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光达的最后一趟地铁

人在二十岁进往三十岁的路上会想些什么呢?在从大学生到社会生的转变中,我们得到的、放弃的、怀念的、厌倦的是不是会在这一趟去往终点站的地铁上,一一浮现在眼前。

青春是什么呢?这个命题太大,我居然都不知道怎么开头。

在昨天深夜的最后一趟地铁上,我遇到了久违的高中同学,如果没有深刻端详的几分钟,我是断然不会认出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会是当初在足球场上飞扬汗水的小鲜肉。

十五六岁时的老陈是班上的学霸,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们那个县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因为聚众斗殴进过局子,因为全国奥赛被带着大红花表扬过,把过县里最好的高中里的最美的校花,也因为那一脚完美的凌空抽射迷倒无数花季少女。

老陈在进了地铁门之后就发现了我,毕竟空荡荡的车上,随意一扫就能看到为数不多的乘客。一身酒气的他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惊了我一身汗:不会遇到新闻上讲的地铁抢劫犯了吧。

老陈笑眯眯的瞥了我一眼:好久不见啊,我是陈XX,认不出我了么?说完便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恍然大悟的我连声抱歉,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放了下去。

和老陈的交集在一次排座位,把我们分成了同桌。那时的我,对老陈还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之情,不过在得知他也会挖鼻屎弹在前排的姑娘头上,我也就释然了。

老陈不是传统的好学生,中晚饭后的那会儿是争夺球场的时间,在我跟他做了同桌之后,我的任务就是帮他去食堂打饭,他带着其他弟兄占场子。

从刚进高一老陈就一直战斗在“占场子”的前线,高一的时候跟高三打,高三的时候跟高一打,互有胜负,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我们这伙儿人能占住场子,毕竟有老陈这个在乡中学便是扛把子的人在。

老陈喜欢踢球,从右边卫到左前锋无一不精,神奇的是还有一只能踢弧线任意球的右脚,那就更不得了了。

那时校篮球队一干众人最恼火的,是明明身高球技都不赖的老陈去了足球部,导致学校为数不多的优质姑娘都喜欢围着足球场,疯狂尖叫示爱的有之,端茶递水暗送秋波的也有之。

每次踢完球的老陈,都像个骄傲的公鸡,昂首踏步的回教室,后面会跟着一群想跟他“生鸡仔儿”的小母鸡,老陈偶然回头的动作,都能激起她们的一篇惊呼“好帅”!

老陈在高二就拿下了城北县一中的校花。

之前已经有不少“青年俊彦”追求过高冷的校花了,不管是家在山里开矿场的“黑皮”,还是老爹是县常委会常委的“蚊子”,凑热闹的还有校花学校常务副校长的孩子,家开着县里最大黄金首饰店的孩子。

在争夺最激烈,局内局外人都看不清情况的时候,有人就在城北小树林里,看到牵着校花散步的老陈。

之前是听同学之间讹传,说老陈砸了校门口的书店,偷了一堆女孩子喜欢的笔、本子还有言情小说,送过去;也有说老陈伙同几个同学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有更离谱的说老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把校花裹挟进了城南小树林。

后来我问了老陈,是怎么拿下校花的。

老陈轻蔑一笑:败家娘们儿,跟她比赛做了一套物理竞赛题,超过她半小时做完,最后大题满分,就被我拿下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挺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

后来老陈和校花也经历了“毕业季”即是“分手季”的故事。老陈送走了坐在北上的列车上的哭哭啼啼的校花,自己却背着不多的行囊去了南京大学,做起了实验室里的“文艺青年”。

后来和老陈的联系,在一次中学同学聚会后,彻底断了。我也因为毕业后忙于工作,而在没有想起去联系老陈。

谁曾想,在这最后一趟的地铁,我偶遇了老陈,那个已经青春不再的老陈,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和圆鼓的肚腩都在提醒我,一个逝去了的青春和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高中毕业后,除了相爱的人们,所有人都缺乏理由继续同行,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谁都知道毕业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时间的一维性不能回头。

我们只是偶然上了同一辆车的乘客,短暂的相处之后就要各自奔向不同的前程,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注定没有谁要陪伴谁一生——这个说法贴切而残忍。

就这么一转身的当儿,好多东西就得说再见。熟悉到闭着眼睛还能描摹出每个细节的校园,考试结束后空荡荡的教室,环顾四周还带着些许茫然和无从着力。

新鲜的面孔即将随着毕业生的离去而重新填满每个角落,物是人非事事休,即使是再回来,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了。转身前是青涩单纯的过往,是熟悉的安全的味道,里面有好多好多珍珠一般零散却宝贵的记忆;转身过去就是未来,看不清楚确切的道路。

在开往光达的最后一趟地铁上,我遇到了老陈,老陈也遇到了我,我们共同怀念起的,是一去不回的青春。

当再次回到凤凰堂胡同之时,就如流逝的岁月般,胡同也上了年岁,但无论是我的青春还是这条胡同,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岁月依然流逝,一切终将过去,岁月渐长。青春之所以美丽,恐怕这就是原因。在刹那的瞬间耀眼闪烁之后,再也无法回去。涌出眼泪的青涩岁月,我也有过,这种青春。

——《请回答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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