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

范雎忍死做丞相

须贾有情吃马料

魏国人范雎jū,字叔，年轻时吃过很大的苦头，后来在秦国当了丞相，建功立业，十分得意。他吃过什么苦头呢？

他是魏国的一个小官员。有一年，跟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见他口才很好，一时高兴，就以个人的名义送给他一批礼品和食物。【-270初，魏人范雎从中大夫须贾使于齐，齐襄王闻其辩口，私赐之金及牛、酒。】

须贾主观多疑，怀疑范雎出卖国家的机密，回国后向丞相魏齐作了汇报。魏齐不调查分析，把范雎抓起来，狠揍一顿鞭子，肋骨打断了，牙齿敲掉了，奄奄一息。【-270须贾以为雎以国阴事告齐也，归而告其相魏齐。魏齐怒，笞击范雎，折胁，摺齿。】

范雎装成死相，被草席包着，丢到厕所里。有些醉汉还向草包上撒尿，惨不忍睹。魏齐却恨恨地说：“这样处理，是要叫那些多话的家伙看一看，看谁还敢乱说！”【-270雎佯死，卷以贵，置厕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惩后，令无妄言者。】

范雎很久才清醒过来，向看守求情：“请你帮助我这可怜人吧，将来一定重重地谢你呢。”看守很同情，想了个法子，向魏齐报告：“厕所里的人已经死了，还是扔出去的好，免得妨碍别人。”魏齐当时喝醉了，迷迷糊糊：“行啦，这点小事也来麻烦我吗？”【-270范雎谓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谢。”守者乃请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

范雎逃脱灾难，跟着朋友郑安平东躲西藏，改名张禄。魏齐酒醒后很后悔，到处查找，没有下落，只得作罢。【-270范雎得出。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遂操范雎亡匿，更名姓曰张禄。】

公元前270年，秦国的使臣王稽到了魏国。范雎知道秦国在招揽人才，深夜里渴见使者，要求得到保护。王稽返国时，把他藏在马车的暗箱里，带到咸阳，推荐给秦昭王。【-270秦谒者王稽使于魏，范雎夜见王稽。稽潜载与俱归，荐之于王，王见之于离宫。】

昭王在离宫接见范雎。他走进宫来，看到路旁有一条长长的巷子，是有罪的宫女所住的地方。他假装不知道，直向巷子的深处走去。恰好昭王到了，太监们赶急向他喝吧：“快些滚开，国王驾到！”范雎故意装出吃惊的神气，问道：“秦国还有国王吗？我从来只听说有太后和穰侯哩。”【-270雎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谬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

这话被昭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惊，定睛看了看面前的陌生人，觉得他的话很不简单，便挥手叫随从们走开，然后单膝跪地，很恭敬地问道：“先生，你愿意留下来，给寡人一些指教吗？”当时的国王都自称“寡人”。【-270王微闻其言，乃屏左右，跽〔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雎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昭王连求三次，范雎都不正面答复。昭王急了，恳求道：“先生，你是觉得我太愚笨，不愿赐教了？”眼巴巴地望着。【-270对曰：“唯唯。”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雎这才挑明：“臣哪敢如此呢？臣是无家可归的人，跟大王初次相会，想说的话是有关国家和君王的大事。大王的亲戚近臣就在周围，臣虽然有心报效大王，却不了解大王是不是愿听，会不会给大王惹出麻烦来？大王既然三次动问，臣哪敢不用赤诚报答？臣今天说了，也许明天就会杀头，但人生总是要死的，只要对大王能有一点儿帮助，我也就乐意了。”【-270范雎曰：“非敢然也！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补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独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

昭王听了，十分感动，再一次下跪：“先生说到哪儿去了！寡人今天能见到先生，是上天的旨意。事情不管大小，也不管牵涉到什么人，上自太后，下到黎民百姓，先生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多给我些教诲吧。”【-270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见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

范雎赶忙向昭王下拜，两人的感情融化在一起了。范雎这才佩侃而谈，分析天下形势，指出秦国存在的矛盾和应该采取的政策，把个昭王听得呆了，当时就请他做客卿，参谋国家的大事。不久又当到丞相，执掌秦国的政权，名字还叫张禄。【-270范雎拜，王亦拜。…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雎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王之府仰。…乃以范雎为客卿，与谋兵事。】

五年过去了。魏王派须贾出使秦国，到了咸阳。丞相张禄已经封为应候。【〔-266〕以范雎为丞相，封为应侯。】

他穿着破烂衣衫，装成穷酸样子，求见须贾。须贾一眼就认了出来，吃惊地问道：“范叔，你没死呀，过得还好吗？”“我在丞相府里做小工混饭吃呢。”应侯愁眉苦脸地答道。【-266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而往见之。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

“来，快喝一蛊！”须贾叫他坐下，酌了一杯酒，送到范雎的面前。又拿出一件厚实的丝棉长袍披在他身上。接着，应侯主动为须贾赶车，送他到丞相府去。到了门口，他先下车：“我去为你通报，你等着吧。”【-266留坐饮食，【赠绨袍】取一绨袍赠之。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

须贾在门外久等，不见范叔出来，才问相府的门卫。门卫说：“丞相府里没有范叔呀，刚才进去的就是张丞相哩。”【-266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

须贾惊得透不出气来，感到情形不对，急忙跪在地上，移动膝盖，慢慢地挪进府门，惶恐地请罪。这会儿，应侯高高地坐在堂上，指着须贾，斥责道：“看你刚才送我袍子，叫我喝酒，还讲点儿往日的情分，我就饶你不死！”【-266须贾知见欺，乃膝行入谢罪。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

接着吩咐摆酒，把各国的使节和朝中大臣请来，坐得满满的。然后叫须贾坐在堂下，面前放个木盆，装满马吃的豆子和草料。应侯冷冷地指着木盆：“须贾，你有眼无珠，只配吃马料！”叫人用飘一勺一勺地将豆子和草料塞到须贾的嘴里，吓得他浑身发抖，冷汗直流。【-266乃大供具，请诸侯宾客；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而马食之】

侮辱够了，应侯叫他回去：“告诉你们魏王，赶快把魏齐的首级送到，不然，我就杀到大梁城去！”【-266使归告魏王曰：“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

须贾回到魏国，把在秦国的遭遇告诉了魏齐。魏齐慌了，逃往赵国，藏在平原君赵胜的府中。【-266须贾还，以告魏齐。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

过了七年，秦昭王把平原君骗到秦国，然后派人威胁赵王：“不交出魏齐的脑袋，就不放你的兄弟！”【-259秦王欲为应侯必报其仇，闻魏齐在平原君所，乃为好言诱平原君至秦而执之。遣使谓赵王曰：“不得齐首，吾不出王弟于关！”】

魏齐没法藏身，找到老朋友虞卿。虞卿辞掉丞相职位，和魏齐一道四处流浪，【-259魏齐穷，抵虞卿，虞卿弃相印，与魏齐偕亡。】

最后又回到魏国，想托公子信陵君无忌介绍，到楚国去避难。无忌面有难色，魏齐禁不住心灰意冷，心想：“我当初对范雎的确太过分了，但我考虑的是魏国的安全。如今四处逃亡，全是秦国的压力。连祖国的侠义公子信陵君也不敢接待，这样的世道人心，还有什么好说？天下人都要趴在秦国的脚下了！”好一阵怅悯和悲痛，最后引颈自杀了。【-259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难见之，魏齐怒，自杀。】

赵王从魏国取来魏齐的首级，送到秦国，赵胜才被放了回来。【-259赵王卒取其首以与秦，秦乃归平原君。】

范雎的私仇终于报到底了。他那狭隘的心胸，斤斤计较个人恩怨的情绪，也给世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几年以后，他的权势开始衰退，燕国人蔡泽到了咸阳，向他提出挑战，经过一番辩论和开导，蔡泽代替他的职位，范雎从此退出了秦国的历史舞台。【-255王召与语，大悦，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免。王新悦蔡泽计画，遂以为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