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宁愿不幸福

最近又来到了人生的一个迷茫期,所以尝试看了很多书,其中有一本真正触及了我:周梵的《当你开始爱自己 全世界都会来爱你》。这也许是因为作者的问题和我自己的很像:为了履行种种社会义务而活,拼命让自己优秀,休息的时间一长了就有深深的罪恶感。但是区别在于,她在觉悟到这些问题后选择让自己幸福,而我无法放弃自己的不幸福。为什么感觉不幸福的自己那么有吸引力?

书里一开始就说到:“(感受到自爱后)很多如奇迹般的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在你的生命里。为了这样的生命状态,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不是吗?你准备好迎接这一切的到来了吗?”我独坐在沙发里不禁脱口而出:“没准备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经过人生跋涉后终于掌握了真理:世界的本质是苦难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发现,佛陀、叔本华、托尔斯泰都这么说。既然我们没有一个科学方法能验证世界的真理到底是什么,那我们就不能否定“世界的本质是苦难的”有可能是一个正确的结论。我爱这个结论胜过爱其他结论,因为它符合我的实际体验也符合我的理性思考。所以,当别人问我有没有准备好进入一个美好世界的时候,我直觉的觉得别人说的那个世界才是假的,幸福理论只是让我自欺欺人的把所有苦难硬说成幸福,让我透过一个幸福棱镜看世界。我又为何需要一个棱镜,如果我自己能看到真实的世界?也许你说我看到的世界也并非真实世界,而是透过我自己的悲观棱镜看到的世界。然而你也没有能让我信服的证据,毕竟我们对这个世界和宇宙了解的太少。如果我看到了世界真实的苦难,而你硬让我通过你的视角看到一个被歪曲成幸福的世界,那我岂不是从此活在虚假中?这大概就是我觉得“没准备好”的原因。我不想让别人的视角左右我的世界观,特别是这个世界观是我通过自己的学习和思考建立起来的一个“正确世界观”。

但同时我认识到,根据同样的逻辑,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世界观是“正确”的。就像托尔斯泰说的:“如果我们认识到了世界和生命的罪恶本质,我们为什么不自杀?因为我们对自己的看法还有怀疑”。是的,像奴隶般的工作挣钱,像动物般的需要饱暖,与狡猾的人类和苛刻的自然打交道,只能自顾自话的说“人生的意义由自己创造”,而无法穿越宇宙的无边黑暗知悉这个世界和人生的真相,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人生是某个坏心的造物为了观看我们拙劣的表演而开的一个恶意玩笑。但是,倘若这些苦难都是造物的无心之过呢(设定人生游戏时不小心把痛苦参数设得过大,但其实游戏有个happy ending)?倘若,人所有的动物性需求都是为了让我们能在精神生活中得到更大的愉悦,所有的险恶人心都是为了让我们体会到真爱的温暖,就连死亡都是激励我们在短暂时光里获得更深邃思想的一种方法?有没有可能,这个造物实际上非常好心,只不过表达的方式粗暴了些?我没有办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

但还有两个因素让我拒绝这个前往美好世界的邀约。一是道德因素。我的潜意识里觉得不幸福的选择是更高尚的选择,更道德的选择。比如刻苦学习让人不幸福,但那是正确的事。在想睡懒觉的时候坚持起床运动不那么幸福,但这是有毅力的体现。工作中把一个艰苦的项目坚持做完并不幸福,但这比辞职放弃更道德。邱少云如果在烈火焚身的时候起身逃走就很不高尚了。总之,只有胸无大志、懦弱、自私的人才天天想着要幸福。一个伟人一定是吃苦耐劳、坚忍不拔、有着高超的自制力并且迎难而上的。放过自己就会更幸福,但揪着自己不放才是高尚的。因为做出高尚行为的我得到了社会的表扬,所以我其实对自己的不幸福状态爱恨交加,在这不幸福中我也得到了被表扬的快乐。所以,选择幸福对于我来说就意味着选择了更低的道德标准,而这在我自己看来是可耻的,我也觉得这会招来社会的负面评判。

第二个因素是群体因素。不幸福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保持不幸福让我感到和我的群体间的情感上的共通和联系。像周梵书中所描述的那种幸福状态(她所讲的三种高能量状态:平和、喜悦、爱)让我觉得有些脱离正常状态了;做任何事都充满了感激和喜悦,这还是人吗?对于这种修炼幸福感的人,我总担心他们会经历一次大的崩溃,就像经济周期的波峰和波谷,而波峰越高,波谷就越深。书中讲到,每个人的真我都是幸福而光明的,大多数人被自己的人格、那个后天形成的敏感而自卑的小我所操纵了,所以其实每天都有着充盈满溢的幸福感才是正常的!这也许是真的,但是我不确定。至少从学习考试的经历来看,一般说法比较极端的选项都是错的,所以我对书中的说法仍抱有怀疑。

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反驳书中的观点,而是想说书中的观点真的触及了我;不管我接受与否,它都迫使我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并且逐渐说服着我。我也许会接受书中的观点并且去尝试,毕竟我自己的世界观已经让我走进了死胡同。但你看,即使这样我还是爱着我自己的世界观,因为我觉得世界的真相就是个死胡同!不过也许这并不是真的。

试试其他的路吗?也许熟悉的风景也会有所不同?又或许,这个尝试让我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关于世界的真相。人是否应该在达到某一程度后拒绝成长,因为成长的线条不是指向斜上方的直线,而是一条bellshape的抛物线?假如我决意成为一个世界观完全不同从前的人,那么我是否还是我?

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正确答案。我们是人类。我们只能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并且为选择的结果负责。人生这么多岔路口,走了就不能退后,但也许所有的岔路都殊途同归,我们必须也只能给人生多一点点的信心。我悲叹我们这懵懵懂懂的命运,我悲叹我们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对错。但也许对于此,我们也应该满怀幸福的去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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