼中,好像自己是世上唯一有此问题的人,或是世上除了自己的问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值得关心。其实,他人也会碰到与我们一样的问题,甚至比我们现在碰到的问题还要严重。每个人都想要快乐而不想遭受痛苦,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试图从生命中得到最好的结果,即使是那些所谓狂暴或卑微之人。想到这些,我们自己的问题便会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能够对于人们的所有举动都明白其所以然,因为同是人类,只要我们能够虚心,各种人们的动作,我们全能找出可原谅的地方。因为我们自己也有做各种错事的可能,所以更有原谅他人的必要。我们如果时时都能记得自己也是个会做错事说错话的人,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人,只会觉得一切的可爱,心中总是春意盎然,就会无往而不自得了。
一休禅师是日本著名的禅宗大师。一天,一位武士手里握着一条鱼来到了一休禅师的房间。武士问道:“打个赌,禅师说我手中的这条鱼是活的还是死的?”,一休平静的说:“死的。”武士哈哈大笑,把手松开,说:“禅师你输了,这条鱼是活的。”一休淡淡笑着说:“是的,我输了。”一休输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打赌那条鱼是死的,武士便会松开手,而若他说那条鱼是活的,武士便会暗暗的把鱼捏死。
怀着这样一份慈悲心,输赢变得根本不再重要了。
因为懂得自己与他人都并不圆满,明了在妒忌、贪婪、野心、权利种种欲望中辗转的世人的焦灼痛苦,心便会变得柔和而善意。
懂得他人的苦与乐,珍重自己,也珍重他人。
你倾听过我,我也倾听过你。你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你。你并不完美,我也从未完美。那么请让我抱抱你,就像拥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