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磨盘,听说是光绪年间凿的,至今仍在使用。我曾多次置身地去想,150多年的时光里,它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光绪早年,李石匠物色上了这块石料。他欣喜若狂,仿佛发现了河滩的润玉,连忙叫上了村里的几个壮汉,用一辆大牛车把它挪到了村东头的空地上。
干完活,壮汉们喝些陶罐里的水,憨憨的笑着:“李石匠,你可得给俺们村好好凿。”
“放心吧,俺凿这玩意几十年了,保准凿好它。”李石匠笑笑,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开始拿着破木棍在地上画简易的图纸。
村里用的磨分两种,一种是圆盘磨,先凿一个扁平的圆盘,圆心穿孔插上木棍。再凿一个直径和柱长相仿的圆柱,也是圆心凿洞,插上结实的木棍。最后木棍垂直交叉拴在一起,一个简易的磨就形成了。
还有一种磨是凹槽磨,这种磨更简单。先凿一个小圆盘,圆心凿孔串上木棍,再在另一块大石料上凿一个长长的凹槽。最后把像极了汽车轮子的圆盘卡到凹槽上,来回的滚动,碾压着晒干的粮食。
李石匠打量着这块石料,觉得能把它做成圆盘状的。这种磨最美观,能磨的粮食也最多,想象在一日农忙后归来,村里户户升起炊烟,农妇在磨盘上铺满粮食,脸上映着夕阳,欢快地推着木柄。李石匠陶醉在想象之中,不忘把模型画了几遍,最后觉得完美了,便拿起凿子开工。
叮叮叮~,凿具开工,像是闹钟,每天早上催着农夫们开启一天的劳作。老太太也闲不住,挎着篮子,两只小脚飞快,像是要去集市,赶着卖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谁家年轻的儿媳妇也不敢懒惰,赶早儿起床,忙着要为上学堂的儿子准备一天的饭食。村里四五岁的孩子欢快的四处跑着,不时停下来聚在一起,商量着今日的冒险。也有老实的孩子,默默的跟在拄着拐棍的爷爷身后,走到村东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石匠干活。
李石匠问老头今年的收成,老头问李石匠村外的热闹事,一来二去熬到下午,村内炊烟升起,李石匠收拾凿具起身回家吃饭。
半个月的功夫,大功告成。盘面一米有五,转盘粗约半米。李石匠兴奋的不得了,使唤老头的孙子去村里把大人都喊过来。
村东头热闹了起来,劳力(成年男子的称呼)妇女、老人和儿童都凑着围了起来。几个壮伙计使着力气架起磨盘,又喝着节凑把那转盘往上抬。放好了磨盘,李石匠又把那垂直交叉的木棍活扣在一起,这下,村东头的磨成了!
我一直在想,石头是一件神奇的东西。上古的石器和石文、汉代的墓室、近代的石碑、石刻,这些最粗犷的材料成为文明的使者,飞跃千年,将宝贵的历史信息传递到我们的视野内。甚至一块磨盘,也嫣然有百年的历史。经历风雨洗礼,民食的浸润,儿童的嬉闹,粗犷的石头像是多了几分人性,似一位不善言语的老头,待立在村的一头,注视着人来人往已近百年的风霜。
直至现在,村东头的那口磨还在工作着。每天下午,村里升起炊烟,村妇以飞快的脚步抢着头一碾。夕阳抚着农妇的脸、抚着磨、抚着粮食。农妇撒好粮食,用刷子把粮食铺撒均匀,然后推着转柄,一圈又一圈地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