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你看了一辈子，却忽略了一辈子，
有的人你看了一眼，却惦念了一生。
有的人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有的人却是一眼万年。
我真的没有想到，七年过去了，我还能再见到顾亦。
是老天眷顾？还是垂怜？
01
一大早，兵荒马乱的，紧赶慢赶，8点30，我准时地坐在了会议室外的沙发上。
默默数了一下前面，有六个人，我大概是最后一个，我后面没有人了。
我抚了一下还有些气喘吁吁的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今天是我的第一次面试，可不能搞砸了。
而且，我也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眼见着每个人进去大概有10分钟左右，就轮到了下一个人。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反正出来的没有兴高采烈也没有垂头丧气，都是一副特别平静的样子从我身边走过。
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将近过去了50分钟，我的手心从汗湿到凉又到汗湿，前面那个出来就轮到我了，我一下子紧张了，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的擂鼓。
门终于开了。前面那个面试者出来，无喜无悲，我看不出她的表情。
“下一个，墨菲——”一道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我还在发愣。
“墨菲？”一身黑色职业装的长发女子又冲我喊了一声。
“是，是我，”我赶紧举起手站起身。
“进来吧。”长发女子朝我点点头。
“哦。”我拿起简历，跟着她走进那扇决定我命运的木门。
会议室很大，正对面桌子跟前坐着三个人，都是黑色职业装，其中有刚才的长发女子，还有两个中年男子。
“请坐。”长发女子颔首示意我坐下。
我先把简历递了上去，我也不知道该递给谁，就放在了他们三人中间。
坐下后，左边的男子翻看着我的简历。
问了我一些关于大学专业方面和职业规划之类的问题，我小心谨慎地一一对答。
最后，右边的男子问了我两个问题，“有没有男朋友？还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愣了一下，说：“结婚似乎还太遥远，而且我还没有男朋友。”
合上简历，他朝我点点头，“回去等通知，最迟明天下午会给你回复。”
“好。”我应声站起来转身离开时，我的余光扫到右侧窗前站着一个人，很高，背朝着我，我只看到了一个侧面。
走出大楼，站在阳光下，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栋高大的建筑，心想不知有没有机会可以再次踏入。
第二天下午将近5点，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一个甜美的声音告诉我，让我明天来办入职手续。
挂断手机，我兴奋地跳了起来，这两天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现在终于心安了。
第二天早上6点钟闹钟准时响了，我迅速地洗漱，还给自己做了一个简餐，一个水煮蛋，一个花卷，一杯白开水。
吃完饭后，我化了一个淡妆，然后穿上昨晚就已经搭配好的衣服，白衬衫外加短款黑色小套装。这套衣服是我前两天刚买的新衣服，几乎花光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
没钱的滋味我曾经有过，我一点也不想回味，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挣钱。我握着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加油！墨菲！”
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我到了意非科技。
意非科技是一家IT公司，涉及网络、通信、计算机、工业自动化等领域，规模不大，成立不到三年，这些在招聘网站上都是公开的信息。
因为前天面试来过一回，这次我倒是轻车熟路，电梯在10层停下，我出门左转就来到了人事部。
人事部经理就是给我面试的那个长发女子，她很快就给我办好了入职手续。
我看着手中的工牌，有点纳闷，“陈经理，是不是搞错了？我应聘的不是文员吗？”
我还特意把工牌拿到她跟前，指着上面的“总经理助理”字样。
“没有错，文员就是做总经理的助理。”陈经理微笑着说。
“这......”我手中的工牌放下不是，拿着也不是，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可我从没跟总经理打过交道，心里有点犯怵。不知道总经理是不是那种色眯眯的专门内涵秘书的老头？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那我不成了别人口中的“小蜜”？
我的脑海里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陈经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墨菲，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啊？好。”我愣了一下。
她指了指我的工牌，我赶紧把它别在了左胸前。
不管了，看在工资还可观的份上，先干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行得正站得直，我不怕别人的眼光。
02
我的工位是在总经理办公室，刚好在他的大班桌斜对面，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还好，这老头不在，据说是昨天出差了。
我心里顿时轻松下来，边听边用笔在笔记本上记下陈经理交待我的重要事项。无非就是总经理的一些喜好，比如咖啡加糖或者不加糖，菜品喜甜或者喜辣，午休多长时间可以叫他，应酬如何安排，对工作的要求等等，我看着笔记本上记得满满的一页，心里却在想，不知这老头是个怎样的人，看起来还挺难伺候。
陈经理出去之后，留下我一人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下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沙漠之中，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这种感觉三年来被我刻意的隐藏，被我刻意的忽视，我努力不去想过去，咬紧牙把泪水咽下去坚强地活着。
环视了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心里有点怅然，不知这里会不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我实在太害怕被抛弃了。
接下来的两天，老头依然没有回来，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只是把他的办公桌擦了一遍又一遍，把地拖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敢去翻他桌上的文件，也不敢去翻文件柜里摆放整齐的资料，只好坐在工位上，把笔记本里记的事项默记了一遍又一遍。
第三天早上，打了考勤卡之后，我依然先擦拭他的办公桌。正在这时，门开了。
我抬头，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他打量着我，不，应该是审视着我。
我脸红了，迅速反应过来，“你好，你是来找老板的吗？老板出差了，还没有回来。”
他没有说话，长腿一迈直接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你......”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做你的事，我就坐这儿。”他的声音低沉，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你......”我这见到陌生人就紧张的毛病又犯了，“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搭理我，只是拿着手机在屏幕上不断地点来点去。
我挺无语的，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但吐槽归吐槽，我还是给他端上了一杯咖啡，我不能因为怠慢他有损公司形象吧？
“怎么是甜的？”他啜了一口，皱眉。
“啊？”我有点懵。
“换一杯，不加糖。”他声音清淡，抬眸看着我。
“好。”我反应过来，赶紧又去重新给他端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
跟一个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别扭，可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又不能出去跟别人聊天，况且也没人会跟我聊天，看得出每个人都挺忙的，最主要的是，我是新人，跟任何人都不熟。
盯着电脑屏幕，我却如坐针毡。我偷偷地从屏幕旁边观察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此时早晨的阳光正从宽大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耀眼夺目。垂眸看手机的侧脸轮廓俊朗，下颚紧绷，绯红削薄的唇紧紧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勾勒的他整个人英气十足。
我怔怔地盯着他，恍惚中将眼前的这个人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抬眸朝我看过来，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我惊慌失措，迅速看向电脑。
“收拾一下，到会议室来。”他丢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然后起身率先出了办公室。
我突然感觉呼吸一下子畅通了，空气都不再那么稀薄了。
咦，他刚才说去会议室是什么意思？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出门时似乎跟我说了一句话。
03
我拿着笔记本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好家伙，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坐了一圈的人。
我握着门把的手僵着，正迟疑应不应该进去，这时陈经理熟悉的声音传来，“墨菲，开会了。”
我顺着声音看向她，只见她给我指了指左前方，“你坐那儿。”
我能感觉得到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我的身上，顿感压力山大，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走到了那个唯一空着的座位上。
刚翻开笔记本，我旁边的人说话了，“先从研发部开始吧。”
我一惊，抬眼看到的是立体英俊的侧脸，这......这不是刚才那个人吗？
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我心中腹诽，难道是老头的儿子？
前方的投影上不断地变换着画面，研发部经理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此时我的脑子乱极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在我这个角度看旁边的这个人，又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了。
七年来，记忆中的那个人，被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深处。
顾亦，就是我年少时最青涩的秘密。
七年前的那个周末，我独自在小镇唯一的市场上闲逛。
市场不大只有几百米，平时稍显冷清，节假日随着购物的人增多又会热闹起来。
我从一个一个摊位前走过，流连于一个一个精美的商品，但却没有购买的欲望。
初三了，学习的压力无形地增大，逛街是我唯一可以释放压力的方式。每到周末，我会骑着单车来到这个小市场上随意地走走。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买，大脑在慢悠悠地闲逛中无疑是放空的、轻松的。
那天就是这样不同，不算熙攘的人群中，我忽然一个回眸，就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离我三四十米的地方，也同样地看着我。黑黑的眼睛里带着少年的羞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仿佛周围喧闹的声音都听不见似的，只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同伴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他们又朝前走去，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呆怔了。我看见他回过头来又看了我一眼。
骑着单车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又想，确信我不认识他，但我肯定，他一定跟我在同一所学校，因为在小镇上只有唯一一所学校。
后来在学校里，我没有再遇见过他，毕竟几千人的学校想要遇到一个想要遇到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况且我判断他应该是高年级的。
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再次看到了他。
那天是学校举行表彰大会，我获得了市里举办的作文竞赛银奖，从主席台上接过校长颁发的奖品和奖状，我从台侧下去时，又听到麦克风里在公布下一个奖项，获得者是高三的顾亦。
已回到班级列队的我，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从站着的人群中往主席台这边跑过来。
他朝着台下鞠躬，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时，我呆呆地怔住了，脑中只回响着——高三，顾亦。
原来，他叫顾亦，原来，他上高三。
后来，在办公室里，我去交作业时，很不凑巧地看到语文老师旁边桌子上摆着的作业本，在最上面的那一本姓名栏写着“顾亦”。
乘着老师在低头批改作业，我挨着桌子站着，伸手轻轻地翻开了他的作业。
字如其人，笔锋锐利，干净整洁。
从那之后，我刻意地练习写钢笔字，只想跟他一样写一手漂亮的字。
我跟顾亦之间从未有过交集，自从我上高一时，他都已经高三毕业上大学了。但他上大学的那年暑假，我还是见过他。
那天，我站在我家阳台上，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见他走在马路旁的林荫道上。白衬衫没有塞进裤子里，随着走动衣角随意地摆动着。
距离越来越近，我看见他抬头朝我家这栋楼看过了，吓得我赶紧躲在窗帘后面，透过那层薄纱我看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在那个暑假里，我看见好几回顾亦从我家楼下马路旁的林荫道走过，似乎每天站在阳台上也成了我的一种期待。
当然这种期待随着开学也渐渐地淡化了，因为顾亦去读大学了，听说他考上了四川的一所大学。
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关于他的消息，只是后来从语文老师嘴里常常会听到他的名字，无非是学习如何如何优秀，是我们学校的荣耀，我们这些学弟学妹应该以他为榜样诸如此类的，无怪乎老师会如此器重他，只因老师曾带过他们这一届，他是老师最值得骄傲的学生。
世事沧桑变化，七年了，这中间发生了多少的事情，谁又能说谁是一成不变？曾经的少年对我来说不过已尘封在记忆的深处罢了。
想到这些，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时，我才发现旁边的这个人朝我的面前推过来一张纸，纸上的字体龙飞凤舞——
“不要开小差。”
我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脸烫得快要自燃了。第一次开会，居然被老板的儿子逮住，真是找死的节奏。
我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各部门的发言，尽管我什么也听不懂，我还是装模作样地把我认为的重点认真地记在了笔记本上。
04
会后，我听见旁边的那个人还在跟市场部经理说着什么，就赶紧溜回了办公室。
结果，前脚刚进去，把笔记本放在我的工位上，后脚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
他身高腿长径自走到老头的大班椅上坐下，后面还跟着市场部经理。市场部经理递上一份文件，他看了足有三分钟，才拿起笔签字，然后低声说，“注意把控市场走向。”
“好的，顾总。”市场部经理躬身说道。
我紧盯着电脑，不敢往那边看，但耳朵却没闲着，顾总？感情老头姓顾？
“咳咳，墨菲，给我端一杯咖啡。”一道清冽的声音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这时才发现办公桌前只有他一人，市场部经理什么时候出去了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低头出去给他端了一杯咖啡，没加糖，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又低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跟他同处一个空间，我又开始莫名地紧张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刚来三天，没有人告诉我一个助理该做些什么。我只好又把笔记本打开，把老板的喜好再看一遍。
忽然随着脚步声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拿起我的笔记本，“看的是什么，这么认真？”
我抬头还未开口，脸瞬间就红了。
“你这个字写得不错，练过？”他扫了一眼，“有点我的风范。”
“记这些干什么，有这么难相处？”他放下笔记本，手撑着我的桌子轻声问。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嗫嚅，“老板......老板出差还没回来，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哧”我听到他轻笑一声，“墨菲，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诧异，只好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俯身与我平视的他。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我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再没有任何字眼能形容我此刻的失态，短短几秒钟在我的世界里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
“顾亦，是你吗？”我想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七年了，记忆深处尘封的少年如潮水般的向我涌来。
“墨菲，我终于等到了你。”他转到我跟前，轻轻地把我拥进他的怀里。
我仍不可置信，呆呆傻傻地望着他，鼻息里闻到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须后水的清淡香气。
“墨菲，我还是那个顾亦。”他轻轻捧着我的脸，“我还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啊。”
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啊，什么都变了，唯独他没有变，他的眸依旧如从前般墨黑，只是岁月染上了些许深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我的公司啊。”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不信？”
“......”
我以为我要面对的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
“顾......顾总，”他现在是我的老板，顾亦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不是我能叫的出口的。
“叫什么都没关系，只是你要记住，我还是你曾经的那个顾亦。”他温柔的抚了抚我的发顶。
“做我的助理，你要了解公司的发展历史、未来的发展方向，”他指了指侧面的文件柜，“这里面的资料你可以拿出来看看，”他又顿了顿，“要尽快上手，我希望你能帮我。”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非常坚定地说，“不要质疑你自己，我相信金融毕业的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他的话语像一颗石子在我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七年前我跟他没有交集，七年后我跟他更加陌生，他凭什么如此相信我，他哪里来的底气？
05
容不得我有更多的思考，他随手从柜子里抽出了一些文件放在我的桌上，示意我看。
这一天，除了去食堂吃饭，我都埋在那一堆的文件当中，而他更忙碌了，似乎要把这几天出差落下的工作全部做完，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敲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他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跟我说，“墨菲，收拾一下，下班吧。”
“好。”终于等到他这句话，其实下班时间早过了，可他是老板，他不走，我这个小助理怎么敢走。
我站起身，拿着包，刚想跟他说，“顾总，再见。”
却见他已关了电脑，拿起桌上的手机说，“一起走。”
我只好跟着他一起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下行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可是跟他在一个如此密闭的空间里，我还是无形当中会有些紧张，毕竟以前我也只是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地看他。
他透过梯壁看着局促地站在他身边的我，似乎心情很愉悦，我不经意地看到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终于出了大楼，还没等我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他的声音已响起，“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直接拉了我的手朝他的车走去。
我呆呆地看着我们拉在一起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
到了车跟前，他松开我的手，我才发现我的掌心沁了一层薄薄的汗，顿时心慌意乱，不敢看他。
他带我去吃了日料，这是我这几年吃的最好的一顿，自从家里出事以来，我再也没有奢侈过，任何一家餐馆似乎都跟我无缘了。
吃完饭后，他带我来到了红山。站在红山脚下，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他拉着我在一处平缓的草地上坐下，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缓缓开口，“墨菲，这几年你受苦了。”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过头看我，只是自顾自地说，“七年前，在小镇市场上看到你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在那之前的春游吗？”
他停下了，侧头看向我。我怎么会忘记，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那次学校组织春游，在公园里划船。我们几个女生在一条船上，旁边船上的男生调皮地用浆拍打水面，我们船上的女生一着急就站了起来，结果小船失去了平衡，我们几个女生毫无预兆地全部落水。我们不会游泳，惊慌之中我只感觉有人托着我往岸边游，我呛了水，当时只顾着咳嗽，眼泪鼻涕往下流，难受极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是谁救了我。
“救我的人不会是你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星光，含着点点笑意。
“从那之后我开始注意你了，”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那次在市场上，我看到你带着黑纱，是那么苍白、那么瘦弱，那么无助，我心里很难受......”
他低缓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那时我的父亲因病才去世不久，而我又上初三，学习的压力加上失去父亲的悲痛全部积压在我身上，我的情绪无处可诉，只好自己给自己解压，周末闲逛成了我释放压力最好的方式。
“那时，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对吧？”他接着说到，“我估计你知道我名字是在那次表彰大会上吧？其实我一直没有刻意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因为那时你初三我高三，我们只能以学习为重。”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
“还记得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吗？一整个假期，我多少次从你家楼下走过，都隐隐约约地看到你躲在你家阳台窗帘的后面，我知道你已经注意到我了，那时我真想冲上去跟你说说话，可是我又不能那样做，”他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怕打扰了你。”
“后来，我去读大学，假期偶尔回来，我又去了你家楼下，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家的窗户亮着灯，我想你肯定是在学习。”
夜空下，空气都变得安静，只有他缓缓的声音，似低吟，似倾诉。
“后来，得知你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以为我可以靠近你了，”他的声音更低了，“可谁知你家又出事了。”
想起往事，我不禁潸然。那年大二，唯一的哥哥得了尿毒症，终因肾衰竭而离世。亲戚帮我处理了后事之后，我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孤独笼罩着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去世，现在最亲的人相继离我而去，我仿佛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那时的我仓皇、无助，渴望有人能帮帮我，渴望有一个肩膀也可以靠一下，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万事只能靠自己。
收起眼泪，回到学校里之后，我变得更加沉默了，我努力地学习，拼命地兼职赚钱，我时刻忙碌着，我不让自己有一分钟的空闲，我怕我一旦闲下来我的神经就会奔溃。那段时间我真得太累太压抑了，可是我没有办法。紧抓着奖学金这根稻草，我顺利地读完了大学。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侧身搂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很苦，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垂眸轻声说，“都过去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没有留在成都，那时我只想回省城，因为我想离你更近一些。”他轻轻地说着。
“那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创业，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坚定。
“可万一我们没有碰上呢？”我不解。
他低低地笑了，“怎么会碰不上？你一毕业就出来找工作，我早就在招聘网上等着你了。”
“原来你早就张开了网，等着我往里面跳啊。”我故意说。
“也不是，我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让你来我公司而已。”
“那万一我去了其他公司呢？”我还是不解。
“不会，你现在的经济压力不可能会拒绝我这么优厚的待遇。”他自信地笑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看在钱的份上，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啊。
“不过，我很高兴你没有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面试时我的余光看见窗口站着的一个高大身影。
他听了一笑，也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公司取名叫意非吗？”他问我。
“为什么？”我没加思考脱口而出。
“我取了我们俩名字中的一个字。”夜幕下，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光在闪烁。
原来意非就是顾亦墨菲。
“没想到，你是这样细腻的一个人。”我看着他真心地赞美。
“没想到的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了解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被他牵着手，我们下了山。
坐在车里，看着他的侧颜，我心里有点酸楚又有点甜蜜。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谁能想到老天如此眷顾我，让我承受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却让我又拥有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