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有小舟,山中有江海

图片发自简书App


收到前任的结婚请柬的时候我在家吹着空调吃西瓜,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看着手机上的快递来电不闻不问。

前几天那人似乎给我发过信息,他要结婚了,请柬已寄出,希望得到祝福。

现在我只觉得全身发冷,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几度。

岳江海坐在对面看着我,带着狐疑的神情接了电话,跑下楼去拿了快递。他当着我的面拆开,把里面的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二话没说,撕得粉碎。

我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大吼,岳江海你有毛病啊,你撕我东西干嘛!

岳江海抬了抬眉毛,和我对吼,陆小舟,有毛病的是你好么?你能不能别这么给自己找堵,有自虐倾向么?

我说,你懂个屁!再怎么说,那也是我跟了四年多的男人,你青春的四年喂了狗也得心疼一下好么?

他沉默了会儿,拉着我往门外走。

你,你干嘛呢?我一脸惊恐,想了想现在没洗头没化妆,穿着裤衩拖鞋的样子出门,就像是斩首前的游街示众,简直惨绝人寰。

出门啊,陪你给那男的烧点儿份子钱过去。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建议让我着实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深得我心,我拍了拍脸振作精神,给了他一个伟岸的背影。

等等我换个衣服,你丫不准偷跑。

出门之后,我觉得自己低估了夏天太阳的攻击力,没有了空调的保护罩,整个人像是自带了游戏中的不良状态,hp血量不断下降。还没等我给那位前任烧纸,就觉得需要有人给我烧纸了。

岳江海替我打了把阳伞,高大的身子举着一把娇小秀气的女式伞显得滑稽搞笑。他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拉着我走进了一间正在准备营业的烧烤店。

店里的空调让我恢复了点精神,拿过他递过来的汽水一顿猛灌。

怎么,不烧纸钱了?岳江海戏谑的看着我,笑了起来。

不烧了不烧了,我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子。

他看着我笑,笑得我有些发怵。我尴尬的咳了两声,说,其实,也不是很难过,都已经分手这么久了,我早放下了,只不过,有点不甘心。

他说,嗯,我懂。

他把点好了的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婆婆妈妈的说了很多,不放香菜,少点辣椒之类的,后来服务员的笑容都僵了才放人家走,我在边上偷偷的笑,岳江海不挑食,他刚才说的,全是我的标准。

店里人少,菜上得很快。他坐下来以后,看着我说,陆小舟,我回国了。

我莫名其妙,我知道啊,你不是前天就回来了么。

他继续,那我以后都在国内了,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一块烤肉没来得及吞下去,在这个分外难忘的告白时刻,我却因为一块肉被噎得翻着白眼流泪。等我吞下去以后,满含泪水问道,岳江海你说什么?!

他依旧淡淡的笑着说,我喜欢你。


我高中第一学期的同桌,就是岳江海同学。理科学霸,文科白痴。偏科偏到班主任欲哭无泪的传奇人物。

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他望着我写在课本上的名字,突然说,陆小舟你的名字好奇怪,陆地上怎么会有小舟呢,你爸妈起名肯定不过脑子。

我当时简直无言以对,内心不断嘶吼,你才没脑子,你全家都没脑子。

不过我爸妈起名肯定也不过脑子,山岳里面也没有江海啊。他见我不回答,补充了一句。

岳叔叔岳阿姨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没脑子的只有您儿子一个。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也不是啦,山岳是河流的发源地,你看三江源就是呀。

他歪着脑袋,三江源是什么?三黄鸡的亲戚么。

我实在没忍住一本地理书就拍到了他的脸上,鸡鸡鸡,吃你的肯德基去吧!

据他后来的说法,他这样说纯属想要和我拉近距离,乱讲的。

但我觉得,并,不,是。

岳江海的学习模式基本上只有学习和睡觉两种,理科学习,文科睡觉,但是这样潇洒不羁的帅气学霸却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由于他是我的同桌,我便得到了不少的福利,他收到过很多女生的礼物,可惜不爱吃零食,于是在我的身为他同桌的那段时间,体重华丽丽一路飙升了十几斤。

我不是没有喜欢过岳江海,他那张脸对于青春懵懂期的女生实在是太过具有吸引力。而且我是同桌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着也能起点儿作用吧。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他,是在隔壁班上有位女生送礼物的时候,他跑出去对那个女生聊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像是他喜欢的NBA湖人队得到了总冠军一样。

我问,怎么,这个看对眼了?

他看了看我,想了一会儿,说,发展发展吧,她挺好的。

岳江海很少吃甜食,所以他把那个女生送他的巧克力全部给了我,可是这一次,我却一块都吃不下去。

年少的我这个时候才发现,惨了,我好像喜欢上身边这个白痴了,果然吃太多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管是读书还是感情,我总是笨拙而怯懦。

岳江海和我真正成为死党是因为高一的期末考前的复习。老实说,我的成绩也就那样,文科虽然不咋地,起码比旁边这位要强点儿,而数学和物理是我的死穴,我们俩坐同桌,也算是互补了吧。

那次考试结束的时候,他等我一起放学回家,他站在门口对我笑着。我突然发现之前那位发展发展的女生,这一阵子已经不再来找他了。

诶?你对象呢?

他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黄,黄了,别提这个。

我看着他的表情,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岳江海你也有被甩的时候啊!!!

滚蛋!他拎起书包就往我身上砸去,我一边跑一边笑,他就在后面气急败坏的追。但是,只有当时的我知道,我并不只是在嘲笑他的失恋,我有着小小的庆幸,我喜欢的男生啊,他现在没有女朋友。我胆小到连心里小小的窃喜,都会尽全力掩饰, 不漏一分一毫。

那次考试的课外古诗词题目,出了一道苏轼的《临江仙》。

我记得其中有一句。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岳江海后来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在语文考试中得到满分的阅读题。

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

我也没有告诉他,在那道题目中,我和他正好背道而驰,拿了个零蛋。凭什么要小舟从此逝啊,姑娘我还没开始追呢,逝逝逝,逝他个蛋蛋。

我就是这么怂的一个人,只能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表现出自己的坚持,然而给我的结果则是,那次考试掉了几十名,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了零花钱。

没了零花钱的日子里我就真正成为了岳江海的跟班,每天上学放学都跟着他,反正他总会有吃的喝的,我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生活质量。当然,这样的方式也让我遭到了很多女生的白眼。

好在我在吃这方面脸皮比较厚,瞪我是吧,我一个一个的瞪回去。

这样的一段时间让岳江海定期给我投喂食物成了习惯。所以在高二分了文理科之后,他也时不时提着一大袋零食站在我班级的门口,无需多言,轻轻招一招手,我便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拿。班上的同学当然会以为我俩是一对儿,也会有人凑着热闹在边上问东问西。

岳江海,你女朋友?第一次开口的是同班的男生,当时这个男生似乎有点喜欢我,开口问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

不是啊。岳江海面无表情,我站在他身边倒是一脸羞涩。

那你俩啥关系?

关系?他想了一会儿,说,大概是,饲养关系吧。

啊呸。我心里默默吐槽,等到准备给他一脚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儿了。我提着塑料袋转身回答座位上想着。

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拿宠物来比喻,是兔子吗?还是龙猫?应该不会是荷兰猪吧。

这个问题他之后有回答过我。

他说,柯基。

啊,我的心好累。

我和岳江海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原因是他好像有了女朋友。

我说是好像,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段感情,也有可能是我的一段猜测。高三的那年,岳江海有段时间都不给我投食了,这让我有点惶恐,是不是我在哪里惹到他了。有一天放学之后,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我看着书包里唯一一把雨伞,想着那家伙应该没有带伞的习惯,于是便去理科教室找他。

当时他正在和班里的一位女生聊得开心,看见我的时候有些惶恐,我看着那两人的气氛,尴尬的站在中间,我整理了一下情绪,笑着把雨伞递给他,顺便给他来了一拳,小声说。

行啊你,这可是年级女神。

他看着我,笑得有些僵硬,接过了伞,说了声,谢谢。

我转过身,跑得远远的,心情就像是那天的大雨。我站得老远看着他举着我那把哆啦a梦的蓝色雨伞,伞有些倾斜,因为那个女生站在他身边,他都很小心地让那位不要淋到。

伞上明明是很开心的哆啦a梦,我却觉得它哭了起来。

我红着眼睛在雨中流泪,反正雨这么大,总不会被人看见了。从我知道自己喜欢岳江海开始,就看到了这一天,反正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宠物,总是比不上正宫的。就像是天蓬喜欢的永远是嫦娥,而不是玉兔。

现在,天蓬连胡萝卜都没有给玉兔带了。

玉兔的眼睛红了,但是你看不出来,因为它永远会瞒天过海,粉饰太平。

不是没有人追过我,也会有男生在放学等我回家,也会有男生给我带一袋袋的零食,也会有男生给我带早餐。我尝试过接纳,但是失败了,因为他不会知道我不吃榴莲,不吃芹菜,也不喝牛奶只喝豆浆,我挑食得不得了,但是我没有心思把我的忌口再去说给另一个人听了。

我在某一天的早自习看着桌上的牛奶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旁边的女生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问我,陆小舟你怎么了?!

我一边哭一边神经病一样的大喊。

老子不喝牛奶!!老子要喝豆浆!!!

然后全班都以为我和牛奶有着血海深仇,从此我的视线三米以内都没有人再喝牛奶。

2008年,我高三了,岳江海不找我了,中国北京奥运会要开始了,然后,汶川地震了。

汶川地震的时候,我正在厕所里,因为肚子不大舒服,课前便向老师请了个假。等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不明情况的我愣在原地,等到听到有人喊着,地震了!

我才发现,我扶着的楼梯扶手,真的在晃动。

心里一慌脚下便有些不稳,一个踩空摔了下去,扭到了脚,我坐在台阶上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地向前挤。对于我造成了拥堵我深感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岳江海拉我起来的时候我真的没多想,只觉得有人救我就行了,保我一命我以身相许都行啊。

我趴在他背上的时候才意识到,岳江海是理科班的,他们班靠近的楼梯不是这里。

陆小舟你让人省点心成么?你们班就缺你了,刚才操场集合的时候他们说没见到你我才跑上来的。岳江海说话一般没什么起伏,但是这次他的语气却是我印象中最心急的一次。

我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岳江海你别管我了,你看整栋楼都走光了,就剩我们了,要是楼塌了咋办?

你先跑吧,不要管我!

我在他背上自导自演着琼瑶剧的时候,他气喘吁吁的,非常不配合我的心情。

陆小舟,你怎么胖得跟头猪一样啊。

我心里残存的感激之情去之大半。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五花肉似的趴在他身上,这让我很受伤。

后来我知道,岳江海和那位女神并没有在一起了,因为我看到了女神和她的正牌男友从我面前经过,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岳江海又被甩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

那玉兔是不是可以逆袭了?

我在高考之后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自己的告白,冒着把我们俩的友情作为赌注,不成功连朋友都没得做的风险。制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等到告白的前几天。

他说,陆小舟,我要出国了。

我说,哦,好,保重,再见。


我和前任分手其实很大责任在我,我发现我没办法像是当年喜欢岳江海一样去喜欢一个人,就好像当年我没有说出的喜欢,烂在了心里,便再没有力气提起。

我将就的去喜欢另一个人,他却不愿意和一个将就爱他的人走完一生。

错在我。

虽然我一直嘴硬,但我明白,前任不是所谓的渣男,所以他结婚会给我寄请帖的话,我是会去参加的。

不为别的,也为我浪费别人的四年青春。

此刻,我看着岳江海,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岳江海你之前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和我说喜欢我?

他愣了愣,想了会儿,说,我高三的时候想过告白,但是没成功说出来,后来家里人安排出国,然后你大学一开学就有了男友,我以为,我没那么重要。

你就那么怂你不会问下我啊!我拍着桌子,有点控制不住。

他拿出一本校刊,我记得,高三时那位女神,就是文学社的社长,校刊审核编辑。他犹豫了几下,把校刊翻开,递给了我,说。

当年高三的最后一期,6月刊,因为汶川的事情没有做完,但是给了我一个样书,对不起,我没能给你看到。

我接过来看到了岳江海写的一篇文章,中间有一段小诗。

陆上有小舟,山中有江海。

小舟终不逝,江海伴此生。

我的眼泪滴在了字上面,视线有些模糊。说道。

抄什么不好抄苏东坡,还写得这么烂。

岳江海有些紧张,双手十指相握,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那,陆小舟,我们能不能试试?

我抬眼看他,他和学生时代相比,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成熟,然而此刻,我却觉得回到了高一第一次和我交谈的时候,男生的白衬衫印着阳光的金黄色,一脸天真的对我说,陆小舟你的名字好奇怪啊。

其实你的也很奇怪啊,我心里想着这句话,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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