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脑子瓦塌掉拉。”

王红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绵绵软软，像村头卖棉花的大爷卖的棉花糖，软软的简直要腻在她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女人。

当时她在河边捡石头，因为听到这样动听的声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河里。

她索性扭过身，看着她和村里的李大农说话。

“这个女娃子，年龄刚好，你看那眼睛，扑闪扑闪，长大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女人细细端详了一下，看的小红美有点害羞，低了下头。

“刚刚我也跟你说了情况了，这个女娃我看着也蛮合适。”

“这不就得了…”李大农打断她的话，“我是看你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你说这50块钱你也不差这点，就当我这带你看这么多家的回报…”

“真是脑子瓦塌掉拉…”那个女人烦躁的看了看小红美，“最多20，不然我我就回去了。”

“好嘞！”李大农喜笑颜开，操着一口黄牙，打了个饱嗝，像个胜利的战士。

“小红美，你看见那边那个阿姨了没？”李大农走过来跟小红美说话。

小红美看了女人一眼，点了点头。

“你妈那边又打麻将呢，今天叔叔也有事，那个阿姨是叔叔城里认识的朋友，叔叔让她请你去城里吃俩根鸡腿，等叔叔闲了去接你。你看行不行？”

小红美伸起右手食指摆了摆。

二

小红美去了大城市，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有着软软发音，会说“脑子挖塌掉拉”的漂亮女人。

她也没有等到李大农来接她。

她去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女人，游走在美食与男人之间，满屋子的烟尘气。

她们睡在地上，肉体和肉体碰撞，拥挤推搡，总有人会抱怨，但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没有人会在意长大后的王红美，也没人问她从哪里来，有没有什么亲人。因为她相信，她们都一样，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有不堪的过往。

她没有吃上鸡腿，就像她从来没有吃过村头卖棉花糖的大爷做的棉花糖。

但她仍记得，说出那样绵软话语的女人。

她不怪她。

三

王红美以为，日子一直就会这样。

直到她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死气沉沉，让她的内心再次涟漪。

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她终于知道了梦寐以求的她的名字。

李红花。

李红花说，“集合一下集合一下，明天下午镇里领导要来检查卫生，你们的盘子刷干净点。”

王红美站在十多个洗碗女工里，心扑扑直跳，直到后面的大厨的大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她才意识到，自己恍惚中成了焦点。

“叫你呢，怎么回事？你叫什么名字？”

“王红美。”她还没张嘴，一旁的女孩就争着帮她报名字，她沮丧的看了她一眼，就是昨天用脚踹住她胸的人。

对方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她却呆呆的看着李红美。

“你先出来，一会再跟你说。”

王红美站在她身后，痴迷的看着她。她的臀部很大，比院子里一起睡觉的那些女孩大的不只一星半点，所以她很喜欢穿紧身的裤子，这次是，上次也是，唯一不同的是上次的裤子屁兜里塞着手机，而这次手机被抓在手里。

她还在发着呆，就又被打断了。

一个软软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胸。

“怎么又发呆？”李红花骂骂咧咧，但声音在她看来，仍是动听。

“真是脑子挖塌掉了。”

她回过神，手已经下意识的抓住碰到她胸的手。

“这是你的工资，就当提前发了，”随后又塞给她另一个盒子，“明天你在门口当接待员，这个手机也算是撑排场，我回头给你个透明的壳，你挂在脖子上。”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用布袋子包装好的盒子，仿佛听到自己心跳出来的声音。

魅蓝3。

为了这个手机，她用鸡腿，用各种荤食，用工资来当作酬劳。

只因为那日在李红花屁兜里看到的她。

颜值加速度。这就是她一直的动力啊！

为了它，她背井离乡，只因为她们那里没有卖这款手机的，她每天洗碗，手都脱了几层皮，还好回去只需要躺几晚就赚回来了。

她的心简直要飞起来，她为了按捺自己内心的激动，拆开另一个用来“充当门面”的盒子。

“这个是魅蓝note3，你小心点，明天用完还回来。”

四

“真是脑子挖塌掉了挖塌掉了…”李红花气急败坏的叫，对面站着昨天戳王红美的大厨。

“她除了留下这个魅蓝3，还留下什么了吗？其他东西有丢的吗？”

大厨满含泪水，委屈的摇了摇头，“我以为她有情有义，吃了两根鸡腿，要送我一个手机…”

大厨头惋惜的看着他，“脑子挖塌掉了…两个鸡腿从你工资里扣了。”

李红花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打开盒子，看到昨天给她的手机壳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八个大字。

但细看之下，一个字也认不得。

五

王红美拿着手机，颠簸在回家的牛车上。

她为了它，在外这么久，而今她终于还乡炫耀一番了。

她抚摸着这个她用自己的辛苦平等交换来的手机。

魅蓝note3。

快得漂亮，薄的持久。

她想到自己留给李红花的笔迹，自己不会让城里人看不起她的，她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鸡腿和手机。

不带走任何多余的东西。